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做人呐, 还是得实在一些, 不就是一块木头吗?何苦要耍这种小聪明?大家好歹以前还当过邻居,搞得这么难看,有必要吗?” 她本以为自己的这则阴阳怪气,能拉来一个盟友。可惜齐保光今天似乎兴致索然, 并没有恋战的意思,拿起拐棍儿转身就走。 他刚才来的时候, 众人都背对着他, 还没有看清楚。可现在这么一走, 非议声立即鼎沸。 尤其是孟建兰, 自知对后院那几人不占优势,就把火力都转到了刚才还瞪了她一眼的男人身上。 “齐保光,你别急着走啊,得把钱赔给我。” 男人的背影怔了一下,旋即转过身,蛮横地将棍子在地面戳了两下。 “你有病,就快点儿上医院去,别耽搁了。我都和你多久没见过面了,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以前是没欠我钱,但现在欠了呀。” 孟建兰憋了几个小时的气,总算找了个出口,走到小床前,点了点床板。 “这是给我儿子做的,你偏偏放了一个那么晦气的拐棍儿,难道说,想让我儿子将来像你一样?不仅打光棍儿,还变成了瘸子?” “你!...” 如果自己的腿脚,还能像生病前那么利索,齐保光早冲上去,把他们两口子打得满地找牙了。 无奈如今因为脑出血留下的后遗症,不仅让他走路都需要有东西搀扶着,就连在极端生气的情况下,面部也生产不出什么表情,还得收着点儿嘴角的口水。 这狼狈的样子被孟建兰一看,笑得更欢了。 “我就说乱放东西不好吧,你看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流口水。” 说罢,她豪爽地把床往他面前一推,唤起了丈夫:“咱们走,去找何师傅再做一张,这木头就算是再好,也要不得了。刚才我还以为拐杖是哪个长寿老人的,还想着能给咱儿子添个好兆头,现在看来,就算是赔钱也不能要。” 齐保光虽然身体上留了些伤,但脑子却不糊涂,看着面前这张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用得上的小木床,想想这段时间受到的各种嘲讽,便再也忍不住了,挥起拐棍儿就往那床上劈。 孟建兰被他吓得连连后退,只有何师傅还往他身前去凑。 “小伙子,你不要着急。告诉我你是找谁做了这根拐棍儿?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做一根质量更好的。” 齐保光正想要发疯,却听到身后蜂拥而至的门卫和值班的职工,大喊着让他把棍子放下,千万不能伤到了厂里最有能力的何师傅。 他悬在半空的手没有落下,不由有些迟疑。刚才他还以为是这几个人设下了一个骗局,尤其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猛地看上去,怎么也不可能像传说中那么厉害。 在乡下养病的这几个月里,一想到自己憋屈的人生,他就觉得生活无望,好几次都悲观地想,不如自我了断算了。 直到有一天半夜,他在村子里瞎转悠的时候,蹲在人家一对小夫妻门外,听到他们说,市里有一个木匠何师傅,只要买了他做的东西,就能获得一剂药方。 不管什么人,但凡是用上了这幅药,就没有怀不上男孩儿的。这种荒唐的说法,放到齐保光那里,可要比万两黄金都更诱人。 他当时便兴奋的搓搓手,一脚踢开了那家的门,在两人的尖叫和威胁声中,直挺挺地跪在他们面前: “大兄弟,大妹子,只要你们肯把这个何师傅介绍给我,等我回城发达了,一定不会亏待了咱们大侄子。” 夫妻俩当时还都没睡,只是穿着衣服坐在床边聊天,本想把他暴打一顿,但一想齐家好像的确是村里唯一在市里立足的人家。 尽管现在齐根望和齐保光,一个进了公安局,一个是这副德行,齐保宗还成了别人家的儿子。 但毕竟齐家还有几套房,听说齐保耀在厂里也混得风生水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要真有本事,把自己家儿子能送到城里去上小学,那帮忙和木匠搭个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小两口当时就满口答应下来,和他达成了合作。 他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哪怕现在被几个门卫大爷绑着,嘴上还在念叨个不停。 “你们别不信我!把那个棍子锯开,里面就藏着药方!孟建兰,我看你才是被骗的那个,你这床上哪个地方会有生男孩儿的药方啊?” 这下次轮到孟建兰心里打鼓了,当初她订这张床的时候,那个何师傅的确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这床是招男孩儿的。 现在想想,也许所有人都是奔着那张方子来的,只是当时自己不明所以,还以为只是一张普通的床那么简单,没想到其中竟还暗含玄机。 她立刻又换了一副心态,钱都花了,可千万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于是趁着混乱,从旁边的厂里面拿了副锯子出来。 正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柳沄沄倒好心地给她指点了迷津:“直接锯床板吧,棍子放在床板上,肯定是给你的暗示。” 她将信将疑地让樊大威动了手,没过多久,果然从床板中间找出来一张字条。 上面的那些个药材名,和齐保光从拐棍里的找出来的这张一模一样。 柳沄沄在旁边扫了几眼,不由笑出了声,给视若珍宝的齐保光浇了盆凉水:“这方子,对你可真没什么用,还是快点把那个假的何师傅找到,让他赔钱吧。” 这话马上激起了齐保光的好胜心,正想晃晃悠悠地走到她那儿质问,忽然听到何师傅叹了口气。 “大家不用找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第64章 ◎有啥喜事儿◎ 何师傅的故事一点都不复杂, 仅需要他的寥寥数语,就能风轻云淡地把这些年的过往粗略地摆在人们面前,解开今天这事背后的谜团。 他的这幅好手艺, 是小的时候和村子里的一位老木匠师傅学到的, 彼时他和木匠师傅的独子年岁差不多大, 两家也离得很近, 时间久了,就成了关系特别好的兄弟。 老木匠常师傅虽教出了他, 但对自己的儿子却无可奈何。不同于他对木材的痴迷, 天天一起玩乐的小常对木头没有半丝好感。 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全家人好说歹说, 都没法儿让小常扭转心意。后来还有一次被逼急了,没和任何人留信儿, 自己一人就跑到了村外。 老常师傅很快就因此病倒了,过了三年多,在全村人都以为小常很可能回不来的时候, 他却背着一包剃头匠用的东西, 大摇大摆地回来, 告诉全村人,他给自己找了个谋生的手段。 这让老常师傅更愁了,自己祖祖辈辈都是靠木头吃饭,唯一的儿子却偏偏要用铁剪刀挣钱。 这倒不是他最心烦的, 关键是那几年的收成不好,人们连饭都快吃不饱了, 谁还会想着花钱去剃头呢。 用他的话来说, 冬天那么冷, 多留几根毛在头上, 就当是买了顶帽子。 等到了夏天,随便拿起剪刀胡乱剪几下,图个凉快就得了,乡下人谁还会在乎形象问题。 于是他白天把小何师傅叫到身前,让他劝劝自己的儿子,一定要走回正道。晚上就在列祖列宗的排位前,哭诉自己的儿子快要饿死了。 小常师傅对此置若罔闻,和他妈还有小何说了很多话之后,就又背着他的剪刀离了家。 过了三五年,小常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一改往常,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城里人。不仅靠剪刀吃上了饭,还把幼时的好兄弟何师傅,也一起带进了城。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何师傅的好手艺没有再限于山沟里的几个村落间,而是跃进了西河市,这片更加广阔的土地上。 很快,两人不仅事业顺风顺水,还各自成家,有了孩子。 不过命运有时候,仿佛偏喜欢和人开开玩笑。 两人都满心期待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能接自己的班,走到更大的地方去。 然而这群孩子长大后,大多是对父亲的工作没有兴趣,上完中学就下乡去了,两家只各有一个小儿子还留在身边。 只可惜这俩人好像又成了他们年少时,对自己家的那些东西烦得要命,天天就爱往对方家里钻。 已经步入中年的何、常二人,虽然已经接受了很多新思想,但有些陈旧的执念好像被刻进了骨头里,就是改不过来。 他们又亦步亦趋地变成了当年的老常师傅,为没有本姓人能传承自己的手艺而痛彻心扉。 凑在一起喝了小半年闷酒,两人最终不顾妻儿的强烈反对,逼着那两个幼子,分别去了对方家里,互换了姓氏。 现实并不如他们设想中那么美好,孩子都不是没有思想的物件儿。 很快,被送到何师傅家的那个少年,为了反抗父辈的压制,自己弄残了一只胳膊,至此诀别了提剪刀和拿锯子的可能。 另一个虽然对自己下不了狠手,但却会想尽一切办法给长辈添堵。 尤其是对最为憎恨的亲生父亲,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毁掉对方的好名声。 “这些事儿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只看到我手艺精湛,无私奉献。但不会看见我的私心,更不会想到我当初怎么就能那么自私,把好好的两个孩子都毁了...” 何师傅现在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家事绝口不提。 以前他只知道小儿子会在外败坏他的名声,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以他的名义,在外面欺诈骗钱。 还偷了他的钥匙,瞒天过海地换了木头。 这事造成的影响不小,所以大杂院的几个当事人,也一并被带去了做笔录。何师傅一边在大厅里坐着抹泪,一边自我反省着: “小时候学手艺的时候,我总是被人夸聪明。但现在看来,我和老常真是糊涂,咱们国家现在都男女平等了,我们怎么还在惦记那些老传统的思想...” 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了相应的赔偿,递给了孟建兰和齐保光。 “不好意思两位同志,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们也不乐意听我多说,但我这个过来人还是要劝你们一句,男孩儿女孩儿姓什么,那些都是虚的。只要对孩子们好,让他们能按自己的喜好对社会有贡献,这父母才算是没白当。” 这两人正在气头上,也不知对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但柳沄沄却适时地又提醒了一句:“方子是假的,生男生女是靠男人决定的,你们买的那个是给女人用的,而且绝对不能乱用,否则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影响怀孕。” 本来还气得够呛的齐保光现在不吱声儿了,怪不得刚才柳沄沄说完不是给他用的,还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时他还以为是在讥讽他身体的毛病,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后院儿的人也不再多留。临走前,何师傅主动提出来,等下周末,一定会帮他们寻来一块儿更好的木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8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