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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但凡有懈怠心理的，轻视心理的，偷懒的，自作聪明的……这就是后果。” 考官一改培训时的和风细雨，变得狰狞严肃。 姜亚军盯着地上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好吓人…… 之前在家属院也不是没听说过厂里的事故，姜亚军他爸就有一个同事，被玻璃切割机切断了手掌。 只是等姜亚军他们这些孩子知道的时候，那人已经出院了，手掌是包着的，后来也很少见人家把那只手伸出来。 姜亚军是因为被他爸带着去看望人家，才看到了没了两根手指的残掌。 那画面就足够让人血液冰凉，大脑空白了。 而现在这些事故现场的照片……更是叫人连呼吸都呼吸不了。 当场就有两个人选择退出了。 “我不干了，我们家就我一根独苗，我做不了这个。” 第二个人更惨，正说着呢：“我、我晕血，我看不了这个，我……” 就直接倒了。 幸好姜亚军就在他身后，赶忙上前一步托住了人，然后跟另外一个面试的一块儿把人抬到一边，给他扇风打气，又有人拿了红糖水过来喂他喝了。 等腿不软了之后才把人给扶出去了。 有了这一茬，在场的剩下的考生脸色也都不好。 操作的时候更是气氛凝重，没人再带着刚开始那股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心情了。 只是刚才的血腥照片还是给大家带来了不少阴影，好几个人开机送料的时候手都在抖。 这样一来错漏的就更多了，有一个人直接严重到被考官紧急拉离进料口，不然，下一步这人的手就要卷进去了。 不断有失败的人被送出去。 终于轮到了姜亚军，姜亚军稳了稳呼吸，听着考官的指导，一步步做。 让开机就开始，让检查就检查，让放料就放料，考官没说话之前，他就站在机器面前观察机器的运作，不额外去做什么。 秉承着考官不让做的事儿坚决不做，让做的事儿力求准确，姜亚军顺利完成操作，从机器上下来了。 他下来之后，顿了一下，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绕着机器走了一圈，看了一遍，然后才走回去，把手套帽子等生产装备放回远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考官看他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项考核都很顺利，直到谈话环节。 姜亚军一进单独的考场时，就愣住了。 桌子后面坐着三个人，当中的是面试考官，一侧的是记录员，而另一侧的，竟然是刚才那个讲话的年轻女厂长。 见姜亚军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中间的考官笑道：“紧张了？没事儿，我们就是聊聊，坐吧。” 姜亚军稀里糊涂地坐了下来，就听到女厂长问他：“喝不喝水？我们有茶水和白开水。” “白、白开水就行。”姜亚军匆忙地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女厂长。 近看越发觉得人家也没比自己大多少，但居然就已经当上了厂长。 刚才考生休息的时候有人悄悄嘀咕来着，说这厂子肯定不是这个女厂长开的，要不就是她爸，要不就是她男人，反正不能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但姜亚军不那么觉得。 他其实没有什么证据，但他觉得能说出那么一番话的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总比那些在背后阴暗揣测的人看上去要正气本事得多。 面试开始后，谈话的内容确实如考官所说，就是闲聊。 姜亚军起先还有些紧张，后来就慢慢放松警惕了，直到考官突然问起来：“刚才第一轮的试卷里，你选择如实举报偷拿边角料的员工，会不会太没有人情了？你想过没有？他如果失去了这份工作，他们家就倒了。毕竟他拿的只是厂里不用的废料，这个后果会不会太严重了？” “想过。”姜亚军有些尴尬，“我本来其实有点后悔这么答了，因为我内心的答案是我不会举报这个人，会私下提醒他……但我猜测你们出这题考的就是员工的诚信，所以还是选择了举报。” 姜亚军说完，脸上顿时就烧了起来。 他说的是实话，但实话令人羞愧。 正当这时，除了最开始问姜亚军喝什么之后，一直没说话的乔玉却开口了。 “噢？”年轻的女厂长笑道，“那你现在还后悔吗？” “不后悔了。”姜亚军摇摇头，“尤其是在看到实操那边的……事故照片时。” 姜亚军开口有些艰难，但态度却越发坚定：“有时候问题不在于它到底是不是一个小问题，而是在于它是个问题。” “一颗螺丝出问题，本身很小，但如果是铡刀上的螺丝，在机器运行的时候掉下来，可能就会变成一个大问题了。” “那个员工，我明面上看到的是他偷拿一些无用的边角料，但那只是我看到的。” “他或许有隐情，也或许有更大的问题，而我能做到的，就是在发现这颗螺丝不对的时候，立刻上报。” 姜亚军说到最后，抬起头来认真看向考官：“但我也相信，大家都是人，都是一个厂子的同事，我会同情他，那厂子的领导也会同情他。” “我的义务是发现问题指出问题，然后才能解决问题，如果他真的无辜，真的困难到已经需要这些废料才能为生时，大家也一定会看到他背负的问题的。” 姜亚军坚定地道。 第768章 面试还有补贴？ 不知道为什么，姜亚军说完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尤其是看到对面的面试考官和厂长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时，他心里忽然一下子就平静了起来。 果然别人怎么说都没用，还得是自己来试试。 接下来的谈话都很顺利，姜亚军发现年轻女厂长开口的时间不多，但是每一次都是关键问题。 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年轻稚嫩，她是个很会抓重点的人。 姜亚军心里道。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考官还问姜亚军有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姜亚军心里有很多问题，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如果我能够进厂子，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以后都会知道。” 如果进不了，自然也不用知道了。 女厂长笑了笑，没说什么，示意考官结束面试。 考官点点头，结束面试，临到了，还给了姜亚军一个惊喜。 “感谢你前来面试，出于对你的时间和精力的尊重，我们决定予以五毛钱的补贴。” 女厂长笑道：“钱不多，只是不好叫你们饿着肚子跑一趟。” 远来是客嘛。 做记录的女孩子递过来一个信封，姜亚军接了。 出门一看，里面果然是五毛钱，居然还有一张写着“购物券”的纸条。 “凭此券到集贸市场门口乔乔百货购物，满两元减三毛。” “这……”姜亚军傻眼了，他见过各种粮票油票电影票商品券，但这种满减购物券，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姚家村，真是太多太多奇怪的地方了。 乔乔百货？ 姜亚军有点印象，似乎姜妈就挺喜欢去乔乔百货买东西的，好像还说过乔乔百货的东西又多又好，好多都是别处买不到的。 “那可不……”姜亚军心里想，“他们村好多都是别处没有的。” 女厂长叫陈乔玉……原来乔乔百货也是她开的。 姜亚军心里佩服极了，差不多的年龄，人家也就比自己大个一两岁，自己还在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找工作的时候，人家厂子也开起来了，店也开起来了。 姜亚军走出新厂的大门时，门口的人一下子就把他围住了。 好多人都在问：“兄弟，怎么样？里面面试难不难？” “我怎么看着还晕了两个？里头都干啥？是不是很可怕？” “但前头又有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欢天喜地地跑了。” “里头到底是难还是不难？都做了什么？” 姜亚军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吗？ 好像是有点。 但又好像没有那么难，甚至还能挣钱…… 但又确实挺可怕的，那两个晕了的，也是真晕。 姜亚军卡壳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弄得外头等候的这些人都有些鄙夷他。 “真小气，说说又不会怎么样，怎么出来的一个个都怪里怪气的，话都说不清楚，到底考什么，难还是不难，这都不能说？ ” 姜亚军看了那人一眼，这回倒是很容易就回答上来了：“嗯，不能说。” 还不想说呢。 姜亚军从那些人目瞪口呆和不忿的目光中挤了出去。 面试虽然结束了，但结果还要三天后才能出来——明天还有人面试呢。 姜亚军没急着回去，而是去了姚家村的晒谷场，也就是村里人叫稻场的地方。 上次买回去的大蒜姜妈姜爸赞不绝口，姜爸就着蒜瓣喝酒，说越喝越香，还对姜妈说呢，以后都在这家买蒜。 知道这蒜是姜亚军买的时候，姜爸还偷偷给姜亚军五毛钱：“下回去面试的时候再给我带点儿回来。” 姜亚军心里知道，姜爸并不是真的在乎这口蒜，而是想补贴补贴他这个小儿子。 但既然来了，手里又有钱，那就买点儿吧。 姜亚军找到上次买蒜的老头，这回放心多了，知道镇上卖三毛五的蒜，在这里只卖三毛甚至两毛，便宜大发了。 姜亚军在兜里掏掏，凑了一块钱出来，直接买了一个大串。 “哟，是你啊小伙子。”大爷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精神头不错，一眼就认出来了姜亚军，给他拿了一串满满的蒜，“这是大串，编出来整整五斤，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大爷乐呵呵的：“你在别处是肯定买不到这么好的蒜的。” 姜亚军嘿嘿笑：“别处有也比这里贵。” …… 拎着五斤重的一大串蒜，姜亚军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家。 家里照旧只有姜妈，姜宏军和姜亚萍都去上班了，姜爸自从把工作让给大儿子之后，就只能去外面找点儿散活干，时有时无的，都得在车站、集贸市场、电影院门口那几个地方蹲着。 姜妈在门口跟几个院里的大妈大姨一块儿择菜准备做饭。 几个大姨看到姜亚军，都笑着打招呼：“亚军回来了？” “亚军这是上哪儿去了啊？” 姜亚军刚想说，姜妈赶紧起身上前打断了他的话：“饿了没？中午吃了吗？” “没呢。”姜亚军摇摇头。 姜妈就有些心疼：“都这个点儿了，咋不吃了再回来？早上出门不是带钱了吗？” 姜亚军这个点儿赶回来，就是舍不得在外头花钱吃饭，他一块钱都能买五斤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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