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琅记得那个人,眼角有一道伤疤。他在癸卯事变那日见过,当时那人伪装成了尸体,躺在了血泊中。 那是前太子的部下。 *** 天色已暗。处理完黑衣人后,他们行进到一个小镇,在一家客栈里安顿住下。 江琅饭后去马厩查看马匹的状态,任月语跟在江琅身后,形影不离。 江琅笑道,“想喂马?喂马不好玩的。” 任月语拽着一根稻草,“不是,我想请你教我功夫。” 江琅抚摸骏马的头,“怎么忽然想学这个?” 任月语举着稻草在空中比划,“因为大家都会,就我不会,显得太菜鸡了。” 她之前问过素雅,怎么这个团队里是个人都会功夫,说不定几匹马也会功夫。素雅的回答简单,只一句话。 “毕竟我们可是鹰扬府的人。” 鹰扬府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进府的基础课程,就是学武读书,这是江琅定下的规矩。 任月语得了素雅的点拨,心里更痒。她也是鹰扬府的人,她也应该会功夫才行。 “我要能对付黑衣人的那种功夫,往后再遇到黑衣人,陷入危险之中,我就能自救,用不着别人保护。”任月语冲江琅挑眉,“我还可以保护你。” 江琅轻弹一下任月语的额头,“放心,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了,你用不着学功夫。” 任月语不依不饶,“我就要学,你教教我嘛。” 江琅劝诫,“学武很枯燥的,又辛苦。” 任月语壮志满怀,“我不怕。” 她扯着江琅的衣角,用那双水灵的眼睛看着江琅,不时眨动一下。江琅哪里受得住她这样的请求,败下阵来,答应了她。 *** 江琅根据任月语的特点与需求,制定了一些不算太难的招式,可以避免任月语太辛苦,也能起到一定的防身效果。 他告诉任月语,“你先练习这几招,练到足够熟悉,应付简单的实战不成问题。” 任月语抱拳行礼,“谨遵师傅教诲。” 她练习认真,吃饭时在脑海中想招数,走路时小幅度挥舞双臂模拟对抗,睡觉前独自在房间肆意比试,提升技能。 遇到江琅照惯例检查马厩,任月语也要跟到江琅背后,把江琅当作假想敌,对准江琅猛烈进攻。 江琅正在喂马,任月语一记重力肘击,害得江琅向前踉跄半步。 江琅正在挑选干草,任月语一掌重力砍在江琅的腰际,害得江琅手抖,干草掉落。 江琅无可奈何。他教她功夫,她转头就拿功夫来对付他。他质问道,“怎么,恩将仇报?” 任月语傲气仰头,“师傅,看到没?我已经可以出山了。” 江琅哭笑不得,任月语竟然把这种水平称作出山。他配合地捧场,“小徒弟很厉害。” 任月语飘飘然,“现在赤手空拳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得上兵器。” 她上下打量,看中了江琅腰间的佩刀,“师傅,你这凌风刀借我玩玩呗。” 江琅解开了佩刀,握着刀鞘。任月语恭敬地伸出双手,准备迎接。江琅有意在空中悬停一刻,在刀鞘离任月语手心近在咫尺的时候,松了手,凌风刀砸进任月语的手心。 意料之外的沉重。 “我勒个去。”任月语被凌风刀压得弯了腰,险些没握住刀鞘掉到地上。她费力地站直,举起了刀。 江琅笑道,“好玩吗?还玩吗?” 任月语把刀还给江琅,轻松道,“今天不玩了,我还有事。” 江琅追问,“你有什么事?” 任月语瞪眼,“要你管。” 她随意挑了一根干草,开始喂马。江琅笑着收了刀,挑了另一根干草,站在任月语身旁,跟着喂马。一大一小并排站立,喂得仔细,马都快要吃撑了。 任月语拾起了马吃掉的半截草,问道,“听云霁说,那群黑衣人是前太子的余党?” “算是,曾经是他的部下。”江琅没有特意关注过这个事情,断断续续听人说起,前太子一派有部分人在癸卯事变那日存活了下来,貌似逃窜到南豫道、江荆道一带。 “前太子的人,竟然还能存活。”任月语以前看电视剧,派系斗争总是惨烈的,失败的一方无一例外会被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江琅没参与余党清理的事务。对于前太子部下的处理问题,是小皇帝才能操心的职责。小皇帝忙于朝政,对旧部选择留情,那也是小皇帝自己的抉择。 “皇上有他的考量吧。” 任月语捡了另一根干草喂另一匹马,“既然和我们关系不大,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江琅挑选了一根长而饱满的干草,让任月语喂个够,“也并非针对我们,传言他们在两道交界的山头自立门户,成了山贼一般的人物,对过路的行人,不时会进行抢劫盗窃。” “一群祸患。”任月语嘀咕,“看来最近还是得小心一点。” 江琅略微弯腰,以便能够更清晰地安慰任月语,“如果害怕,就跟紧我一些。” 任月语抿嘴应答,“嗯。” *** 知道身边有敌人后,他们行事更加小心谨慎。 他们行走在两道交界处,保持警惕,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走过一个山脚,他们察觉有一队人马在紧紧跟随。 程恒去后方探情况,了解详情后回来禀报,“他们人数不少,装备精良,看来是有备而来。” 江琅叹道,“果然还是带了一点个人恩怨。” 前太子是江琅杀的,算来算去,这笔账还是得算在江琅头上。 程恒建议,“要不就地动手?估计会花费一番精力,但他们终究不是我们的对手。” 江琅正欲答复,任月语忽然钻进了他们两人之间,插话道,“不用动手,我有办法搞定他们。” 江琅问道,“什么办法?” 任月语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胸有成竹。 *** 道路前方不远处是一条江流,江流两岸由一座宽阔的吊桥连接。吊桥在建造时,为追求牢固,桥身各处皆由锁链相连,桥底是坚硬的石板,看似牢不可破。 任月语带众人临时改变了路线,率先过桥。 过桥时狂风起,衣裳被吹得胡乱作响。体重轻的人,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得扶着扶手才能站稳。桥下洪水汹涌,浪潮高涨,黄褐色的泥沙被江水搅动反应,成为混沌,壮烈得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好在一行人虽是勉勉强强,但总算顺利渡过桥。 下桥之后,他们稍做整顿,待风力降低一些,随后继续前进。 表面上看似继续前行,实际他们走进了树林之中,找到一处隐秘的林荫,躲藏起来,观望桥上的情景。 那群黑衣人果然跟了来,并且在风力缓和的时候,踏上了桥。 寻常人都知道,风力缓和时过桥,总比风力猛烈时过桥要安全得多。黑衣人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任月语要的,偏偏就是这种误区。 她早前用相风木钨测过风向,估计过风力,此时正具备引发卡门涡街的条件,一旦风与吊桥发生共振,吊桥势必会被摧毁。 * 他们耐心等待着这一刻。 黑衣人上了桥。吊桥足够长,黑衣人过桥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任月语早已委托江琅在吊桥两头安排了孙氏兄弟守候着,尽量把黑衣人困在吊桥上。黑衣人也总算发现了异样,试图逃离,奈何两边桥头都被孙氏兄弟把守,他们一旦有举动,孙氏兄弟就密集射箭,截断黑衣人的出路,把他们困在桥上。 微风开始起作用。 风与桥达到了共振,吊桥前后形成了波浪一般的抖动,伴随着左右的晃动,让人难以站稳。黑衣人在桥上成了东倒西歪的状态。 晃动达到峰值时,撕裂了桥面,吊桥坍塌。 碎裂的灰尘漂浮于空中,转瞬即被汹涌水汽吞噬。黑衣人与吊桥碎片一道摔进了江流之中。江水奔涌,将他们暴力推向前,卷进一个接一个的漩涡。 任月语看见了有人冒出的半个头,奋力在空中试图抓住什么的手,忽上忽下的躯体。 任月语不敢再看。 她挪开了视线。耳边却充斥着断断续续的呼叫,以及永远狂烈的波涛洪流。她听得心里难受。 明明她的计划如此顺利,不费一兵一卒,只靠微风,就能将敌人全部歼灭。可当胜利的事实摆在眼前,她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惧。 生命消失的恐惧。 她下意识想要逃避。江琅挡在了她的视野前,捂住了她的耳朵,轻轻揉了下。她感受到了他的安慰,心里的恐惧稍微消散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怪异的念头。 做了狠事,可千万不要有报应。 *** 他们行路至一处平地。由于孟昭启出现了风寒畏寒的症状,他们就地停下歇息。 孟昭启这么个大高个,蜷缩成一团,坐在小凳子上,裹着棉被烤火。 云霁为孟昭启熬了药,顺便也为其余人熬了预防的药。一行人端着碗喝药,喝出呼啦作响的音浪起伏。 任月语尝了药汁,略苦。她闷头一口气喝光,胸腔里翻涌着抑制不住的苦味。她有些难受,心里闷得慌,总感觉不透气。 或许是方才洪水奔涌的恶劣场景,还没从她脑海中消散。 她站了起来,抖落衣裳上的枯树叶,又随手拾起一根较长的树枝。她随意往身后的树林走去,想借着漫步散心的方式,消除心头的苦闷。 她没打算走多远的。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竹林里,踩在满地枯叶上。前方本是寂静场面,唯有风吹叶动,却忽然在竹林之间冒出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一只野狗。 野狗身型庞大,毛发枯黄,眼眸犀利,似狼的模样。它摇着尾巴,径直朝任月语走来,速度不算快,但气势强盛,目标明确。 任月语吓得不敢动弹。 她知道野狗不能招惹,她不见得是它的对手。她也不敢跑,跑了就是打草惊蛇,野狗必定会对她穷追不舍。她唯一能做的是保持静止,装作自然闲适,蒙混过关。 以前在乡下遇见野狗,任月语也是这样蒙混过关的。今天在竹林里遇见野狗,蒙混这一招貌似不怎么管用。 野狗放慢了速度,仍然在靠近。它咧着嘴,嘴角牙缝处传来了若隐若现的低沉嘶吼的声音,着实对任月语敌意猛烈。 任月语握紧了树枝,脑海里回忆着江琅教过的招式,计算着如何抵抗才能达到效果。她龇牙咧嘴,从忽略野狗变为直视野狗,用同样犀利的眼神发出敌意信息,更甚凶狠。 野狗停下了脚步,与任月语近距离对峙,彼此都不让步,持续良久。 天色昏暗,竹林投射浓墨的影子,随风摇晃,在静默对峙的一人一狗身上来回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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