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行辘辘,官道上的马车实在太多,临安候府的马车已在这条街行了半个时辰,都未能拐出长街行至皇宫侧门。 又一个猛停,江遇宛差点被甩出车座,她伸出手拽住了帷幔,勉强稳住身形,鬓边的步摇晃了下。 宋氏沉声吩咐车夫:“让路,后行。” “夫人,恐误了时辰。”妙竹面色诧异。 她们出门略晚,思量着避开人多的时候,未料还是夹在了众马车之中。 “无碍,再这般一走一停,我同安安的发髻恐怕散乱,不宜面圣。”宋氏的眉心已然蹙起,闭目不欲再多言。 妙竹只好作罢。 一炷香后,马车依然停滞,江遇宛掀了帘子往外看,后头只有零星几辆马车,大约很快便能通行无阻。 江遇宛正要收回视线,不期然停顿了一下。 乌金西坠,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洒在内城坊市之间,花灯满街,柳树上垂下细长的纸条。 悬山顶下,站着个身着深红色外袍的男子,左半边脸上罩着黑色面具,他本懒懒的靠着树干,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昳丽的长眸淡淡抬起,透过层叠树枝准确捕捉到她。 江遇宛心头猛跳,下意识放下车帘。 她回过头时,仍有些恍惚。 那人的样貌同太子生的一般无二。 但他周身携带着极外露的煞气,眉眼间透着明显的倦意,像是穷山恶水中艰难而生的野草,竟不会让人联想到太子身上。 宋氏见状,问道:“怎么了安安?” 江遇宛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 国母寿宴,屏风皆褪,大殿之内,无论是臣子或是女眷皆入席,中间没有屏障,因而诸位贵女更是着重穿着,恨不能将旁人都比到地上去。 陛下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时侧头与穆皇后低声交谈。 穆皇后身着淡紫色凤袍坐在上首,再无妃嫔能与她并肩,得宠如淑妃、刚生下小公主的安昭仪,无一不坐在下首、众诰命夫人之侧。 江尔容临近婚期,不便与未来夫郎相见,因而被宋氏拘在了府中,而江尔姚纵然在家中再得厚爱,于这般宴会上却无她的一席之地。 最终只有江遇宛随宋氏而来,她与诸贵女同坐一侧,两边分别是穆晚颐和温潋,再往后是宋文含。 她神色恹恹,自上次路无殊悄悄出现在她寝屋,昨夜更是变本加厉,生生将她叫醒,竟只为了同她探讨一个话本子的剧情。 他口口声声说那话本子是她几月前于西城街丢下的,是他好心捡了起来。 江遇宛半分印象也无。看了眼那话本子的名字后,更是不愿承认那是她的东西。 但经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点了盏烛灯,打着哈欠同他一起看了两个时辰,后头是再也熬不下去,眼皮子直打架,任凭他再如何折腾她,她也没再睁眼。 因着没有睡饱的缘故,纵然晌午时补了一觉,她依然提不起精神,薄薄一层眼皮耷拉着,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另一只手不时捏个葡萄咽下。 想起那未看完的话本子,还有被他威胁无可奈何应下的三日之约,她幽怨地去寻路无殊的身影。 江遇宛以极小幅度坐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子。 甫一想到他甚少入席,大多时候都只留个空位,她的视线便也大胆了些。 未料路无殊一身黑袍端坐于席间,黑发用鞓红的发带高高束起。他此时也正瞧着她,脸上挂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同她的目光一撞上,他微微挑眉,轻轻朝她举杯,随后一饮而尽。 他是北襄质子,席位很靠前。陛下向来爱做面子工夫,看似对质子是极为吝惜,私下里却是放任底下之人欺他辱他。 往日里路无殊是不会来这种场合的,他厌恶热闹,也厌恶虚伪。 但现下不太一样了,他心头有了记挂,任何能见到她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江遇宛愣怔一瞬,做贼一般瞧瞧周围的人,见无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才松了口气。 觥筹交错之际,穆国公举杯走到殿中,俯身行礼:“陛下,娘娘,犬女准备了一舞,恭贺娘娘芳辰。” 此话一落,江遇宛才注意到左侧的穆晚颐不知何时已经离席。 陛下语气愉悦:“甚好!宣。” 依旧制,历年国母寿辰日,大臣之女要当众献上剑舞。虽则大家闺秀不在人前跳舞,可这乃是一舞出名的大好时机,更可获得皇后的玉牌,此玉牌可用来求皇后的一桩恩泽,往年诸贵女可谓争的头破血流。 穆晚颐身份尊贵,再是好名声、大恩泽,也不用她这样来夺。想必是皇后和穆国公授意,许是对她的婚事不满,想以此来博一把。 大监挥了挥拂尘,高声道:“宣穆娘子——” 几乎是瞬间,殿门大开。 门外红色花灯耀耀,来人逆着光线缓缓迈步。 身形颀长,并非女子。 “国母寿辰,臣特来恭祝。”声线如玉落冰,极为悦耳。 众人循声望去。 进来的男人一袭深红色官袍,头束玉冠,衣摆之下挂着枚麒麟玉佩,身姿挺拔如松。然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左脸上的疤痕,丛丛密布,看不清本来面目。 而另半张脸,剑眉修目,瑞凤眼炯炯有神,幽暗地似浓得化不开的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6 01:36:53~2023-01-27 17:0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宫宴遇袭 ◎“本将似乎见过你。”◎ 殿内瞬间安静, 也就无人注意到他身后落了几步的穆晚颐。 更无人注意到皇后面上的笑容一顿,而后素手攥紧了贵妃椅的把手,眸间浮现一丝杀意。 江遇宛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 这人, 她傍晚时见过。 从后头追上来的太监一个踉跄跪在了殿中:“奴才失责,未及通报便让车骑将军进了金殿,陛下饶命。” 众大臣的视线里隐含骇然, 再后涌上钦佩。 原是车骑将军穆新霁。 征战十年未归、少年成名的一品大将。 他神色讳莫, 一身气息铮然凛冽,让人心生畏惧, 跪下时也不觉低人一头。 “臣穆新霁拜见陛下、娘娘。” 众大臣神色各异, 饮酒已醉的人亦收敛三分醉意,目光锁在殿中伏地叩首之人。 他们无一不在想, 这位将军与太子殿下生得太像了, 纵然是表兄弟也不该这般相像啊, 说是双生子也不为过。 正对太子席面的女眷们, 更是掀眸去瞧太子, 瞧完后又将视线落在穆新霁身上。 太像。往日只觉太子殿下神姿高彻,原来这世上竟有人同他生得一模一样。 可惜,这人毁了容。 有女郎暗自惋叹。 半晌, 沈邺才轻飘飘道:“免礼。” 穆新霁闻言起身, 冲外面拍了两下手,接着便有人从殿外搬了个厚重的箱子来,那箱子看起来颇重, 约莫有半人那样高。 他勾了勾唇, 漆黑瞳仁中冰凉:“臣命人驱车五个日夜, 为姑母带了件好东西。” 众人皆目不转睛看着太监开箱的动作, 暗自猜测会是什么样的东西。 “慢着, 带到侧殿去,不必打开。”皇后忽然出口制止了太监的动作。 穆皇后的手指用力得有些泛白,直觉穆新霁已经知道了些什么,那箱子里更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皇后有些高的声调引得众人皆很诧异,却无人置喙。 沈邺神情未改,还饶有趣味地瞥了眼太子。 后者低垂着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绪。 穆新霁极淡的讽笑了下,孤桀的巡视一周,待瞧见沈清桉时,也不由愣了一愣。 极像。如同照镜一般。 若他没被毁掉半张脸。 “真是本宫的好侄儿,十年未见也不忘孝敬姑母。”皇后意味深长地抬起眼,红唇吐出的话语冰冷如刃,“只是,边关大将未得圣令便悄至盛京,你意欲何为!” “臣已说过,只为贺寿。”穆新霁莞尔,衬得脸上的疤痕颇诡异。 皇后接了话,厉声道:“此举意同谋反!你胆大妄为,至国公府上百条人命于何地?” 穆国公也从席间起身,指着他骂道:“逆子、孽障!”说罢扑通一声跪到了大殿上。 “陛下明鉴,此事乃这逆子一人之为,臣万万不料他竟敢无召而返,更对此一无所知,穆府也绝无二心啊!”他神情颇有几分痛心,仿佛拿自己的儿子很没办法。 皇后面有哀戚,亦俯身跪地。 “陛下,望陛下看在他驻守边关十年的份上,留他个全尸罢。” 这番变故,引得众人呆滞茫然,皆屏息凝神,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穆新霁大笑几声,在这静寂的大殿上掀起几分诡谲感。 “如此,臣先谢过娘娘。”他敷衍地低了低头,算作行礼。 一直沉默的沈清桉思忖片刻,刚要上前求情,却听陛下缓缓开口。 沈邺摩挲了下手指上的玉戒,轻声道:“......孽障?” 他视线轻轻扫过穆国公,带着淡淡的审视。 语气如此平淡的两个字却引得穆国公一瞬煞白了脸。 “来人。”沈邺挑了挑眉,下令,“赐座。” 穆皇后脸色一变,“陛下......” “皇后快起吧,这样的好日子何故一直跪着呢。”沈邺隐约有几分不耐,出声打断了她,伸手扶起了穆皇后。 席间唯有沈清桉身侧可容纳一人,搬着矮桌的太监好生为难,不知该不该放在储君身侧。 “愣着干什么!”沈邺斥道,“就放在太子旁边。” 一番折腾下来,众人这才看见立在后头、穿着茜色舞衣的穆晚颐。 沈邺面色缓和了下:“开始罢。” 竹弦管乐声起,于殿外又进了六名身着白袍的女子,绕着穆晚颐成了方圆阵,女子飞身下腰,软剑也随之而动,纤纤身影不时轻抚帷幔而起,在空中衣袂翻飞。 有武官高声叫好,畅快痛饮。 甚至有三两醉酒文人兴之所至,手握酒盏,起身跃动。 管弦声越来越急,台子上的女子动作亦越来越快,俨然有冲出台子的意味。 下一瞬,那几个女子竟松开帷幔,凭借微弱承受力,步履轻疾,剑锋遥遥冲上首的陛下而去。 顷刻间,殿内大乱。 大监慌乱喊着:“救驾!” 身弱的文臣无一敌之力,而武将大醉,一众大臣皆往后退了数步,一时间竟无人上前救驾。 右席女眷更是惊惶不安,情急之下皆往殿门处跑。江遇宛被白术拽着,趔趄跟上。 殿外的御前侍卫闻声而近,却离得甚远,又被奔走的女眷和大臣挡了路,他们不敢伤到这些人,心急如焚地往前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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