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难不成刚刚不是梦? 林三七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完好无损,心还在跳:“你为什么大晚上来我房间?” 落无悔缓缓地松开指间的发丝,将一张纸摊开,递过去给她:“你不是让我把契约的字都记下来,回到清柳派后写给你?” 确有此事。 是的,林三七的脑子不太好使,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过目不忘,过目即忘倒是常事,只好拜托他了。 可一定要晚上过来给她? 林三七接下来:“哦。” 落无悔站起来,准备离开,临走前忽笑问:“你梦到了什么?” 林三七折好纸张,放在枕头底下,闻言磨牙凿齿:“梦到了一个疯子要挖我的心,然后我把他打死了。” 他好像来了兴致,还没迈开的腿又收了回来,笑容愈发高深莫测:“你是如何把他打死的?” 林三七:……别了吧。 以后还是不要吹牛的好。 * 翌日,艳阳高照。 四郎今天是一身浅色青衣,绣着清柳派的折柳图腾,低着如画的眉眼,纤手在阳光底下晾晒着草药。 他喜欢研究医书。 采摘草药和晾晒这些事素来不假手于人,皆一一亲力亲为。 柳若柔尊重四郎,也不多加干涉,更何况他的医术确实比清柳派本来的医师更厉害,于情于理都不应就此埋没。 于是他成了清柳派的第一医师。 云彩被太阳映成了一片金红色。 草药不多时便被晒得有些烫了,四郎走到另一个笸箩前,抬手翻了翻,目光在草药上逡巡而过。 这都是要给派内的弟子用的。 不知为何,他眸色暗了暗,拿起几缕草药,病白的细瘦指尖与褐色的草药在光线下有明显的视觉冲突。 此时,林三七从过道转过来。 她要去找白千流,恰好途经这里,看到他就停下来,礼貌地打声招呼:“四郎君。” 清脆的少女声犹如婉啼的鸟儿。 四郎放下手中药草,抬起眸来,随意地拢了下宽袖,盈盈一笑道:“林姑娘这是要去找沈公子他们?” 林三七捂唇咳嗽了一两下,再向他走过去:“嗯,我找白姐姐有事,四郎君懂医术?” 院落摆放了十几个有药的笸箩。 他颔首,视线在她腰间的锁魂袋停驻几秒,旋即移开:“略懂一二,我见林姑娘脸微发红、目赤、还轻咳,可要一些忍冬回去用?” 忍冬? 也就是金银花,清热解毒,林三七喉咙的确有点儿不舒服:“好,那就先谢过四郎君了。” 四郎笑道:“林姑娘客气了。” * 林三七道别四郎后,将他给自己的忍冬放好,打算见完白千流再回去用热水泡来喝。 有清柳派的弟子扛着几筐枇杷从她身边走过。 “见过林姑娘。” 他们想放下枇杷向林三七行礼,被她出言拦住了:“不用行礼哈,你们怎么摘了那么多枇杷?” 他们还是坚持放下枇杷行礼。 一名面容姣好的男弟子毕恭毕敬地道:“回林姑娘,这是门主拿去喂灵狗的。” 喜欢吃枇杷的林三七嘴角一抽,但还是咽了咽口水,“这也太多了吧,可不可以给我几颗?” 馋猫上线。 弟子们面面相觑,略有不解:“当然可以,只是林姑娘也养了灵狗么?” 她:谁说只有狗能吃枇杷? 不能是人么。 就比如她,林三七。 她摸了下鼻子:“是我想吃。” 弟子们顿时茅塞顿开,“啊”了声,恨不得把泼出去的话都收回来,忙拣了几串又大又黄的枇杷放林三七手中。 新鲜的枇杷还带着几片叶子。 叶子上还蠕动着一条虫。 他们为说错话而惴惴不安,面露尴尬之色:“林姑娘日后还想吃便让我们去摘,要多少有多少,清柳派在后山种了枇杷树。” 林三七用手指弹掉那条虫。 青色的虫以抛物线坠地。 她并不觉得他们说的话有什么,以前自己还吃过家里的狗粮饼干,很好吃,吃着吃着就把一包都吃完了。 然后就被她的母亲大人拧着耳朵赶下楼再买一包回来。 因为她把要给狗吃的吃光光了,狗没得吃了,而狗又被养得嘴刁,不吃剩饭剩菜,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但不妨碍林三七继续跟狗争吃。 心满意足的她笑着谢过那些弟子,又八卦地扯了几句,便收获满满地往白千流所住的院子去。 不错不错。 先有四郎给了忍冬,后有问清柳派弟子拿的枇杷,抛开别的不说,这生活过得还算得劲儿。 前提是脸皮足够厚。 沈轻风习惯早起练剑,从后山回来,俊脸还带着些运动过后的薄红,衣衫仍然一丝不苟。 他一抬眼便撞见拎着几串枇杷、悠哉悠哉地走着的林三七。 “三七?” 昨夜他和白千流很晚才回清柳派,被一些事耽搁了时间,回来又怕他们休息了,所以没来得及问有关黄粱一梦的事。 “沈大哥。” 有一颗枇杷从林三七手里滚了下去,似匀速地滚动着,分毫不差地滚到了沈轻风脚边。 她:…… 嗯,感觉是颗很有心机的枇杷。 他弯腰捡起来,黄黄的枇杷躺在掌心上,五官立挺的脸有些疑惑:“你怎么拿着这么多枇杷?” 枇杷香扑鼻而来。 林三七看了沈轻风拿着的枇杷一眼,随口问一句:“我问那些弟子拿来吃的,沈大哥要不要尝几颗?” 这个方向是去白千流院子的。 沈轻风笑着摇头,扬了下手:“不用了,我吃手上这一颗便好,你这是要去找千流?” 她听他说不用了也不强求:“我想拿些东西给白姐姐看看,是关于黄粱一梦楼阁,我觉得可能跟那些少女的死有关。” 最重要的是,她也签了契约! 之所以先去找白千流,而不是先去找沈轻风,是因为林三七自认为是手拿女配剧本,所作所为还是会影响到剧情的。 跟女主亲近些没什么,在非必要情况下还是得跟身为男主的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林三七不想美人白千流吃醋。 沈轻风心思全系在邪祟上,也没察觉不妥,不假思索道:“好,那你先去千流那里,我换套衣服便来。” 练剑会出汗,他向来爱干净。 也行。 林三七应好。 * 起风了,沈轻风广袖被吹得微微扬起,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落无悔:“落公子。” 落无悔转过头,高马尾发梢垂落肩上,黑衣黑发衬得脖颈皮肤犹如凝脂,也唤了声:“沈公子。” 廊芜佩环相碰。 他似不经意地看过沈轻风拿着的枇杷,潋滟着薄光的眸子抬了抬,笑着问:“你这是哪儿来的枇杷?” 沈轻风道:“三七给我的。” 落无悔转动眼珠,目光又回落到枇杷上,纤长手指搭在了廊栏沿,笑吟吟:“沈公子也跟林三七一样喜欢吃枇杷?” 沈轻风以前吃过一次,不过忘了滋味。 “还好。” 他虽觉得落无悔行事有怪异之处,有时候笑着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似乎笑容永远浮于表面。 但自己还是由衷地钦佩术法了得之人,毕竟这样的人太难得了。 跟落无悔说了待会儿要在白千流的院子相见详谈黄粱一梦楼阁一事后,他们便分开了。 回到房间的沈轻风走向衣柜。 他抬起手想打开柜子拿出一套新衣裳,却倏地发现原本握在掌心的枇杷不见了,无声无息地。
第28章 尝枇杷(十) 瓦上檐间被太阳晒得滚烫, 房间内摆放着一盆冰块降温。 白千流得知林三七签下契约后,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纸张上面的字,圈出其中一句话:信女愿以余生祭拜。 信女愿以余生祭拜…… 这句话乍一看没什么, 但往深处想, 余生不就是往后的寿命? 那些死去的少女当时可能只是以为这张契约上写的祭拜是日后烧香拜佛或是用金银供奉的祭拜。 所以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签了。 白千流神色凝重地看着林三七, 欲言又止:“三七,你说你签了这张契约, 你现在有没有感觉有哪里不同?” 众人看向她。 正在照铜镜的林三七转过身来:“没有, 那个黄粱一梦的阁主好像是个骗子,我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美。” 沈轻风:“……” 白千流:“……” 落无悔指节轻敲着桌面,掀起眼皮看她。 少女梳了垂鬟分肖髻,发上所带饰品很少,两缕燕尾垂至肩前, 唇不点而赤,脖颈细白,容貌本就不俗。 可能最近吃得多, 脸多了些肉。 穿的是嫩黄薄衫子,腰肢被腰封包裹住, 袖口因热微微挽起,露出一小截手腕,细润如温玉。 他敛回目光。 皮囊对他来说只是一层遮挡着骨肉的皮罢了。 落无悔更喜欢去掉人的皮囊, 取之骨肉, 将肉除掉, 再将一根根的骨头洗干净, 放好。 他曾握过林三七的手。 她的骨头应该会很细。 一折便断。 林三七不再照铜镜, 回到他们旁边, 双手撑在桌面上, 捧着腮帮子,问:“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沈轻风认真地想了想:“你签了黄粱一梦的契约,可能很快就会有危险,你不会术法,得时刻有人陪在身边。” 签了契约有不好,也有好。 不好是林三七得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不让黄粱一梦的人伤到。好是只要黄粱一梦的人出手,那么他们就可以顺藤摸瓜。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些声音。 沈轻风抬目望出去,发现是清柳派的弟子在窃窃私语,于是唤他们进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是住在花明镇的百姓来求助,有一户人家的孩子被邪祟勾走了魂魄,这几天用尽民间的招魂法子也不管用。 他们不得已之际只好上清柳派。 可是柳若柔昨日去除妖还没回来,清柳派的弟子只好回后院请示四郎,看是否要派弟子前往除邪祟。 沈轻风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决定暂时先把黄粱一梦的事放一放,跟清柳派的弟子说他会带人去除邪祟、救稚子。 林三七知道又有事干了。 * 他们立即去了出事那户人家的家里,沈轻风一进门便闻到一股狐狸味道,皱着眉:“你们家里养过狐狸?” 又是狐狸精? 林三七努力地嗅了嗅。 她啥也嗅不出来。 妇人抹着眼泪答道:“回公子,我们家里没有养过狐狸,不过前几天陶子说自己见过一只九尾狐,我们没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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