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时,她正苦恼七老八十的时候没牙吃肉,日子没法过。 “你倒是还好,你不爱吃肉,嚼根笋子不废牙口,可我不行啊,不吃肉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咋办呢?不知道小柳有没有办法让牙齿再生?” 裴修无奈地笑,他说:“煮烂点就好了。” 晏长风久违地听见他的声音,浑身一怔,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眼泪婆娑,几乎拼凑不起他的面容。 温凉的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泪水,他虚弱又温和地说:“哭甚,你现在还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能带我游遍天下,快意人生,不该笑吗?” “你都听见了啊?”晏长风泪中带笑,“那正好了,不用我再废一遍口舌。” “嗯,从今往后,我一切都听夫人安排,吃你的用你的,就专心当个软饭夫君,可好?”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不反悔,下辈子也不悔。” …… 春末初夏的光热烈宜人,透过窗棱洒入屋内。 斑驳漫长的岁月里,幸好有你常伴。
第317章 重生 番外一 人进入假死状态时通常没有意识,裴修大部分时间也没有,但偶尔会被疼痛的记忆侵噬。 疼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在他幼年便种在了他的身体里,纠缠了他两世。他永远记得那个冬日的午后,母亲穿着一双薄底布鞋,背着他在硬冷的街面上蹒跚而行。 她也中了毒,疼痛不比他少,汗水浸透她的厚衣湿了他的衣襟,可她一声没吭,纤瘦的身体柔弱但坚韧。 母亲背他去了一个有着脂粉香气的地方,他听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说:“他的儿子我不救。” 而母亲说:“这是我的儿子,跟他没关系。” 那男人沉默片刻,抓起了他的手腕,“是生离,无解。” 母亲说:“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活。” 很久以后,裴修才知道这男人与母亲互相有情。男人是玄月阁的阁主叶青,两人相识于青楼,互为知己,若非叶青永不娶妻,母亲或许会嫁给他。 除了不能娶她,叶青可以为她舍弃一切,包括性命。 叶青把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他压制毒性,自己因此早衰,不过几年后就去世了。不过他觉得,叶青应该早就看出母亲也中了毒,母亲抱着必死之心救他,叶青便随了母亲,也拿命来救他。 但这一切他当时毫不知情,他被疼痛吞噬,几乎不想活了。 多年之后,他再次陷入了噬骨的疼痛中,不同于以往,这次的疼犹如剥皮剔骨,像把身体里的另一个他生生剥离。 但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假死之时也曾陷入幻痛之中,整整一天一夜,疼到无法呼吸。后来他才知道,那时长风生子足足生了一天一夜。 疼到意识抽离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手干燥温暖,手心有一层薄茧,跟温柔毫不相干,却是他心安之处。 那双手把他从无尽的疼痛中拽了回来,他听见她说话带着哭腔,她在庆幸他回来了。 是柳清仪帮他解了毒吗,原来那剥皮剔骨之疼是体内的毒清除了。他自小就对体内的毒恨之入骨,它带走了母亲,又让他生不如死,他无时无刻不想剔除。可笑的是,他与它共存多年,早已融为一体,共存分离都是一样的痛苦。 他足足疼了数日,几乎熬不过来,可在睁开眼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庆幸自己熬过来了,他熬了两世,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 三个月后,他蹒跚走出了躺了近一年的屋子,那些捆绑在他身上的枷锁尽数卸去,他如释重负,仿若再次重生。 “恭喜裴大人,你走得比你儿子好。” 他家媳妇儿蹲在地上,双臂圈着晏之。小崽子长得飞快,他醒来时他还只能跟个爬虫似的扭来扭去,转眼就开始跟他一起学走路了。 他躺了近一年,四肢不听使唤,不扶着点什么根本站不稳。可他很享受这种从头开始的过程,因为他所重新开始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是夫人,我走不动了。”他扶着门框在门口,眼巴巴望着外面有明媚眼光的地方。 他媳妇儿却不吃他这一套,没有要站起来扶他的意思,“出息了啊裴大人,跟小的争风吃醋。” “并非争风吃醋。”他一本正经道,“家里人人都能扶晏之,我却只有你。” 他媳妇儿看着他笑,“谁说的,葛天!来扶着你家阁主走两步。” 以前他在府衙里听同僚说,女人有了孩子就会忽略夫君,他当时不信,他家媳妇儿心软得很,只要他示弱她就无力招架。 可现在他只觉得老脸生疼。 葛天很有眼色,没有现身,只在暗处道:“夫人对不住,我脚崴了,您找别人吧!” 这小子有眼色,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谁知他家媳妇儿说:“脚崴了啊?如兰!叫人去街上买十斤鸡爪十斤猪蹄回来,让葛天今日全部吃下。” 他抽了抽嘴角,默默替葛天点蜡。 “谁要吃十斤猪蹄啊?听着都腻。” 太子殿下一到饭点就不请自来,把裴府当自家后厨,说什么宫里厨子只会做菜样子,看着好看不好吃。他自己府里的厨子都辞了,说是用不着,省银子。 “前儿吃的那个酱鸭不错,如兰,再叫人出去买点,记得多买点,我带去宫里当夜宵。” “且先别忙。”他叫下如兰,“先给太子殿下算算这月的伙食费,我家夫人做生意不容易,不能这样挥霍。” “嘿!”盛明宇掐着腰,说他无情无义,“不就是银子吗,我家柳儿有得是,柳儿,替我付饭钱,果然兄弟如衣,靠不住!” 柳清仪自房间出来,靠在廊柱上伸了个懒腰,“饭钱我可以付,但你得先把欠我的银子还了。” 太子殿下一夕间连丢两件衣裳,心伤得透透的,“不值得,这人世不值得啊!” “盛十一,我有话跟你说。”裴修又退回屋里,他不能久站,站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腿脚发软。 盛明宇独自进屋,揉肩捶腰地坐下,跟他吐苦水,“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每天要看无数道折子,光伏案就能把人坐废了,裴二,你快些养好身子回朝助我,朝堂上蠢人太多,跟他们说话忒是费劲,我迟早把那些一问三不知,说话藏三分,说起大道理来却要长篇大论的废物换掉。” “你这太子还没当够吗?”裴修握拳锤着胳膊腿,“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老臣说你两句也使得。” “日子已经定了,六月初九,我本来还想多拖延几日,你才能下地,还不能回朝,但钦天监那帮老东西说后半年没有更好的日子,便只能如此,我瞧你精神还不错,届时赐你个御辇进宫观礼。” “盛十一,你可还记得幼时你我第一次逃学出去玩,咱们说过什么?”裴修的思绪回到了前世相识的年纪。 那时的盛十一跳脱得像个傻子,没人真正愿意跟他玩。而裴修却一眼就看出来他分明天性不是如此,只是不得不把自己变做如此。 这样的盛明宇让他心疼,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当然记得。”盛明宇也陷入了回忆中,笑得向往,“那时候咱俩虽然都不受待见,但还算自由,我说我一辈子不求别的,钱够花,没人找我麻烦就好,你说你想做闲云野鹤,远离俗世。” 现在想想那时确实幼稚,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我依旧想做个闲云野鹤。”裴修把早就写好的辞官折子拿给他,“你当初不是问我为何忽然想去夺位吗,我只是想安安稳稳做个闲云野鹤罢了。” 盛明宇听出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是吧裴二,你真忍心把我丢在宫里自己去快活啊,你是不是有点太不够意思了?” “我是捡了条命回来。”裴修指着自己这副德行,笑了笑,“小柳说了,我解毒相当于要了半条命,后半辈子得好生保养方能多活两年,经不起折腾,我也不想折腾了,十一,我能做的都做完了,后面的路得靠你自己走。” 盛明宇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我果然是拼死拼活打下了一座牢房来坐,兄弟女人都离我而去,罢了,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很够意思了。” 裴修何尝不想帮他,只是他后半生有了其他的奋斗目标,他想尽可能多活两年,陪着他所在意的人,这是他原先最奢望的事。 “我旁的不能做,倒是可以帮你巡视地方,十一,好自为之。” 盛明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都要离我而去了,还好意思问我要饭钱吗,从今日起,我得天天来吃,天天吃好的。” 裴修笑起来,“亲兄弟明算账,饭钱该要还得要。” “嘿!真是兄弟如衣,不值得,不值得啊!” 六月初九,新帝终于登基,坐上了拼命换来的牢房一样的宝座。 那日裴修没有进宫,他跟媳妇儿子坐上了马车,走上了他们游历天下的第一站,太原府。他的宝贝妹子要成亲了。 离开北都城时,城中热闹非凡,百姓们普天同庆,庆祝明君登基。 其实坦白说,最初裴修决定辅佐盛十一时,并不确定这家伙能否为君。他当时刚刚重生,被前世的悲惨结局所刺激,想的只有改变这样的命运。 前一世,盛十一是第一个离开他的。 在皇家,盛十一的处境非常糟糕,生母位卑且早亡,无人庇护,最好的结局怕就是去封地闲度余生。 这家伙聪明,打小懂得伪装自己,原本不至于丧命,可惜遇上个丧心病狂的兄长。盛明轩此人是条毒蛇,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除掉他所有的兄弟,一个两个都被他用做棋子,然后灭口,不留隐患。 盛明轩把杀害太孙的黑锅扣在了盛十一头上。那之后没多久,盛十一就被打发去了北疆苦寒之地。 北疆终日征战,日子不好过,他又是个无人问津的落魄皇子,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但盛明轩还是不肯放过他,给他按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杀了。 裴修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也没人见他最后一面,那家伙是只可有可无的蝼蚁,随意碾死罢了,无关紧要。甚至连圣上也没有多问,只凭通敌卖国的一面之词就认为他死有余辜。 裴修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选择产生了质疑,他意识到他们这样的人没有做闲云野鹤的资格。可是当时他已然无力挽回。 他死后重生,生在了依然孤立无援满身疼痛的年纪。那时母亲刚去,他身中剧毒无法根除,余生只有十余年,他没为自己想过,想的只有让盛十一活下去。 他私下进入了玄月阁,跟着叶青学保命的本事。他知道叶青余年不多,死后玄月阁将由叶青的义子叶澜掌控。 叶澜此人没有大智慧,目光短浅贪眼前之利。他后来被盛明轩收买,倾尽玄月阁之力辅佐其上位,换来的结果就是,盛明轩上位后第一时间除掉了白夜司与玄月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44 首页 上一页 335 336 337 338 339 3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