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司簿的命令,阿商小心瞟了眼夫人,夫人像是在生气,冷着脸不说话。但司簿这么说,夫人没反驳,就是默许了,阿商连忙转身向外跑去。 姚籍掀门帘进屋时被撞了个满怀,不得已向后退了一步。他皱起眉,压着火,待看清撞上来的人,便毫不犹豫抬脚就踹了上去。 “眼睛长哪去了?下作东西。” 肚子传来一阵剧痛,阿商被踹到地上,眼泪涌出。听到斥骂,她本能跪好,不断磕头:“大人息怒。” 姚籍上前走了几步,踹上她的肩,将磕头求饶的婢女踹翻:“周氏就是欠教,连婢女都这种货色。” “姚县公!” 姚籍听到一道冰冷的称谓,抬眼看向声源。 素来清冷矜傲的面容此刻带着明显的怒意,瑾瑶郡君站起身,径直走向他,“这是我身边的人。” 姚籍愣了愣,待反应过来立刻陪上笑,“一时没看清,不晓得是郡君的人,回头我赔郡君几个侍女,也算抵过了。” 一个婢女,哪值得贵胄之间生口角。 瑾瑶就是生气,也只会因为他损害了她的财物,折损了她的颜面。 只要他补上物品,再给出面子,瑾瑶说不定会把这个婢女送给他。 低贱的婢女和上郡的马匹有什么不同呢?都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不过是马要比人贵许多。 “不用。”姜佩兮走到阿商身边。 阿商发髻松了,少年脚上的力远比女子大的多,陶女使也会踹她们,但从没这么重过。 阿商手撑着地面,爬起来想跪好。 精致的云锻出现在模糊的视野里,阿商觉得自己被扶住了。 她看向弯下腰的主子,夫人面上的关切再明显不过,“还能起来吗?” 阿商毫不犹豫点头,咬着牙借着夫人的力站起身。 姜佩兮搀着阿商就要往外走。 姚籍陪笑挡住路,“多有得罪,还望瑾瑶郡君见谅。” 任谁都不会为一个仆人开罪贵胄,此刻甩姚籍脸子对于即将离开世家庇护的她来说很不划算。 她该一笑而过,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顺势让姚氏欠她个人情。 但奈何姜佩兮并不擅于忍耐,主家里她更加不是和善面软的那个。 她想起周朔对姚籍毫不客气的话,此刻正好借过来当面骂他:“拾好你的东西,点好你的马。” “滚。”她补上了最后一个字,果然觉得畅快。 姚籍愣住,完全不可置信。 他兄长可是上郡的主君,他自己也是高品级的县公,他可是姚氏的话语代表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他半懵着抓住瑾瑶的胳膊,怀疑是自己听差了:“你说什么?” “放肆!” 哪想瑾瑶立刻甩开他的手,眉头紧皱,像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扯我?” “我兄长可是主君!” 姜佩兮冷笑,她的嘴素来刻薄,“主君?呵,也不知是哪门子的下流旁支,以为做了主君就能翻身,一家子老小就能鸡犬升天了?” “不过一个抛亲弃族的家奴,一个主家养的傀儡,也成你仰仗的底气了?到底是下层出身,半点见识没有。” 姚籍的兄长是被过继给主家的,虽说主家同意他们一家往来,但终究不是自家人了。 姚简是主家的人了,他不能再喊他的亲生父母为父母,也不能在双亲亡故后为他们守丧。 他是主家的延续,是主家荣华富贵的看门狗。无论多显扬的名号,在真正的主家眼里就是个笑话。 不会有人想和姜佩兮生口角,她太得裴岫真传,专找人最难堪的伤疤揭。 姜佩兮搀着阿商往外走去,掀开门帘。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没有半点温度,荒凉的沙地寒风凛冽,阿商打了个哆嗦。 她的肚子一阵阵的疼,得弯着腰捧着肚子才好受些。 姚籍被这两句话骂得脑子糊成了一团浆糊,待慢慢消化内容,他简直不敢相信,摔开门帘,踩过沙土几步追上前,“我、我要告诉我兄长!” 姜佩兮回头看他,面上是毫不掩藏的讥笑,“哦,那你快点告诉他,我等他递庚帖恳请拜见我。也等他见了我,向我行跪叩之礼。” 世家相见论品级,姚简虽然是上郡主君,但只获封县公,姜佩兮品级比他高。 见了面,他就得给她行礼。 听到这话,姚籍便不由想象出自己兄长憋屈地给这个刻薄女人行礼的画面。 他不能接受,一时又急又气,伸出手想要扣住她的肩膀。 但伸出的手被扣住强行拽回,姚籍看向阻拦他的人。 周朔面色淡漠,还是那副让人讨厌的样子,毫无情绪,他声线平缓:“姚县公,还请冷静。” “你懂不懂尊卑?我是县公,你敢拦我?”这会儿功夫,姚籍把一年的气都生完了。 “宁安是周氏的地盘,县公该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姚籍抬手想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但他才刚刚挥出拳头便被周朔握住。 紧接着膝盖一疼,便跪到地上,粗糙的地面咯得他膝盖生疼。来不及反应,手便被钳到身后,一时动弹不得。 打不过,便动嘴皮子骂,姚籍不信周朔敢对他怎么样,“你他娘的……” 但他的话很快被姜佩兮的讥笑打断,“你就这点本事啊,真是丢人。” 周朔一直担的是文职,骑射剑御只会个皮毛。 他自己也说过,他那点本事,自保都难。 姚籍连周朔都比不过,姜佩兮是真没想到。 周朔左手有伤,只用一只手便压住了他,而且看上去周朔根本没用力,轻悄悄的。 她看着被压制的姚籍,褪去故意找刺的讥讽,由衷感慨,“你就这点能耐?也太给你们上郡丢脸了。” “才不是!我剑术很好的!” 他忍着疼抬头看向姜瑾瑶,挣扎着试图证明自己,“你敢不敢给我剑?我一定不会输。” “有剑又能怎么样呢?剑还没拔出来,你就已经输了。”姜佩兮面露遗憾。 清透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姚籍看见了,更看到了其中的戏谑与轻蔑。 他一下哽住,十五岁的少年到底没什么经历。 他在家备受父母兄长的溺爱,从没被这么当面骂过,更没这样丢过脸,委屈涌上心头。 姚籍鼻子一酸,眼泪鼻涕一齐涌出,他哭出来:“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第32章 骄纵的少年突然哭出来, 姜佩兮一愣,下意识看向周朔。 周朔也是完全没料到的模样,脸上浮现错愕, 压制姚籍的手抬了起来。 姚籍手一甩,便挣开禁锢。 他从地上站起, 看也不看他们,拿衣袖擦过脸就向远处跑去。 抽噎的声音被风从远处传来, 姜佩兮和周朔面面相觑。 姚籍年少, 他们年长他好几岁, 这会两人一起欺负他, 多少有点过分了。 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姜佩兮看向直不起身的阿商,“我先带阿商看大夫,姚氏的事情,我们等会再说。” “请大夫过来吧。” 在不知道伤势前,阿商的确不宜强行走动, 姜佩兮同意这个提议, 扶着阿商到屋里坐下。 周朔让人去请大夫,又让里宰把里头的干活的妇人都叫出来。 “今天的事, 不要声张。”周朔淡声关照。 里宰忙点头,弯下腰:“是是是, 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看着里宰带着妇人们离去, 周朔便站在门口, 没再进去。 年老的妇人被再次请来,深一脚浅一脚在沙土里前进, 她头发花白,年事已高, 本该颐养天年。 因建兴贵人的吩咐,她便被半胁迫地从邻县请到宁安来侍奉。 周朔看着被拽到屋前的老妇人,喘着粗气的她似乎下一刻就会梗死。 替她掀开门帘时,他说:“有劳。” 毫无意义的语言,却被用来减轻自己的罪恶。 荒僻苦寒的宁安,不可能会有女大夫,但他提出的要求一定会被满足。 他和姚籍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施暴者,周朔想。 或许有点区别,他更虚伪。 老妇人被拽着向屋内走去,他们擦肩而过,周朔没往屋里看,放下门帘后仍站在门外。 他不是温室里不知人间疾苦的花,知道下面人执行的手段,更知道老妇人这样的平民轻若草芥。 他们无法反抗暴力,在面对拥有强权的世家时,连喊疼的声音都消失了,更勿论反抗之心。 阿商受到伤害时,甚至不敢抬头确认施暴者的面貌,本能指使她磕头求饶。 他很理解她的本能。 是恐惧,是绝望,是知道自己的生死轻若鸿毛,只在贵胄抬眼覆手之间。 他明白这种感觉,他曾和他们一样。 枯黄的大地不见半点绿色,周朔的目光随土地延申到天边。 他至今仍和他们一样,只是世家贵胄的棋子玩物,会被任意损毁丢弃。 湛蓝的天空下,没有生机。 在这片世家的土壤上,是不会有活路的。 荒芜萧疏的九洲里,连路边的野草都有高低贵贱之分,哪怕在野草中,他也是最低贱的一棵。 “哪门子的下流旁支……不过一个抛亲弃族的家奴,一个主家养的傀儡……到底是下层出身……” 妻子的话在耳边回响,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红梅上积的白雪,檐下挂的冰凌。 抛亲弃族、傀儡…… 周朔垂着眸,理了理衣袖。 白色的纱布缠在手上,黑袍衬着格外显眼。 他揭开纱布,一圈圈将纱布取下,露出自己嫩肉外翻的掌心,上面歪斜着一道道丑陋的痕迹。 大夫处理得很好,现在拆开纱布也没出血。 但他宁可伤口渗血,越多越好,至少能遮住那些不堪。 这很可笑,腐烂败坏的内里妄想用鲜血覆盖罪恶,周朔想。 展开手心,细细看那些伤痕,他感觉不到疼痛。 除了接下鞭子的那一刻,手心传来刺痛外,后面便没什么知觉了。 止疼药千金难得,宁安是什么地方?一个穷乡僻壤的大夫,根本拿不出止疼药。 他又撒了谎,但这无关紧要。 他不需要她的关怀,也不需要这些惺惺作态的爱惜。 世上可不会有白得的便宜,付出就是需要回报,那么……她想要什么呢? 宗族?权势?名誉? 都不是。 他一直看不懂她,直到她提出了和离。 她只想离开他。 这并不让人意外,甚至是意料之中。 他见她的第一面只是匆然一瞥,隔着发枝的黄素馨。 纯净美好的黄素馨,被雪簇拥的嫩黄重瓣花,是太过美好的画面,也发生在太过巧合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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