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未读过书,也从未有人跟她说这些大道理,她似懂非懂地看着江漓。 大姑娘身陷囹圄时,还不忘将她带离江府这个磋磨人的地方,她这条命都是大姑娘给的,大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想到这里,秋林不再迟疑,缓慢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 一盏茶后,灵心伺候着江漓来到了长安药铺的门口。 元山正在门口等着,他早已准备好出行的马车,又派了好几名武功高强的私卫暗中保护。 见到江漓出来,他上前恭敬抱拳道:“姑娘,花灯会附近已设了许多我们的人,属下又选了几名武功高强打的私卫暗中随行,姑娘可放心前往观花灯。若中途遇到危险,藏在暗处的私卫会立刻出现。” 江漓点头:“多谢元叔。” 元山受宠若惊,老脸一红,连连说了几句“不敢当”,内心却是欢喜得很,常年拉平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此时夕阳落下,夜幕四合,去花灯节已经有些晚了,江漓想到一会儿的正事,不敢再耽搁转身就要离开。 可甫一转身,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萦绕鼻尖,她差点撞上了迎面入内的人。 一只大掌虚虚托住了江漓的后背,将慌忙后退的她稳住了身形后,随后便收了回去。 旋即有沉稳的嗓音在她头顶落下:“姑娘小心。” 江漓惊魂未定,一张灿若桃李的脸带上了点苍白,抬眸往前看去—— 只见面前的男人通身的玄色锦衣,身量很高,矜贵清冷,气度不凡。只是冷凝的眉宇间略带有病态,看着像是来长安药铺诊治的。 因男人衣着举止实在太过出挑,江漓不免多看了此人几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觉得对方很是眼熟。 似乎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玄衣男人已将视线落到了她清澈水润的杏眸。 两相对视,陆凌霄寒潭般的一双凤眸深不见底,默默注视着眼前一袭白裙的小姑娘,眸中一顿,沉声道:“姑娘也是来药铺诊治的?” 江漓自然不是,可眼前的男子她并不认识,自己万万不会将自己的底细告诉陌生人,便垂了视线,疏离道:“并非如此。方才,多谢公子。” 说罢,她礼节性地朝对方一福身,匆匆离去。 陆凌霄看着小姑娘垂头时露出的白皙的天鹅颈一闪而过,直至那抹纤柔脱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方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 元山见是前几日被大姑娘救下的病人,上前客气道:“公子上回的药可吃完了?李大夫正在后院等着您,请随我来。” 陆凌霄微一颔首,道了声“有劳”,便跟着进入了院子。 李大夫已经在脉桌前等着,闭眸给陆凌霄号了许久的脉,方睁眼开口道:“公子近日可是多虑多思?公子的外伤虽有好转,但内伤尚未好全,如果思虑过多恐怕会伤了根本啊。” 陆凌霄沉默一息,道:“身有重担,不可不思虑,李大夫可有良药可治?” 李大夫看陆凌霄的确身不由己的模样,叹了口气,只好道:“公子这般情况,若真心想治好身上的内伤,需在疗善院中住上十日,老夫每日调整汤药,才能彻底治好。否则,恐怕会落下病根啊。” 其实几日前这位公子重伤来药铺时,李大夫就说过这个提议,但对方似乎有了不得的要事在身,只求了药,当夜便离开了药铺。 这回这位公子只剩内伤未愈,身体已经比上次好了许多,恐怕更加不会答应。 李大夫心怀慈悲,但生性温和,遇到这样不顾惜身体的病人,也只能摇头叹息。 没想到,陆凌霄闻言,只是略一思索,竟然爽快地点头应下了此事:“如此,便有劳李大夫在我身上浪费十日,一应诊金我会加倍酬谢。” 李大夫一愣,万万没料到这位固执的病人竟一改态度答应留下了。他连声说了几声“好”字,露出了笑容,忙招呼着元山去打扫疗善院安顿病患去了。 —— 另一边,江漓带着灵心在马车上坐定,长安药铺并未设在闹市,必经之路的步西街人烟稀少,四周静谧一片。 等到马车行过一段距离,灵心问:“姑娘,刚才您为何跟秋林说那话呀?” 跟随江漓多年,她不觉得主子是个交浅言深的人。 且,秋林这丫头老实又胆小,不像是个能成事的。相比较姑娘刚才语重心长提点秋林的话,灵心更好奇姑娘为何要在江府救下秋林。 江漓看破了她的疑惑,白皙纤细的手指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夜色里,只亮着零星的几盏灯。 她悠悠道:“你看这一片浓重的夜色里,尚且有几盏灯照亮,虽然不够多也不够亮,但足以让黑夜中独行的人得到几分慰藉。” “救下秋林,一是因为她在处处受困的境地里,竟还能心有正义,肯挺身而出为我作证的真性情。二是因为,看到她,我便想起了从前的自己,那样懦弱,那样自甘受辱却不懂反抗。” “也许是曾经淋过雨,便也想为人撑伞罢。秋林性子憨厚,老实善良,但也能够鼓起勇气奋力为她人一争,足可见她也是个有胆气的女子,如果加以指引,一定可以脱去怯懦,自强自立。” 灵心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听姑娘这么一说,奴婢倒真觉得秋林那丫头孺子……孺子不教了。” 江漓笑出了声,长指点着她的额头:“哪来的‘孺子不教’,是‘孺子可教’。平时偷懒不肯看书,这下露了真面目了吧。明日开始,我要监督着你识文上进了。” 灵心顿觉绝望,十分懊悔刚才为何要从嘴里蹦出个文绉绉的词,还说错了! 她生平最害怕看那些枯燥乏味的书,看到书页上一个个排得整整齐齐的大字,就忍不住想要打瞌睡。 她忙举手求饶道:“姑娘,您饶了灵心,您让奴婢做什么都成,就是不要让奴婢看书。奴婢一看到那些书,就想要去见周公。” 江漓见灵心一脸的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两道柳眉弯弯,衬得那双清澈温柔的眸子都泻出了璀璨碎光。 随着这一声笑,马车内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灵心也跟着笑起来。 此时,马车缓缓停住了,外头花灯会热闹的熙攘声传入车内,让主仆二人都敛了笑颜。 车夫的声音在外响起:“大姑娘,前头就是花灯节的主街岩溪街,里头人多,马车进不去了。” 江漓前段时间因与袁氏周旋,哄骗着袁召带自己来过一次,所以对岩溪街的布局了解一二。 她心思飞转,朝外头道:“劳烦将马车停到附近隐蔽的地方,最好是街巷拐角。” 车夫应了声“是”,马车缓缓动起来,最后在一处极隐蔽的角落停下。 江漓嘱咐车夫好生看管马车,便带着灵心一路朝岩溪街去了。 许是因为今夜是花灯会最后一晚,岩溪街上的百姓少了大半,稀稀落落的,连街道两边的花灯也少了不少。 和上次相比,显得十分萧条。 这正合了江漓的意,她带着灵心径直往不远处的秋月楼走。 半个时辰前,舅舅送来确切消息,袁召今日腿伤初愈,刚被大夫允许下地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秦楼楚馆。 所去之地,正是秋月楼。
第14章 那一边,袁召再秋月楼二楼的雅致厢房内,嘴里叼着只酒杯,左拥右抱,欣赏着楼下的歌舞。 他好/色/成/性,摩挲着掌心的柔荑,却眯着眼睛盯着舞女们轻软的腰肢一动不动。 看到自己的客人视线不落在自己的身上,袁召怀中的一名瘦马略略吃味,伸手摘了他唇边的酒杯,一口饮到了口中,而后起身双膝跪在软榻上,俯身往下将酒液渡到了袁召口中。 袁召见怀里的美人如此大胆主动十分高兴,大笑道:“美人儿如此会玩,不如今夜就陪本公子好好玩玩如何?” 瘦马心中一喜,半推半就道:“今夜,奴家整个人都是公子您的。” 袁召听得那令人骨头都酥了的软语,早就丢掉了理智,推开另一手抱着的瘦马,他直接将怀中的人抱起大踏步往内室走去。 软榻上,其余伺候的女子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羡慕,反而都露出了鄙夷且同情的目光。 这个叫怜儿的瘦马前几日才被卖到秋月楼,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处处冒头掐尖,耍心眼与人争风吃醋。 殊不知,今日吃到袁家这位不行的袁召公子头上来了。 众人内心嗤笑,瞧她被袁公子抱走时那一脸的得意样。 恐怕刚才有多得意,一会儿半夜就有多凄惨了。 果不其然,内室里,正当怜儿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哄得袁召宽衣解带,两人双双倒在床榻上时,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分明袁公子已经被她撩/拨得不能自己,为何那处还是如此没有动静? 袁召知道自己有隐疾,平时秋月楼内瘦马们知道这层密辛,服侍得十分战战兢兢,他就并未察觉到对方态度上的异样。 今日这怜儿却极其没有眼色,察觉到异常,非但不加倍尽心服侍,反而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袁召立刻恼羞成怒,下了狠劲,一巴掌扇在了怜儿的脸上。 好啊,这身份卑贱的瘦马胆敢嘲笑他不行,岂有此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二楼厢房内不断响起怜儿痛苦的哭喊声。 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惨烈。 等到厢房的门终于打开,怜儿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袁召满身怒火地破门而出,秋月楼内众人远远躲着,大气都不敢出。 倒也不是怕这位的身份权势,而是袁召身有隐疾,脾气火爆,行事阴狠,谁要是在这事上开罪了他,怕是要让人抵命。 她们都是身世飘零的风尘女子,自然是专心赚自己的一份辛苦银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怜儿,那是她自作自受。谁让她一来就要跟楼里的姐妹们争高下风头呢? 袁召今日是脚伤之后第一次出来“散心”,没想到遇到个没眼力见的,偏他发了脾气,没有一人挽留劝慰,心中的一腔怒火更加无处释放。 他出了秋月楼的门没头没脑地瞎走。 及至走到花灯街上,一抬头,袁召忽然看到个白色的袅娜身影在街尾一闪,不见了。 袁召脚步停下,眯起了眼。 这女子的背影,怎么这么像江府那位惹人垂涎的绝色呢。 袁召心中一喜,快步跟了上去。 他走到江漓身影消失的街尾,四周静谧,空无一人,美人儿早就不见踪影。 袁召经过秋月楼的波折,心中愤懑难平,急需找个美人疏解心头扭曲的欲/望,看到江漓消失的地方虽然是街尾,但只有一个幽深且长的巷子,并无岔路,只要自己一路追赶下去,定能找到这小美人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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