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永祥十年,明珠公主下嫁,文府女主位易主。 十一年,文三公子出生,深受荣宠,但因在娘胎时胎位不正,自幼体弱,深居公主府内苑。 明珠公主病逝后,先帝爷时常召外孙进宫,还破格为其拟了“却庭”为字。但先帝驾崩后今圣登基,文三公子忽染风寒,此后便一直大小病缠身,鲜少再入宫觐见。 昔日罗少知老爱往公主府跑,偶尔得见大公子和二公子,两人比文承大了十多岁,不苟言笑。 文承继承了明珠公主的好相貌,和两位哥哥模样上只能看出半分相似,每每见面,两位公子总是不冷不淡地问询几句,再就是让下人送些药来,好似施舍一般。 可当年文承对此并不介怀,又怎么会在几年后突然发作,要大义灭亲? “少知?” 罗少知从回忆中醒神,程之怀道:“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 “什么?” 程之怀无奈:“我说,侯爷性情不定,你能躲就多躲着点……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听,也不知道神跑哪儿去了。” 罗少知窘迫地反驳:“侯爷又不是瘟神,我总不能大街上撞见他调头就跑吧。” “那你就少往大街上溜,”程之怀没好气,“我就不信,你不去见他,他还能亲自上门堵你不成?” 罗少知:…… 他还真能。 “对了,还有一事。前几日我听内侍官说,静安王妃和后宫的几位娘娘商议着,月末要在静安王府办场春园会,届时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和小姐都会参加,想必你也跑不了。” “我?” “你刚回京,贵妃自然想让你多结识些世家公子和小姐,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亲事,总不能在绛衣侯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吧?” 罗少知捡起桌上的一片瓜子壳朝他丢过去,“说什么呢!” 程之怀往边上躲,“一提亲事你就急,文家的大小姐比你还小两岁,去年就出嫁了。京里没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比你大……” 罗少知目前还没那心思,她也不觉得十九二十岁没出阁是件丢人的事,已做好了咸鱼养老的准备,就敷衍道:“算了吧,我一个人也挺好。” “你在京中既无娘家也无夫家,难道一直想依仗贵妃娘娘吗,即便日后皇上因娘娘的缘故要追封罗府,罗府上下无男丁,在京城也难以站稳脚跟。” “无需站稳,只消姑母和四皇子平安便罢了,”罗少知淡定道,“岭南困苦,我和飞飞一样熬过来了,我不靠谁也能活。至于荣华富贵,谁爱争就去争,我不在乎。” 程之怀睨她:“你不嫁人,飞飞也不嫁?她不在身边,你一个人又当如何?” “那我就守着佛祖到寺里当尼姑去。” “净扯些有的没的,”程之怀一眼看穿她心怀鬼胎,压低声音,“你真打算守着绛衣侯,非他不嫁?” 果然,罗少知脸色立刻就不自然了,“没有的事。” 程之怀对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痛心疾首。 罗少知自小是死心眼,在山上拜师的时候能为半块月饼和程之怀吵半年,程之怀万万没想到,这丫头一愣便愣到黑,长大了还是老样子,不撞南墙誓不回头。 “你啊,非得在绛衣侯那儿吃过亏才肯死心。” “什么死不死心的,”罗少知嘀咕,“说起来晦气。” 程之怀气结:“你!” 大晦气程之怀黑着一张脸走了。 人走后,飞飞进屋,很纳闷:“小姐,程大人怎么气呼呼的走了?” 罗少知:“他出门撞墙了。” 飞飞不瞎,看得出这两人聊得不痛快,擦桌倒茶一套麻溜,做完走到罗少知身边哄她:“小姐别生气,我刚才听轻露说,程府的绣娘以前曾在公主府里当过差事,如今眼睛不好了做不成精细活,正要回乡……小姐,咱们宅里,是不是还缺个能做缝补活计的?” 缝补活罗少知自己也能做,何必要请个眼睛不好的老绣娘回来。 罗少知看了飞飞一眼,飞飞满眼的机灵和狡黠。 三日后,罗少知又进宫一趟,这回总算见着了四殿下朱昭。 不过小殿下瞧着和贵妃却不十分亲厚,也不会耍宠撒娇。 罗少知问起才得知,几年前贵妃难产后身子一直不好,四殿下便一直养在端华宫二殿下的母妃清妃娘娘那儿,虽也时常能见着,但到底不如时时养在身边亲近。 好在去年贵妃身子恢复,小殿下重新回到生母身畔,已渐渐放开,见着罗少知还听话地唤了一声“表姐”。 顺便,贵妃也说了静安王府要办春园会的事,并嘱咐罗少知多结交些公子和小姐,若有适合的,她便向皇上提一提。 在贵妃面前,罗少知不敢说出孤独终老、出家当尼姑这样的话,嘴上答应心里却愁得不行,想着不知以后还得应付多少这样的差事。 回到宅院,却有一件高兴事,公主府从前的绣娘找来了。 绣娘姓方,年岁不到五十,气质温和,瞧着不像是年老不能做细活的样子。 经罗少知细问,绣娘才说出实情。 原是程府的小小姐在换春衣时发现自己最心爱的那身红粉雪浪罗裙走了线,交给绣娘缝补出了岔子,小小姐自小骄纵任性,一气之下便将绣娘撵出了程府。 程府的私事,罗少知不好干预,让飞飞取了十两银子来,对绣娘道:“我这宅院里不缺绣娘,特地找你来是想问些旧事,你可以先考虑考虑,这十两银子是收还是不收。” 方绣娘犹豫:“小姐是想问哪些旧事?” 罗少知给了飞飞一个眼神,飞飞立刻倒了杯茶端过去,笑着说:“我们小姐想问的,和程府无关,是一些公主府的旧闻。” 听闻不是东家,方绣娘舒了口气,接过暖茶道谢,“我在公主府只做过三五年的绣线工夫,不知小姐想问什么?” 罗少知莞尔:“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嬷嬷,当年在公主府当事时,可曾听说过文三公子身体不好,常要看大夫?” “小公子的事向来是内苑的人在操管,我们这些干粗使活计的下人,一年见不到小公子几次。” 方绣娘啜了半口茶,续道:“不过确实常听内苑的奶娘提起,小公子身弱多病,多年不见好……”
第8章 一个时辰后,飞飞送绣娘出门,罗少知坐在厅堂里,眉头紧颦。 按方绣娘所言,她是在去年文承封侯之后才离开公主府的,所记的大多是近几年的听闻,与程之怀这个外人听说的大差不差。 不过有一点,绣娘说,阙安六年秋末冬初,三公子去文府待了三天,回来之后便病得严重,甚至在冬池边轻生过。 罗少知想不到,文承会为什么而万念俱灰,他分明最为温雅坚韧。 * 六年三月,罗少知被罗长史罚跪,一整天不让吃饭,一定要熬到她低头认错才行。 但罗少知的骨头比她爹想象的要硬,一天不吃,她乐得跟没事儿人似的,第二天又偷偷溜去公主府了。 贵妃娘家的表小姐,公主府里没人敢拦,罗少知进得比自家后院还熟。 文承早听说罗少知被罚跪,见她不吃教训还敢来,躲在屋里锁着房门不让她进来。 “罗小姐,你还是回去吧。”文承在门内劝。 罗少知在门外纳闷:“我爹罚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害怕干嘛?我又不会反过来找你撒气。” 少年文承已经放弃和她讲道理了,罗少知油盐不进,以一己之身在京城掀起一股彪悍之风,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文三公子和罗家小姐风花雪月的故事。 清早,福祥出去买松子,听得爆炸性的谣言:文罗二人早已私定终身,而两人迟迟未定亲事,是因罗小姐担心文三公子是个病秧子,嫁过去会守活寡,所以日日钻进公主府,只为图一时快活。 文承冰清玉洁十余载,一朝沦为市井口中的饭后谈资,无颜面对国子监的太傅和诸位同窗,病况大好后课也不上,将自己关在府中深深自闭。 罗少知来敲门,敲得文承精神状态堪忧,口不择言,“罗小姐难道不怕外人议论吗?” 罗少知:“议论什么?” “议论你我清白,”文承昏了头,“你如此出格,待到适嫁年纪无人敢娶,不怕黄老闺中吗?” 外头罗少知静了静,轻轻骂他:“嫁个球!” “你不想见我,我日后不来了就是,省得你嫌烦,拿嫁娶之事羞辱我。” 外头响起渐远的脚步声,屋内文承怔了,等福祥敲门,他才开门,福祥忧心道:“公子,方才罗小姐好像哭着走了。” 文承哑然:“我……” 次日,罗少知在后院跪着,正百无聊赖,飞飞从外头飞跑过来,“小姐!” 待她站定,罗少知莫名:“怎么了?” 飞飞叉腰指着前院,上气不接下气,“文、文三公子来了!” 罗少知愣住,“他来干什么?” “来登门赔礼,现在正在前厅同老爷说话呢。” 赔礼? 罗少知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扭回头继续跪着,仰头看树上的桃花了。 飞飞:“小姐,您不去看看吗?” “不看,有什么好看的,”罗少知撇嘴,“都是一对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早看腻了。” “小姐,您是不是和文三公子吵架了?” 罗少知:“谁跟他吵架,连骂人都不会,白读一肚子书。” 她这么一说,飞飞便知道她在生闷气,虽不清楚罗少知和文三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飞飞无条件站在自家小姐这边,当即在桃树底下跟着罗少知一起数落文承的各种不是。 “小姐,要我说,三公子除了模样好点,其它哪都比不上其它世家公子。” “你也这么觉得?” 飞飞猛点头:“您看,论才学,国子监里那么多监生,三公子也并非次次都能拿第一。论身手,三公子连您都打不过,程公子更是甩得他没边儿。也就是程公子还在江南,等他回京,才情第一的称号指不定是谁的。” 罗少知寻思,飞飞说得也没错,程师兄哪哪儿比不上文三? 成熟、风趣,还会哄人开心。 但是…… 罗少知试着把“喜欢”二字和程之怀放到一块儿,不由打了个冷战,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师兄那样的,还不如文三呢。” 飞飞不解:“为何?” 罗少知沉默。 因为文三不会像程之怀那样,拿剪罗少知的头发作威胁,逼她让出半块月饼。 文承身上有一股气劲儿,便是所谓的风骨。 他不愿做的事,别人如何也强求不了他,反过来,他也不会强求别人去做不愿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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