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琅向窗外探看,阳光正耀眼,“这样的天会下雨?” 任月语专心啃着鸭腿,“嗯,还会下得久,估计得下到七八点……我是说,下到戌时。” 她咽下了鸭肉,冲江琅干笑一下,心想江琅应该不会在意她的用词有些现代吧。 江琅对她回以微笑,不再言语,心想她这番关于下雨的言论,到底是信口胡诌贪图好玩,还是她真有掌握天文气象的能力。 他没点破,只顾顺从任月语的意思,安排队伍就在酒楼休憩一晚,明日再出发。 *** 未时末,晴天突变,天降大雨,一直持续到戌时。 孙一堂和孙一正两兄弟并排靠在酒楼的正门两边,观赏密集雨帘,像是在下一场连续不断的银针,晶莹剔透,在地面溅起炮仗似的水花,一朵接一朵相继爆炸开来。 孙一堂抱着双臂,“这天可真是说变就变,一点不留情面呐。” 孙一正连连哀叹,“你没发现么?今年的天气异常得很,跟着了魔一样。” 孙一堂附和,“可不么!今年夏季,平京多缺雨啊,整个一大片的闹旱灾,结果江南一带呢,却是雨水连连,洪涝漫天,两个地方都民不聊生。” 孙一正立即瞪眼,低声呵斥,“别说民什么聊什么生这种话!” 孙一堂马上抿紧了嘴唇,把嘴巴守得牢牢的,避免再多蹦出一个字。 夜风侵袭,夹带着雨水与泥土的气息,伴随一丝寒凉,兄弟俩不禁缩了下身子,手掌摩挲双臂。 三三两两夜行的旅客从雨中奔跑而来,溅起一滩雨水。兄弟俩默契地让到一旁,给旅客腾出通道。侧身时,他们才发现站于后方不远处的江琅,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兄弟俩急忙行礼,“将军,这么晚还不歇息?” 江琅背着手,观察雨帘,片刻后说道,“快了,你们也早些歇息,明日继续前行。” 江琅转身,走上了二楼。他有意看了任月语的房间一眼,见里头烛火通明。他想了想,多踏了两步,走到了任月语的房间前,轻轻敲响了门。 任月语打开门,见到江琅,不禁露出笑脸,“你找我?什么事?” 江琅顿了顿,询问道,“你懂占候?” * 任月语坦率地点头应道,“嗯。” 她回答完之后,等了短暂的一阵,不见江琅有下一步的问话。她倒反而好奇了,上前一步凑到江琅身前,仰头微笑,“大晚上的敲我的门,就为了问这个?不说一点其他的话?” 江琅变得有些局促,身体紧绷,稍向后仰,不敢太过于靠近任月语。 他本就是一位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士,来往的都是血性方刚的男儿,除却家中亲属与侍女外,他几乎没有与其他女子有过交谈,更别说是这样一位凑到跟前来的娇俏女子。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开口竟变得结巴,“还……还要说什么?” 任月语觉得他这模样挺有趣,笑道,“还要说,晚安。” 江琅暗自清了清嗓,重复任月语的问候,礼貌道,“晚安。” 他主动后退了一步,与任月语道别,直至等到任月语重新关上了房门。他随后往回走,余光无意间瞄见了回廊另一侧的两个青衣人,心生警惕。 那两个青衣人见状,即刻撇开了视线,佯装互相攀谈着,若无其事走回了房间。 江琅在原地静默思索着,转而去到另一个房间里,唤来了程恒。 他向程恒交代,“去查查西侧两个青衣人的身份。” 程恒抱拳,“是。” 程恒正欲离开,江琅实在放心不下,再次补充嘱咐道,“今晚让素雅守在公主床边,你守在公主房间门口,切莫出任何差错。” 程恒将江琅的话牢记在心,应答道,“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 占候意为气象预测。
第4章 乌龟 庆幸的是,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早晨,队伍按计划收拾行囊,在酒楼马厩旁集合。 店小二思虑到他们是朝廷的人,因此极尽热情,笑脸相迎,“几位官爷,昨日休息得可好?这就要走了?我们东家还想留官爷们多玩几天。” 江琅听着“官爷”这个词语感觉刺耳,似乎是在提醒他不得不更谨慎。 那两个青衣人结伴从楼上走下来,走到马厩,未带行囊,比其余住店的旅客显得轻松。他们若无其事从队伍之中走过,眼神飘忽不定,偶尔会落到江琅与任月语的身上,只一瞬间,又看向脚下的路,跨出了酒楼。 店小二对他们也是热情洋溢,送到门外高声呼喊,“两位爷,有空再来啊!” 任月语后背发麻,轻轻扯了扯江琅的衣袖,“那两个人看我们的眼神不一样。” 程恒附在江琅耳旁,低声汇报,“他们是晋西道监察御史张昌的人。” 江琅揣摩,这果然和他推测的结果一样。他无奈笑道,“他倒是不避讳,竟然选择明着来。” 江琅打量自身队伍中的人,穿的都是战袍盔甲。这是军队里留下的传统习俗,无论所面临的事情大小,只要是外出执行任务,就都要穿上战袍盔甲,显示身份与权威。一方面是展露他们心底的傲气,另一方面是身着官服,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可以得到一定的便利,省去一些麻烦。 这一习俗,已经给众人留下了根深蒂固的观念。 江琅此刻却一反往常,向队伍下令道,“所有人,换便服。” 队员们稍显惊讶,低头耳语,窸窸窣窣。 孟昭启实在困惑不已,摸着后脑勺,上前询问道,“将军,为何要换便服,破坏规矩?” 江琅只解释了一句,“官服太显眼,怕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靶中之物。” 孟昭启不服气,“显眼怎么了?我们本来就是鹰扬军,穿甲胄不是名正言顺的吗?就应该光明正大呀!再说了,这可是皇上下的命令,让我们送月照公主……” 江琅举起刀鞘,精准敲击孟昭启的脑袋,示意孟昭启闭嘴,避免言多必失。 他们护送月照公主回国一事,按照小皇帝的意思,对外并不主动说明,只说是陪同月照公主游览山水风景,避免节外生枝。既然是要谨慎行事,江琅自然不会让孟昭启这般大肆宣扬。 孟昭启摸着被敲疼的脑袋,收敛了情绪,放低了音量,但仍然是一幅愤懑不平的模样,“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嘛,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嘛要怕别人?搞得像个缩头乌龟……” 他惊觉说错了话,说出了一个敏感词语,紧急闭上嘴巴,就地跪下向江琅请罪,“方才的话乃卑职的无心之错,还请将军赎罪。” 其余人见副将跪下了,便也跟随着跪下。 任月语站在一群跪着的人中间,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木楞地保持不动。 江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收好刀鞘,在孟昭启身前单膝蹲下,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擒住孟昭启的后脑,要孟昭启与他平视。 “记住,在我这里,颜面从来不是值钱的东西,活着才是。” 他的语调平静,任月语站在一旁,听出了他语调下的冰冷,甚至似乎带了一丝绝望。 *** 队伍听从江琅的吩咐,换了便服,准备出发。 江琅身着一件墨蓝色素袍,清秀俊朗。任月语身着一袭星蓝色罗裙,娇嫩水灵。两人站在一起,看着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孟昭启热情迎接,“将军,公主,马和马车都已备好。” 江琅纠正道,“既然换了便服,就该随之改一个称谓。” 孟昭启仔细想了想,改口叫道,“公子,夫人。” 这是摆明了把江琅和任月语当作了一对夫妻。 任月语听见这称呼,心里惊喜,附带一点紧张。她倒不尴尬,她怕江琅尴尬。她侧头看向江琅,若有深意地挑眉。江琅只当看不见,也没接孟昭启的话,自顾自发布了命令。 “走吧,出发。” 队伍听令重新出发,行进于道路上,往晋西道前行。 任月语坐在马车中,由素雅陪伴在身旁,度过这一段旅途。 任月语经历了早上那一个场景,却不知前因后果,厘不清思绪,着实充满好奇。她猜测孟昭启惹江琅生气,是因为孟昭启说了一个特殊的词语,“缩头乌龟”。 她靠近素雅,压低了声音询问,“你知不知道,他们说的缩头乌龟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词语这么敏感?说出口就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素雅屏气,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 任月语看得出素雅不够坦诚,“吹牛,你肯定知道。” 素雅埋着脑袋,拱手求饶,“夫人,你就别为难我了。” 任月语被连续拒绝两次,好奇心愈发旺盛。不过她明白在这种场景下,继续强迫素雅也肯定套不出什么话,只好暂且撇开不提。 车里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变得有些冰冷。 任月语不大自在,想着活跃气氛,主动搭话道,“你们景朝的习俗还挺独特,将军外出执行任务,竟然不带十万大军,而是只有十个人。” 她仔细观察过这支队伍,除却她和江琅外,其余的还有副将、医女、管家、侍女,以及四个护卫,一共才十个人。 素雅纠正,“我们带了十万大军的。” “啊?”任月语没听懂。她还以为素雅的意思是,他们备了十万大军在隐秘的地方,随时保护他们的安全。可这想法完全经不起推敲,毕竟那是整整十万大军,再隐秘还能隐秘到哪里去?任月语行路这么久,不可能一个影子也看不到。 素雅知道她把任月语给说蒙了,捂嘴笑道,“夫人,我说的十万大军,是指我们的副将,孟昭启大人。” 任月语追问,“他怎么就是十万大军了?” 素雅解释,“别看他整天乐呵呵的,又呆又萌,实际上他的武力强到出乎想象,一个人能当十万大军来用,所以我们都管他叫十万大军。” 这话表述得确实夸张了一些,但任月语能够明白,孟昭启的武力值绝对不容小觑。 任月语侧身掀开了帷幕。孟昭启骑着骏马,行于马车的不远处。他身高其实和江琅差不多,不过体格看着要壮实一些,因此整个身躯就显得庞大。他若是面露沉着冷静之色,光是存在就能给人难以抵抗的压迫感,无愧于副将的称谓。 可惜他太爱笑了,一笑起来就是乐呵呵的状态,是个傻大个。 此时的他正手捧一本书籍,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阅读,默读三遍,又将书籍合上,紧皱眉头开始背诵诗句。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江干……客江干。位卑不……哦不,不是这个不……” 他努力不了半天,没能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十分想要翻书偷看答案,又极力克制着这种不该有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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