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里,谢玄比什么都重要。 雪簌簌落下,她在茫茫冬境中踽踽独行,身影宛若沧海中的一粟,格外渺小。渐渐的,她的身上渡满了雪,鼻翼通红,呼吸沉重,步伐也缓慢起来,可她却从未停下脚步。 “等我……” 宫羽汐喃喃一声,脚下一晃,倒在了雪地中。 …… “你怎么了?” 废墟神宫中,裴顾看出眼前之人的异样,连忙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 谢玄目色凝敛,遥遥望了茫茫天际一眼,许久,才缓缓回头,语气难辨道:“……没什么。” 裴顾不再追问,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灵物,陷入思量。 这段时间,十三域发生了重大的变动。 神宫被毁,殿主们忙着去荒境讨伐司南,一时疏忽,竟不知魔殿的七个魔头早就已经跟司南暗中勾结,取了神物,联手在十三域的七条大灵脉上发动了七灵阵。 七灵阵动,十三域的地基都陷入隐隐的崩塌之中,灵气流窜,法则紊乱。 万千仙门知道了天限复活的消息,顿时大乱,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仙门里,有大义凛然去七灵阵讨伐魔头的,亦有趁乱投奔,想取得天限庇护的,还有质问神宫失责的,真是人生百态,悉数浮现。 而谢玄这段时间里,从未露出过半分缓色。 然而看他那模样,却似乎不是为天下苍生忧虑,而是更在意宫羽汐能否回到他的身边。 裴顾回过神,问道:“你将此物交给我们,自己去闭关,就不怕失败吗?” 他身后,凌云渡、萧竹声、姬野、宋语桃、云灵泽、宋纤凝六人亦是神色凝重。 此一去,若是败了,那天下苍生也没了。 谢玄淡淡道:“我信你们,就像宫羽汐一样。” 众人无言,心中的萎靡褪去,涌起万千豪情,是啊,小师妹还在等他们,他们怎能踌躇不前? “那你呢?” 裴顾凝眸,却看了谢玄一眼,比起他们,谢玄要走的路凶险万倍。 “……” 谢玄望着天际,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语气稀疏平常:“宫羽汐活,我便活,宫羽汐死,天下便死。” 说着,走到了不远处的李竹清面前。 “做好去死的准备了吗?” “……” 李竹清不答,从地上缓缓起身,抽出了羽扇,与谢玄相对而行。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 七灵阵,爱阵。 “……” 宋元始坐在苍茫的山巅上,越过茫茫云雾看着山下动乱的人间,沉默不语。 他想起一些事情来。 “死魔头!快滚!” 天限被灭之后,魔族得以重见天光,可却依旧被人们厌恶、歧视。 他只是一只小魔族,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可即便如此,在他去神宫报名时,那些人们还是朝他露出鄙夷的目光。 他们不知道,对于一个魔族而言,能走到这里有多不容易。 “是你偷了我的玉佩吧?” 家世显赫的世家少爷丢了东西,人们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罪名安在他身上,没办法,谁让他是个“卑劣丑陋”的魔族呢? 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宋元始只是强忍着,他本来就沉默寡言,更不擅长为自己分辨了。 “住手。” 直到师父出现,那些鞭子才停了下来。师父是世上最好的人,她有宽阔的胸怀,怜悯苍生的心,曾几何时,他也希望能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人。 可魔就是魔啊。 想起知晚,宋元始垂下眼眸。 也不知道师父看见他们这般行径,会不会怪他们?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如此,他也想像一个人一样,和师父谈心论道,陪小师妹坦荡地走在神宫里,给她买她喜欢的冰糖葫芦,就像她人间的大师兄凌云渡那样——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 山脚下传来一道熟悉的气息。 凌云渡拿着谢玄七魂中的一魂,来到了七灵阵之一的阵下,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了山巅上那道缄默的身影。 “你来了。” 宋元始看见凌云渡,并不多言,轻轻抬起手,山峦顿时化作无数利剑,凛然对准了凌云渡。 凌云渡并不慌乱,凝眸看了片刻,轻声道:“左边三百二十一把,右边三百二十把,不对称了。” “……” 宋元始默了默,直接挥袖落下利剑。 凌云渡临危不乱,长指一捏,于左右两侧甩出各九张符箓,火光乍现,六百四十一枚利剑顿时化作粉尘。 “你知道吗?” 凌云渡启动瞬移阵,出现在宋元始身边,朝他心口贴上一张符箓,轻声道:“我们的小师妹曾经死过一次。” “……” 宋元始一愣,被符箓贴中,咳出一口血来。 凌云渡飞向那镇压在灵阵上的阵石,结成小罗天阵,逼迫宋元始不得向前。宋元始反应也不慢,刹那间结成大罗天阵,将凌云渡困在其中。 二人陷入僵持之中。 宋元始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问:“……小师妹死过吗?” “是啊。” 想起往事,凌云渡眉间浮上些许忧伤,与他诉说起来:“那时候,她为了大荒域,为了谢玄死了。” 他只记得小师妹落入无尽雷劫之中时,他的眼前一片茫然。 “凌云渡,你是她的大师兄,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凌云渡第一次来到避玄宗时,宫千便是这么说的,然后,他便瞧见一个竖着斜云髻,穿着绯红流仙裙的小姑娘。她生得明眸皓齿,正在树枝上抓鸟,左脚掉了一只鞋,回首时,白净的右脸上还有一道泥痕。 “……” 当时,他很难受。 小宫羽汐从树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跟前,期间珠花还掉了一只。 天生的强迫症,让凌云渡更难受了。 宫千说道:“汐汐,这是你大师兄。” “大师兄?我不要!” “……” 听见这话,不过是十岁的凌云渡心中一紧,听说仙门的大小姐都有些娇纵,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嫌弃他的出身呢? 若她嫌弃,宫千一定会将他送回去的。 可是凌云渡却不想回去了,从娘亲舍弃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家了。 小宫羽汐却抓着宫千的衣袖,摇啊摇:“我要做大的!让他叫我大师姐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呢。” 宫千无奈地笑:“你未曾入门,又比人家小,怎么算得了大师兄?” 小宫羽汐:“那我长大几岁就好了!” 凌云渡忍不住笑了。 她长大几岁,他也会长大几岁啊。 小宫羽汐巴巴地盯着他:“……” 凌云渡生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局促道:“别,别生气,我给你买冰糖葫芦。” 他的妹妹最喜欢吃冰糖葫芦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真的?” “真的。” “大师兄,你真好!” 从那以后,凌云渡开始了任劳任怨、长兄如父的模式。就算后来裴顾来了,宫羽汐没那么粘着师兄们了,他也依旧是会为她买冰糖葫芦的大师兄。 可是,在仙门大比的时候,宫羽汐死了。 失去她的那三年里,凌云渡只觉得格外不真实。 再也没人会故意掉发簪、挽衣袖惹他生气,没有人缠着他买冰糖葫芦,没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大师兄我来当吧”…… 世界格外安静。 失去的人总是更懂得珍惜,凌云渡想了很久,放下了很多。他回到了那个人间的小乡村,昔日贫困的母亲和妹妹因为他的照拂过得很好,但在看见他时都露出错愕和惊喜的神情。 他很久没回来了。 对于母亲将他舍弃的事,他很介怀,可是那时候他放下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世上珍贵之物会在哪一天就突然离开。 “阿渡……” “哥哥!” 也许是愧疚,母亲早就生出了白发,抱着他痛哭不已:“对不起,对不起……” 凌云渡释怀了:“没关系。” 小罗天阵和大罗天阵针锋相对,听完了凌云渡的故事,宋元始陷入了沉默与动摇之中。 …… 七灵阵,恨阵。 剑意翻涌,直冲云霄,伫立在云间的孤峰之上,周双独自坐在青石上,右手握着长剑,脊背微俯,看着山下的人间。 再过不久,这里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了。 但他不后悔。 曾几何时,他也是剑门中的优异弟子,是被人们追捧的天之骄子,可就因为他偶尔泄露的一缕魔气,昔日信赖他的同门、爱护他的师长一夜之间全都翻了脸。 “魔果然就是魔……” “他会不会把我们也杀了?” “……” 被关在剑阵中受刑之时,周双心底一万个不解。 为什么? 他明明是为了救他们,才不得已动用了魔族的功法,可他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怎么救命之恩换来的却是残酷的刑罚。 魔族比别人更容易入魔。 周双看着无边的剑气从天而降,一剑又一剑地刺穿他的胸骨,心中始终想不通。在问了自己一万遍为什么后,那不解终于化为恨意。 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些人。只要把他们都杀了,就能印证这绝对的真理。 杀意直冲云霄。 就在周双提剑踏出剑阵时,一道光华从天际降落,乌云下,知晚立在被摧毁的剑阵之中,笑意悠悠。 “好重的杀气啊。” 她走到他身前,伸出手:“要不要做我的徒弟?我的剑法很好哦。” “……” 周双退后一步,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剑。 然而,她避开了。 她没说谎,她的剑法确实很好,因为他手中的剑竟然嗡鸣一声,隐隐有脱手之意。 “好危险,差点把我手削掉了呢。” “……好。” 周双扔了剑,行了个拜师礼:“我赢不了你,我拜你为师。” 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要讲道理。 在神宫的日子过得平平无奇,他除了在魔殿修炼,并不喜欢出去闲逛,偶尔跟几个魔头聊几句,也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直到小师妹的到来。 她是那么鲜活,像浓郁黑色里一抹艳丽的红,一下午就打破了魔殿的沉闷。 至少有她在时,谢玄的脸缓和很多。 但是小师妹不讲道理。 “二师兄,你的剑法这么好,不如去跟我竹声师兄切磋一下吧?他也很厉害的哦。” “我是魔。” “所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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