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望包涵。” 江琅扶稳了老妇,老妇摆手,继续走过。 灯火在这一刻亮了起来,由近到远,绵延不绝。 借着灯火的光亮,江琅清晰看到了,远处湖边的空地上,任月语正握着箭,兴致勃勃玩着投壶的游戏。 他看见了她的笑脸。 他长舒一口气,微微喘息两下。晚风轻拂,他才察觉额上渗出了汗,被晚风带出了一丝清凉。 万幸,万幸。 他走了过去,站在附近,没有打扰任月语的兴致,待在一旁安静看着任月语玩投壶。 任月语技艺不算好,五次只能中两次。但她永远对下一次抱有巨大的信心,充满希望。她偶尔在投射之前,还会对着箭头哈一口气,将箭举到空中祈祷一番,做足仪式。 她玩得认真,江琅看得认真。 玩到最后,任月语运气渐佳,连中五箭,得到了一个小奖品,鲁班锁。她欣喜地从摊主手里拿过了鲁班锁,转身时,终于发现了一旁的江琅。 “子枢!”任月语小跑两步,到达江琅身前,“你怎么来了?” 江琅揉了下任月语的脑袋,“我来接你。” 任月语才惊觉,原来天色已暗。这一带确实如彭梦所说那般,玩乐众多,任月语从头玩到尾,乐不思蜀,不知不觉竟耽搁了这么久。 行人已结伴,三三两两,相约陆陆续续往山下走去。 不知是谁家的小姐,偷偷溜出来玩,被侍女好生一顿找,紧急召唤回家。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倾心爱慕,趁着侍女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给小姐一支绯红色风车。夜风袭来,风车伶俐转动,哗啦哗啦不停响。 响得任月语蠢蠢欲动。 她更靠近了江琅一些,犹豫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握住了江琅的指尖。 江琅转换方向,毫不犹豫地反握住了任月语。 与她十指紧扣。 *** 那晚,彭义云热情邀约,非要留江琅与任月语一道用晚宴,听戏,住宿。 彭义云热情起来,叫人完全没办法插话。他们明明还是正在商量的状态,转眼间就已经被彭义云拉进了晚宴中,转眼间又坐在台下听起了戏,再转眼竟被送进了客房。 将军与将军夫人,自然是住同一间客房。 任月语假模假样,背着手,在客房里参观闲逛。 她之前也与江琅同住过一个房间,但那是因为她要偷密信,具备正当理由。如今他们再没了所谓的正当理由,是单纯地共处一室,气氛难免暧昧。 他们虽然牵了手,但还没拥抱,还没接吻,难道要略过这两个步骤,直接同房吗? 任月语虽然喜欢江琅,但也觉得这事着实不妥。 与其说是期待,不如说是有一种本能的害怕。 她斟酌语言,盘算着该怎么暗示江琅,今晚他们要不还是分开睡吧,分开睡才合适。上次是江琅睡的榻上,这次就换她睡…… 她是边踱步边思考的,思考得过于专注,没注意看脚下的路,不慎被案几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 江琅敏捷张开双臂,牢固地接住了任月语。 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胸膛前,他的手心覆着她的腰际,以求站得稳当。 四目相对之时,烛影轻摇,香薰弥漫,裙摆随风飘舞。 好像时光凝固了一瞬息。 屋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突兀地闯进氛围里。伴随着彭义云热情的声音,“将军,可否移步?有要事请教。” 任月语如梦惊醒,急忙松了手,规矩站好。 江琅替任月语理平了衣襟褶皱,“你先睡,我出去耽搁一下。” 任月语低声回答,“嗯。” 她不敢抬头直视江琅。等到江琅离开房间后,她抬手扇风,想要扇去脸颊的温热,抚平一颗躁动的心。 早春鲜花盛开,花香随风飘进窗棂,屋内多了一份淡雅清新。 任月语简单收拾好后,先躺到了床上去。她躺在里侧,盖好了被子。闭上眼睛,想要睡觉,睡不着。睁开眼睛,盯着黑暗发呆,六神无主。 不知不觉过了许久。放空的时候,对时间没了概念。 良久,任月语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谨慎,像他平日里待她那样轻柔。她能感觉到他的靠近,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他走到了床边,窸窸窣窣,似乎是脱掉了外袍。 他坐到了床上,她心里一紧。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凑了过来。 她全身紧绷,不敢动弹,唯独眉头是紧皱的,不过这在黑暗里也看不出来。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只能等待。 而他只是仔细检查了她的情况,替她把盖到手臂上的被子,拉来盖过了肩头。 他退了回去,靠在床边平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她暗自松气,以为一切相安无事,终于放心。可在放心的情绪里,又夹杂了一丝失落。 世界归于宁静,一如寻常模样。 任月语担心暴露她装睡的事情,一直不敢动弹。长期保持一个侧卧姿势,实在难受,她咬着牙坚持,坚持一阵到达极限,硬着头皮,佯装是熟睡时无意间翻身那般,控制着力道转变为平躺的姿势。 江琅没有任何反应。 任月语转动眼眸,试图看清江琅的神情。视野不佳,光线昏暗,她努力了许久也没得到收获。思来想去,她索性再一次假装熟睡翻身,直接翻来正对江琅。 她还是害怕暴露,不敢睁开眼睛,就这般僵持了一阵。四周并无异样,仍旧是浸润着深夜的幽静。她内心挣扎了好些时候,好奇心占了上风,终于慢慢睁开了一只眼睛,确认情况。 江琅睡得沉静,规矩得体。 任月语的嘴角不知不觉上扬了一些。她壮着胆子往江琅的方向挪动了一点距离,借着单薄的月色看着江琅。流畅立体的侧颜,明暗相隔的光影,梦境般的画面。 她心底升起一股冲动,借着这冲动,她再往前,凑到了江琅身边。她半撑着身子,近距离观察江琅,听见江琅极有规律的轻微呼吸。她认得这呼吸,当初偷密信时,江琅也是这般呼吸轻柔,是熟睡的标志。 他熟睡了,那么…… 或许可以做一些……不可言喻的事? 她明知不道德,但一时之间顾不了那么多,凭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闭上眼睛,挨了上去,在他的唇上快速而轻轻地吻了一下。 倒是奇怪,他平日里看起来,薄唇凌厉,拒人千里,板正严肃,但当真亲吻起来,唇瓣竟那么柔软。 她抿了下唇,回味着方才那一瞬的触觉,欣喜不已。她上了瘾,期望着再试一次。 这一次有了经验,她放慢了速度,却又加重了些许力道,与他亲吻,在他唇上停留了更多的一刻。 好奇妙的感觉,悸动时刻发生,局促紧张,以及无尽的喜悦。 仿佛品尝一壶清酒,喝时只一瞬,回味却无穷。 她起了贪欲,想要趁热再试一下,便又蹭了上去。她闭上眼睛,投入其中,逐渐靠近江琅特有的气息。先是鼻尖触碰鼻尖,灵敏的触觉。借着往下,就快触碰唇瓣,耳边却意料之外响起了江琅的声音。 “亲了两次了,还没亲够?” 江琅的声音喑哑微弱,任月语却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弹开,灵敏地缩到床边角落里,扯过被子盖住脑袋,捂得严严实实。 硬着头皮装作没事发生,只要脸皮够厚,总能蒙混过关。 任月语刻意多等待了片刻,听见四周安静,江琅没有特别的表示,犹如一个普通寻常的深夜。 看来是真蒙混过关了? 任月语没有想象当中那样舒一口气,反而提着一颗心,良心过意不去,自己谴责自己,无法安稳。 这叫人怎么继续睡觉? 任月语思虑再三,决定拉下脸来,还是得向江琅道歉,起码解释几句,说她并非故意要非礼他,求得一星半点的谅解。 她咬咬牙,不敢转身,背对着他,慢慢挪了过去,挨着了他的身体边缘,越靠越近。 他来了兴趣,趁她窘迫之际,再一次逗弄她,低声提醒道,“窗外有人。” 任月语被吓得不轻,慌乱灵敏地原路折返,毛毛虫那般缩回了床角。这一次比上一次蜷缩得更厉害,曲成一团。 江琅笑了下,侧过身,伸出手,一把勾住任月语。他力气大,只一下便把任月语拉到怀抱里,牢牢抱住。 她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 他低头,亲吻一下她的头发,哄道,“小语,晚安。” 任月语红着脸,瓮声瓮气应了一声,“晚安。” 屋内恢复了安静。夜风簌簌,月色单薄,任月语在江琅温热的怀抱中悸动未眠,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见了窗外的声音。 窗外是真的有人。 彭梦在窗外,因为一颗好奇心,正努力探望屋内的场景。她这一天听见旁人议论,说将军与夫人同普通夫妻不一样,看向彼此的眼神不一样。她年纪小,不懂他们所谓的特殊的眼神,只懂他们显而易见的特殊的动作。她想看看他们有没有特殊的动作。 还没看清一个大概,倒被彭义云抓了个现行。 “你嫌今天闯的祸还不够?”彭义云压低了声音,“给我老实点!” 他揪着彭梦的耳朵往院外走,彭梦疼得叫唤了一声,他急忙捂住了彭梦的嘴巴。两人一路拉扯,跌跌撞撞逐渐远去,微弱的声音最终消散于夜色中。 江琅确认窗外已没人后,手臂稍稍用力,将任月语抱得更紧了一些。 *** 任月语那一晚睡得安稳。她没察觉到天已亮,赖在床上睡了好一阵。等到睡够了睁开眼,看见江琅正巧端着一个餐盘,跨进屋内。 “醒了?”江琅把餐盘放在桌上,“快来洗漱,吃点东西。” 盘里有莲花粥与些许糕点,色泽丰润。任月语肚子应景地叫了一下。她兴奋地爬起床,套上外袍,偶然听见了腰间叮当的响声。她低头,看向腰际。 是桃面符碰撞发出的响声。 桃面符上有了一道裂痕。
第28章 裂痕 桃面符以前也摔过,就在江琅推任月语荡秋千那一次,随任月语一道重力摔在了地上。任月语后来检查过桃面符的状况,毫发无损。一块青白玉,还能这么经得起折腾,质量可真好。 她原本佩戴桃面符,总是小心翼翼,不过自那次荡秋千之后,她放宽了心,任由桃面符自由晃动,不会心疼。 哪能想到,今天并无激烈的事发生,桃面符却意料之外出现了裂痕。 任月语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偏负面,偏悲观。 她想验证她的想法,想问问看江琅的桃面符的状况。犹豫许久,她还是没能开口。因为有的事情,不说出口,就一直只是个猜想而已,可以不作数。然而一旦说出口,猜想就踏上了变成事实的道路,最终引向她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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