没了他的遮挡,眼前那具被烧焦的尸身霎时间袒露在她的眼前。 那具尸身完全已看不出人样,被毁得一塌糊涂,显然此人死时,是极其的痛苦。 恍惚间,江絮清觉得自己好似身处在前世临死之所。 也是同样的地牢,同一间牢房,同样是她和裴扶墨、裴幽三人在此。 那熊熊烈火,好似又扑面袭来,一具已然看不清脸的焦炭尸身,就像是无面的厉鬼来向她索命。 江絮清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犹如凝固一般,寒意顺着头顶一路流淌到全身,她仓皇失措地站在原地。 裴扶墨牵着她的手,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好似就是刹那间变得极其冰凉,垂眸扫去,见她纤细的脖颈处已被冷汗沾湿。 “娇娇?” 江絮清害怕地闭了闭眼,连忙转过身紧紧抱着裴扶墨的臂膀,喜悦道:“裴小九,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裴幽跟前世一样,死在了这间牢房里。 她面色煞白,额间的汗不知何时沾湿了她的鬓发,神色有些迷乱无措。 她毫无血色的唇不断地溢出一些让人听不清的话,似喜悦,也似恐惧。 她现在显然极其不正常。 裴扶墨心里一紧,右臂一捞便将她揽入怀中,转头吩咐狱卒道:“去找个验尸的仵作来,本官要确认这具尸身是他。” 狱卒拱手领命。 转眼,裴扶墨便揽着江絮清离开了这座地牢。 ** 夜色下的皇宫神秘且辉煌,琉璃瓦顶折射出润色的光。 皇宫养心殿。 昨日夜里地牢发生大火,几乎烧死了牢中所有的罪犯,太子已亲自去处理了后续的事宜,得知裴幽已经烧死在牢中后,太子夜里便来了一趟养心殿回禀此事。 “父皇,瑞王之子也是死在了地牢之中,只是那地牢如今已然不能再关押犯人了。” 晋安帝在袁总管的服侍下用完了一碗药,他擦了擦唇角,说道:“既是如此,安排工部的人再重铸一次。” “是。” 李谦拱手领命,眼神从袁总管扫过。 袁总管低垂着眼,在一旁乖顺地伺候晋安帝。 夜深了后,晋安帝身体因实在吃不消,便很早歇息了。 李谦站在廊下等了片刻,袁总管方躬身出了养心殿。 “回禀殿下,陛下近来身子骨愈发的虚弱,看了太医都是说陛下龙体受损严重,需得好好休养一阵时日了。” 李谦皱眉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 袁总管回话道:“自从那瑞王之子出现后,陛下每个夜里都没睡好,本身陛下已经许久没有梦见梅贵妃了,但这几个晚上时常说梦话念起了梅贵妃。” 想必是因为此事,让陛下想起了难以忘怀的旧人。 梅贵妃之死在陛下心中一直是难以触及的伤痛,这么多年了,陛下每日白天看似与常人无异,但每个夜里,每每想起梅贵妃,心疾便会发作,紧接整夜难以入眠。 李谦冷笑一声,低声道:“好好照看陛下,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来回禀孤。” 袁总管低眉顺目地应是。 李谦转身下了玉阶,朝东宫的方向行去。 兴武九年,瑞王谋反失败的当晚,被彼时的晋安帝斩杀于金銮大殿。 当夜,晋安帝不顾裴皇后的阻拦,执意去瑞王的别院看望那时的梅夫人,也是在梅夫人生产那日,才一岁的太子生了重病,都未曾等来晋安帝看他一眼。 兴武十三年,裴皇后薨逝那日,晋安帝同样在宫外别院看望梅夫人。 兴武十五年,裴皇后薨逝两年后,梅夫人被纳进后宫,册封梅贵妃,自此圣宠不断。 而她年仅六岁的女儿,同样破例被册封为佳月公主,虽未上玉牒,但同样享有公主的一切殊荣。 李谦每走一步,面上凄凉的笑容愈发地深。 父皇定是怎么都想不到,梅贵妃死在那小小妃嫔手中的那日,他便亲眼目睹了一切。 他可以救梅贵妃,却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一代宠妃这般香消玉损。 ** 琼羽园的晨曦阁。 自从昨日夜里从地牢回来后,江絮清便浑身发寒,迷迷糊糊说着胡话,神志不清地昏迷了。 传来了太医过来诊脉,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经过了一夜,她不仅仍没有苏醒,身上的温度且越来越冰凉,像是接近死人一般。 裴扶墨的心揪成一团,在这秋日还算凉爽的季节里,下令在屋子里点了地龙,才将将使她的体温拉回来了一些。 周严这时脚步匆匆回来,在门外回禀道:“世子,宋大夫来了。” 室内雕花窗微敞,清风缓缓吹拂。 宋大夫闭着眼把脉了许久。 裴扶墨垂眸望着江絮清这张苍白到毫无生气的小脸,陷入无尽的挣扎。 许久,宋大夫转身取过医药箱,说道:“世子夫人这病的有些严重了,待我先为她施针缓解一番。” 裴扶墨喉结滚动,沉默不语。 施针过后,宋大夫这才严厉说道:“裴世子,有句话我还是想同你好好说清楚。” 裴扶墨眼神仍看着江絮清,低声道:“你说。” 宋大夫瞧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心里现下不好受,方叹气一声,道:“世子夫人这心中郁结不知有多久了?她本身心里便藏着事憋了许久,郁结一直在压抑着她的心脉,导致她整日情绪很难得以释放,昨晚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或许是让她想起一些她极其痛苦的经历,这才大受刺激地昏迷。她这次迟迟醒不过来,想必还是那件压在她心里很久的事引起。” 裴扶墨顿时觉得嗓子眼被堵住了似的,苦涩无比。 宋大夫继续道:“她还这么年轻,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愁苦成这般?世子,你是她的夫君,是否该深思熟虑地为她好好考虑一下了?” 裴扶墨动了动唇,右手握住江絮清的右手。 宋大夫望着他这般举动,心里不由叹息。 自从得知他是白苏的弟弟后,宋大夫心中的愧疚便愈发的深。 见他此状,宋大夫心里同样不好受。 “世子,有些事你该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了,对于世子夫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说完这句话,宋大夫便提着医药箱出门了。 房门外,他将写下的药方递给了周严,便走了。 周严望着手中那纸药方,犹豫了半晌,还是推开门进去。 他行到里间,正要回禀,便见到世子侧坐在床榻边,眼尾泛着湿润的红,他将世子夫人的手牢牢的握在他的手心。 裴扶墨指腹轻轻摩挲江絮清昏睡时紧紧拧起来的细眉,无助地喃喃:“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周严面色紧绷,望着世子在任何人面前都未曾袒露过的脆弱模样,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随着关门声。 一滴微涩的泪水落在了江絮清的眉尾,她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眼睫。 ** 秋叶凋零,风声徐徐。 繁华的长安城每日有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佳月那日拜托了吴祁,次日便与他的那位学生同行出了角古镇,因抄了近路的缘故,不过六日便抵达了长安城附近。 等真正入了城后,佳月便以其他的借口与那些学生的父母告别。 佳月望着这三年未曾踏足的地方,心情犹如悬着巨石,沉重不已。 当初她千方百计地想要逃离此处,就连那狠心地抛下自己骨肉的事都能做的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寻得一个自由,寻得一个让她活得轻松快意且自在的广阔天地。 母亲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思念,是她一直放在心里极其在意的事。 如今得知了母亲的儿子尚存活于世,她怎么说,也该替母亲了了遗憾才好,才算尽了这些年的孝道。 佳月整理了下帷帽,确认自己的长相不会露出来后,便先去找了个小客栈落脚了。 —————— 夜幕降临,三皇子府邸。 李煜大步回了屋内,愤怒地将桌面上的物件用力挥掉。 余公公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低眉顺目道:“殿下息怒。” 李煜冷哼:“息怒?我怕是要不了多久是要息气了!” 这种话,余公公可不敢接,只能好声好气安抚三皇子,说道:“殿下,还有沈贵妃在帮衬着您,那太子猖狂不了多久的。” 沈玉秋沈玉秋,成天就是沈玉秋。 他李煜如今竟是要仰仗一个女人帮忙?恨恨道:“你知道什么?父皇的身子愈发的差了,太医都束手无策,如今他开始重用了太子,甚至在朝堂上多番夸赞太子,今日更是下旨让太子代理朝政。” 那他算什么,他一直拼死拼活的弄垮了老二,弄死了老四,到头来竟是为太子做了嫁衣? 太子多年来蛰伏,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将所有人都蒙混过去了。 现在皇子已不知何时斗得干净,太子就开始冒头了,还让年老且身子差的父皇知道了他的好? 此时一座紫檀山水屏风后,缓缓响起了一道嘶哑的低弱嗓音。 “殿下急什么,当初我给殿下的那药不是交给了沈玉秋?” 李煜皱眉道:“早就下了,但一直没见成效。” 男人阴森森地笑了几声:“那本就是慢性药,太医根本查不出什么,最后一剂还在我这。” 李煜面露迟疑,“你是想让我吩咐沈玉秋下最后一剂猛药?可即便下了又如何,父皇死了,那继位的也只是太子。” 男人冷言道:“殿下未免也太看不起我那药了,最后一剂下去,可不仅仅是断气……” 李煜听完他后面的话,兀地笑了几声:“不枉我费尽心思从那地牢里将你捞出来,没想到你果然藏了好东西。” 裴幽躺在那榻上,浑身的伤使他现在已无法动弹,但全身并无任何烧伤的痕迹。 此时他白皙且充满伤痕的面容,含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似乎夹杂着经历了沧桑的恨意。 他眼前不断掠过地牢那熊熊燃烧的烈火,那火愈发的猛烈,好似灌溉他全身。 他的掌心缓缓挪到自己的胸口处。 这处分明没有伤口,他却觉得此处疼得比其他地方还要疼上百倍。 好似曾被尖锐之物狠狠刺了进去。 “殿下的救命之恩,阿幽铭记在心。” 裴幽缓慢地道:“待殿下大业一成,我只要一样东西。” 李煜心情极好,说道:“你还是好好养好身子,你想要什么,我自是清楚,待我登基后,自会将你想要的东西,送到你的面前。” 裴幽呵呵笑了几声,笑声带着惊悚的凉意。 李煜眼神朝里面望去,总觉得自从在火烧的地牢中将他救回来后,他整个人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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