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房是庶出,因着二房没有夫人,便掌了这寿宴一应事务。 说这老淮阳侯啊,生前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嫡子承了爵,又从军数年,军功加身,被召回上京任三品副都御史。庶长子如今官拜四品太仆寺少卿,虽不及嫡子有出息,倒也还算得上是上京官员中的清流。 谢老夫人虽未见过江尔容,却看过画像,一眼认出了她,遂露出一抹慈爱笑意,同她挥了挥手,“尔容,上前来。” 江尔容连忙走到老夫人跟前,恭敬道,“老夫人安康。” “我是第一次见你,没什么稀罕物事送予你,”谢老夫人从腕上褪下了一只碧玉镯子,欲戴到江尔容手上,“唯有这个,倒还算是件心意。” 江尔容受宠若惊,下意识拒绝,“老夫人,这太贵重了,受不得......” 周围迎来打量的目光,或是好奇、或是艳羡、或是意味不明。 “好孩子,收下罢。”谢老夫人莞尔,“这原是我的陪嫁之物,本有两只,一只给了有思的母亲,另一只戴了几十年,自是要给孙媳的,你可不许嫌弃我老婆子......” 话说到如此,倒也不好再推拒,江尔容大方收下了。 再过了会儿,来了位贵客。 原是宫中的福清公主来赴宴,还带着宫里赏赐的贺礼。 众人乌泱泱地行礼,沈燕珺来京数日,已习惯了高居人上,道了声“免礼”后,本也想同女郎们一般坐在榻上,侯府的人却不敢轻慢她,搬了张椅子,请她坐下了。 坐在江遇宛身旁的谢欢颜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轻声道,“宛姐姐,适才公主进来时,从帘子缝隙处,我看见了一个郎君,跟在她后面。” 江遇宛挑了挑眉梢,“郎君?” “应是公主的侍卫,我只瞧见了背影,长身玉立,一身白衣,应当是很俊俏的!” 江遇宛没放在心上。 再过了一刻钟,就要开宴了,众人往外走去,却也没人敢越过公主走到前头,一群人走着,里面虽混了个郎君,却也只留了个背影,无人瞧见郎君相貌,遑论是走在最末的江遇宛。 待到入座,沈燕珺谢绝了大夫人,没有坐在主桌,反倒要和江遇宛、谢欢颜等人坐一桌。 一众贵妇围着老夫人坐了一桌,女郎们分坐在旁,至于郎君们,都在前厅,并不在此处。 “好久没见到你了,你怎么一声不吭便回府了呀?”小姑娘在她耳畔抱怨道。 这话令江遇宛又想起了宫中的事,她压下心中遗留的惊悸,偏头正欲解释,无意间瞧见了沈燕珺身后离了三步之人。 那人着了身缟羽外衫,脸上戴了半张青色面具,只露出光洁如玉的下巴、和一双冷峻的眼睛,漆黑的瞳仁仿佛没有一丝光,显得毫无人气。 他手上提着一把长剑,剑身之上的一只手,手腕苍白清隽,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饶是如此,江遇宛一眼便认出了他。 她大氅之下的手攥紧了衣裙,面上仍假装无事般收回视线,轻柔道:“家中有些事,走得便急了,我不是故意瞒着公主的。” 沈燕珺撅了噘嘴,“哦”了声。 席间笙乐齐鸣,一侧的戏台子,有戏班子在上面唱戏,咿咿呀呀的曲声,伴随着轻微的风吹竹叶声,一唱一和。 众位夫人们喜欢听戏,可这些年轻的女郎们并不十分喜欢,有些离主桌远的女郎们,已经出去寻趣了。 沈燕珺忽然贴近江遇宛,一双杏眼望着她,“姐姐,我来的时候,太子哥哥同我说,前院的儿郎们要在那边的假山玩儿投壶的游戏,我们去看看罢。” “不可擅自离席。”江遇宛摇了摇头,不愿再接触外男。 沈燕珺也明白,但她实在是坐不住了,便往前倾了一倾,同几个女郎讲了讲她的主意。 这张顶顶靠前的桌席上,除却主家谢欢颜,与之堂姐谢欢凝外,便是身份尊贵的沈燕珺、相府嫡女宋文含、长阳侯府的温潋、并上临安侯府的三位女郎。 谢欢颜年纪最浅,先起了兴致,欢喜应下:“好啊好啊。” 她拽了拽堂姐的手,“堂姐,我们一起罢。” 边上的谢欢凝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是淡淡喝了口茶。 沈燕珺掰着手指头数:“太子哥哥、定国公的世子、许大人、还有长阳侯府的世子都在呢!” 此话一落,几位姑娘不免心生向往,宋文含先道,“我们一同去未免太过扎眼。” 谢欢颜拍了拍胸脯,“此事包在我身上。” 她说罢便去了主桌,同老夫人撒娇几句,老夫人摆了摆手。 谢欢颜美滋滋地回过头来,一行人便相携出了竹里馆,几人身后皆是侍女,唯有公主身后,不远不近地跟了名侍卫。 穿过几个亭子,穿过一道门,便进了另一番世外桃源。 此处名唤石鸥馆,假山林立,游廊处多有雕像,与前头的风格不太一样。 到此处才知,她们先前的顾虑太过多余,此处几个亭子已坐满了女郎,多了她们也不多、少了她们也不少。 几位女郎踩过石阶,上了假山上的亭子,不远处,便是一众儿郎正在比试投壶,彩头是一坛酿了十余年的酒,名曰美人醉。 此时上场的是长阳侯府的世子温岢。 他于家中行六,人称温六郎。君子端方,家世显贵,又是天和二十五年的科举状元郎,未成亲时乃是整个上京的贵女们趋之若鹜的郎君。 去岁温岢娶了周太师家的嫡女,今年入夏时又得了个儿子,二人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又门当户对,正是京城的一桩美事,谈颂至今。 “阿潋,快看,你堂兄!”江尔容忽然说。 温潋颔首,又见她一双眼似粘在了那边,自是看不见这动作,便嗯了一声。 “他玩这个玩的好吗?” 温潋迟疑道,“应......不太好。” 他于文是榜首的状元郎,于武却着实不太行。 果然,温岢不过中了四筹,便投不进了。 “献丑了,诸位继续。”他眉眼微敛,笑着退后了,身旁的郎君打趣他,他也没生气,嘴角依然挂着温和的笑。 之后上场的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宋誉行。 他一身玄色衣袍,身姿挺拔,一双凤眸深邃,眉宇间冷意昭然,正是现下整个上京的贵女们奉若山间雪的郎君。 至于云中月,自然是当朝太子。 宋誉行连投了五十四箭,便道了句“无趣”,停了手。 四面的女郎们发出赞叹声,儿郎们也都敬佩的不得了。 “这是我表哥,厉害吧!”江尔容骄傲挺胸。 温潋小声地嗯了声,目光却不由追随着安静坐在一旁的太子,他此时眉眼不惊、安静冷淡的模样像及了那日初见。 有情恰似无情,不若也不会立在一旁,看了许久后才伸出援手。 她想,那辆马车早就停在了那里,里面的人也早目睹了那场悲剧,却袖手旁观,不欲插手。 那之后,又为何来帮她呢? 温潋想不明白。 ...... 这一边,众人心知肚明,这宋郎君不是嫌无趣,而是不敢越过先头的太子去。 谢有思站出来,往日桀骜的眉眼隐下几分,显出些世家的从容平和来,“方才太子殿下得了五十五筹,殿下胜了,这坛酒自然归殿下所有。” 太子却吩咐人打开,笑言:“各位皆尝一尝罢,看这价值千金的酒到底有何不一般。” 他们不再投壶,反倒坐下饮酒,女郎们也收回了视线,坐在亭子里交谈。 “姐姐,你瞧我的侍卫,觉不觉得很是眼熟呀?”沈燕珺杏眼带笑,隐约含了几分小孩子炫耀玩具的意味。 江遇宛微微撩起眉梢,问:“你的侍卫在哪?” 沈燕珺往亭子前指,口中还说:“那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便生生住了口。 那位原本如磐石般站在那儿的郎君,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呀!遥祝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感谢在2022-12-31 23:32:58~2023-01-01 22:5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51585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欲言又止 ◎清润的眸子含情凝涕。◎ 前头的假山后, 因着地势低,周遭又种着几棵高大的槐树,恰是个十分隐蔽的地方, 一道窈窕的身影在此等候多时。 她将要去献曲,亟待接近太子,此刻离花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便有些不安。再抬眼时, 终于瞧见了缓步走来的人。 来人脸上覆着面具,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瞧不见神色, 只能凭靠冷硬的下颌,来分辨他的情绪。 此刻, 她隐约觉得殿下是不太高兴的。 她幼时深居于肇庆城外的庄子里, 哥哥得势后, 她得以回肇庆公府时, 这位殿下早已远赴南昭作了质子, 因而这一面,也是她初见殿下。 “殿下,我来上京将满一月, 终于见到了您。” 她带着两名暗卫, 一路绕过边关,路过淮阴,终至京城。 可这些日子, 路无殊却始终没有见她的意思, 纵然她设法传信, 他始终置之不理, 哥哥在南昭待了数日, 二人不知合谋了什么。哥哥不知她来了南昭,只以为她回了庄子,为防哥哥发现破绽,她不敢轻举妄动,亦不敢再试图与路无殊联系。前日来使回了北襄,她才又通过殿下暗卫之中安插的荆国公府之人,得知在淮阳侯府的寿宴上,可见殿下。 即使,这般做的后果,是折损一个潜伏了多年的暗卫。 路无殊略微抬眼,问,“荆国公府的人?几个?” 她答,“我来时,为避耳目,只带了两名暗卫。” 路无殊皱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是他妹妹?” 她怔住,目露忧愁,“是。”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哼笑了一声,声音压得有点儿低,“竟舍得让亲妹妹来。” 平安、或者说是余半烟,柳枝似的细眉淡淡蹙起,不必费力,便可轻易作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声音亦是清淡如烟的:“哥哥不知此事。” 若要换了旁的郎君,定要怜惜三分。 可惜,眼前人是个惯不解风情的。 路无殊脸色无异,甚至更加冷淡,“此事不必牵扯女子,孤命人将你遣送回北襄,此时快马,兴许还赶得上与来使队伍同行。” 他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如他母后一般、柔弱可欺的女子。却也下意识的,不愿重蹈红颜命薄的覆辙。 余半烟连忙跪地,不自觉垂首,“殿下,我奉家主命令而来,除却殿下大事外,此番赴南,意在接近储君,为我死于穆家人手中的嫡兄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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