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林子里都起雾了,好像仙境一般!” 阮灵萱的马车就在他们马车前,而且她的声音大家再熟悉不过的。 “云片,你听,那些雨打在树上的声音各有不同,路边小灌木是滴答滴答,头顶梧桐树是啪嗒啪嗒……像不像是一首小曲子?” “姑娘,真的耶!雨声高低不同,音质也不同,互相和鸣。”云片也被她带得兴致勃勃,“真好听!” 两人一唱一和,外面泥泞的小路都变成了金砖大道,烟雾缭绕的幽林也成了会有神仙妃子的仙境,甚至那喧闹的雨声都成了自然馈赠的小曲。 萧闻璟再次看向车窗外。 外面灰蒙蒙的景象竟离奇染上了几抹葱绿,雨丝银白,如珠帘轻晃。 袅袅升腾的水雾成了仙女的羽衣,兀自在幽深的丛林漫舞。 ——是没有那般难看了。 几名护卫兴致起来了,扶着斗笠,放声高歌。 唱这山青路旷,剑气如虹,浩然正气,尽蓄与心。 倾盆大雨不再是让人烦恼之物,反而让人有一种灵魂都被涤荡干净的畅快。 众人寻到雨中赶路的快活,无人再唉声叹气,溅满泥泞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只是乐极生悲,他们冒雨前行,不幸走错了一条分路,因而错过了五十里一设的驿站,只能露宿野外。 好在天黑之前,又寻到一块背依山石、旁有小溪的绝佳之地。众人安顿下来,仆从去捡柴生火,开始做今天的晚膳。 阮家三口坐在火堆前,架子上有一罐干菌腊肉汤,火堆上烤着馕饼和一只刷了油亮晶晶的兔子。 阮二爷亲自动手勺了汤,先给丹阳郡主,再分阮灵萱。 “谢谢爹爹!”阮灵萱捧着碗朝着阮二爷一笑,扭头对着丹阳郡主也甜甜道:“谢谢娘亲!” “谢我做什么?”丹阳郡主一脸疲惫,她本是金尊玉贵的人,如今沦落到露宿野外,还要吃这等粗茶淡饭,心情不佳也是情有可原,故而语气也有些冷淡。 阮灵萱把屁股往丹阳郡主身边一挪,小脑袋挨着她的肩膀,嗓音软软道:“若不是娘把我生得这样可爱,爹爹就不会疼我,也不会给我热汤喝了,所以一想到这,当然要谢谢娘啦!” “贫嘴!”丹阳郡主没忍住翘起唇角,又嗔道:“学你爹一样,尽会说甜言蜜语。” “欸!夫人此言差矣,绵绵可不是学我的,更何况她的话也没有错,都是夫人的功劳!” 丹阳郡主终于被这父女俩逗笑了,心情转好,一家人有说有笑地用起了晚膳。 萧闻璟收回看向阮家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前方。 他的晚膳和阮家人一样。 一罐汤,几块饼以及一只烤兔子。 只是他身份尊贵,别说沈家的侍卫,就是谨言和慎行都不会坐在他的身边,和他共享晚膳。 柴火噼啪,菌汤在罐子里骨碌碌滚着,香味随着热气从锅沿涌出,挑逗着味蕾。 不过萧闻璟只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碗。 谨言劝道:“公子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吃多少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有口热食,还是多少再用些吧!” “没胃口。”萧闻璟正想把碗递出去,却被突然跑过来的阮灵萱挡了一下,她伸头往火中央的瓦罐里瞧了瞧。 “我就知道你一个人喝不了这么大一罐汤!”阮灵萱一屁股坐了下来,把手里的空碗自然地递给谨言,美滋滋地道:“让我来帮你们分担一下吧!” 萧闻璟收回自己的碗,并没有出声,谨言就给阮灵萱勺了一碗汤。 阮灵萱呼呼喝了口热汤,满足地晃了晃脑袋。 头上的珠链花钗齐晃,叮铃铃响。 “你怎么不喝呀?这个菌子汤很好喝的!越熬越香……”阮灵萱注意到萧闻璟手里还拿着一只空碗,扭头就跟谨言道:“谨言还不帮你家公子再装一碗吗?待会可都要被我喝光了!” 见萧闻璟没有反对,谨言马上拿出大勺给他满满当当装了一碗,生怕他待会真的没得吃了。 萧闻璟看了眼眼睛眨巴的阮灵萱,才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最后阮灵萱不但喝了萧闻璟的汤,还分掉了他小半只烤兔子,吃饱喝足后仍赖着不走。 “这个时候爹爹和娘亲就恨不得没有生出我这个碍眼的。”阮灵萱可怜巴巴托着自己的脸,仿佛是被人抛弃的小狗。 “令尊令慈琴瑟和鸣,是件幸事。”萧闻璟低声道。 这种幸事宫中可少见。 “也对。”阮灵萱认可这句话,握紧小拳头,更坚定要保护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 夜风徐徐,虫鸟在林子里叫闹。 阮灵萱没话聊又怕被萧闻璟揪住拷问功课,就指着头顶上的星空问东问西。 萧闻璟也抬起头,视线循着阮灵萱肉乎乎的食指,到处看。 “斗柄指西,天下皆秋。” “古有营室,东壁之称。营为四星,又称定星。” 无论阮灵萱问什么,萧闻璟居然都能答得上。 “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连星象的书也读啊?”阮灵萱是真的佩服,眼睛随着拔高的音调而发亮,就快和天上闪烁的星星一样耀眼了。 她的夸赞就和流水一样自然,滔滔不绝,并没有什么让人值得在意。 可是萧闻璟还是觉得心口有点异动,仿佛是心快了又或者是慢了一拍。 萧闻璟勒令自己收回视线,揪住几根草绕至指尖,让自己心神平静。 “为了应付你源源不断的问题。” 弦外之音阮灵萱听出来了,轻哼道: “你嫌我话多,我不说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阮灵萱果真安静下来,萧闻璟也松了口气,复抬起眼,看天上群星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阮灵萱枕着自己手臂睡着了。 萧闻璟轻蹙起眉,环顾四周,竟没看见她的女使云片。 “公子,阮小姐就这样睡了,会着凉的。” 不用谨言提醒,萧闻璟也知道现在夜风寒凉。 他起身把自己披着的大氅解下,轻轻盖在她身上。 “你去找她的女使过来扶她,我先回车上休息了。” 萧闻璟裹着单薄的衣,缓步离开。 一直栖身树上的少年跃了下来,指着阮灵萱说道:“你之前说那个频频让公子情绪起伏的小丫头就是她吧?” 少年叫慎行,是一名杀手,听从沈侯爷遗命一直保护着萧闻璟,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他把手按在自己的佩刀上,狠厉道:“可见不是个省心的,不如我现在就把她杀掉!” 谨言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不说她是官家小姐,而且你也看见了,公子对她又是共食又是披衣,非比寻常,她可是公子的朋友……不能胡来!” “你怎知非比寻常?”慎行哧了一声,不以为然。 “是我的直觉!”谨言用力点头道:“不信你且等着瞧吧!公子对她就是不同!”
第19章 让步 云片被谨言找过来,摇醒了阮灵萱。 “姑娘,可不能在外边睡,会生病的呀!” 阮灵萱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一件厚重的大氅,不由嘀咕了一声,“难怪……” “难怪什么?”云片帮阮灵萱把大氅提起,好让她能够起身。 阮灵萱揉了揉脖子手腕,刚张开口,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具身体才刚过六岁,若是贸然说起自己做梦梦见大婚,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岂不是怪异。 “没什么,这是……” 她扫了一眼大氅的样式,“是沈玠给我的?” 云片点头。 这样厚实精致的皮毛大氅,在这里除了沈家的小公子外,还有谁能有? 阮灵萱摸了摸大氅柔软的毛皮,自言自语了句:“他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嘛。” 云片刚想点头,可回想了一下沈小公子那双看谁都漠然又黑沉的眼睛。 他近人情么? 云片打了一个抖,连忙摇头。 翌日清晨,车队再次上路,不过今日阮家夫妇另有打算,要离开车队一段时间。 车队有护卫,路线也是早已经定好的,所以交代了几句要阮灵萱安分乖巧,不要惹事,夫妇俩就安心地带着六名护卫骑马离开,去往不远的县城拜访旧友。 阮灵萱目送着父母离去,拿起手边的九连环,解了起来。 马车摇晃,阮灵萱的精神总不能集中,摆弄了一柱香的功夫,没有成功,就不耐烦地把九连环扔到了一边,趴在车窗朝后面的马车喊道:“沈玠,你在做什么?” 萧闻璟坐在马车里,闻声又翻过一页书,却是不搭理。 谨言看了眼萧闻璟,正要出声,却又被他的一个眼神制止,只好闭口不答,旁边骑着马的慎行似有些得意,朝谨言轻哼了声。 阮灵萱得不到回应,气恼地收回脑袋。 八成又是装聋听不见,萧闻璟真讨厌! 云片看她不高兴,开口道:“姑娘,二爷和郡主要我们到前面的驿站休整,等他们汇合,奴婢估摸着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距离就要到了,到时候您是想吃红烧鱼还是辣子鸡?奴婢找人给您做?” “唔,还是吃辣子鸡.吧,鱼刺太多,不喜欢吃!”阮灵萱想了想,又点了几个爹娘喜欢的菜,吩咐云片到时候一起准备。 就这会功夫,她已经忘记了萧闻璟不理她的事,又拉着云片看风看树,数树上的鸟儿。 一路叽叽喳喳过去。 临近冬日,官道上的行人车队不多,所以车队被拦下后,领队的护卫过来告诉阮灵萱是有人遇了劫,要向他们求助。 阮灵萱颇感意外。 “爹爹娘亲都不在,可否给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自行离去?” 阮灵萱觉得,世上最大的难事莫过于出门在外没有钱,只要有钱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阮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也不缺几个钱,所以她就这样天真道。 “小姐,她们说不要钱,还说是家中男丁都给劫匪杀死了,想要卖身为奴,好找个落脚之地,我们怎么相劝,她们也不肯走,实在没有办法了。” 阮二爷心善,二房上下的家丁护卫也随着他,干不出心狠手辣之事,自然也不能对两个弱女子强行驱赶。 阮灵萱带着云片上前去看。 远远就听见两道婉转动听的嗓音。 “大人,就请行行好吧,我与妹妹实在走投无路了才这般,若是老爷肯收留我们,就是做个院内粗使丫头,给碗饭吃就行了……” “若是大人不肯收留,岂不是要我们姐妹俩去死,这年关将近,大人若是身负无辜性命,也是不好的。” 待走近一看,只见两位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吊着两捋头发在脸颊旁,衣服上还滚着灰尘,唯有两张脸还清秀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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