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昨晚打得太过?云夫人深思,深以为然。 以前,云尘影被打后也反抗过一两次,那时,云夫人每次软语几下,就惹得云尘影心意回转。 到后来,云夫人习惯了云尘影对她的孝顺和忍让,再加上有了云二叔、侄子侄女那些依靠,云夫人就再没展露过母亲的温情。 现在,她可拉不下脸来哄云尘影。 她看了眼地上的方长贵他们,心下稍定,云尘影这次只是闹得凶了点儿,要是她真要去什么衙门,会刻意等着她过来救人?云夫人可不信云尘影真要带她去衙门。 然而,云尘影接过小厮们递来的几张纸,将纸张抖落开。 可真不容易,二十来个仆人中,只有五六个会写字的。 她道:“母亲,证词已到,这上面是方长贵等人身为奴才,却胆大背主,对主家动用私刑的证词,因着我是朝廷命官,这罪状上还要多加一条对朝廷命官滥用私刑。” 她一抬眼皮,那双曾经看见云夫人就忍不住柔软的眼,现在已经只余寒霜。 “我身为人女,如果没有这个证词,也不敢劳动母亲去衙门。但现在,我要去衙门处置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证词涉及到母亲,就不得不请母亲和我一起去。” 平阳王妃等人神色一动,云尘影这话说得妙极,她没一个字说要云夫人去衙门是为了对她不利,反而说成云夫人不得不去,但谁都知道,云夫人去了衙门,一定没好果子吃。 这可真是……为何云校尉对她的母亲这么不留情面? 很快,平阳王妃等人就知道答案。 云夫人惧怕去衙门,她不会说软话,只更加暴怒:“你好大的胆子!我是你母亲,这些人也都是照顾过你的忠仆,一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 云夫人求助地看向平阳王妃,云尘影不是校尉吗?她定然害怕王妃不喜她,影响她的仕途。 “王妃请看,我家这个不孝女……” 可惜,平阳王妃目如火炬,虽说这对母女处处透着诡异,但平阳王妃管理偌大王府,早锻炼出一个玲珑心肠。 平阳王妃轻声叹气:“夫人,我素闻云校尉处事妥帖,想必她如此,定然有些原因。夫人莫不耐心坐下,听她道来来龙去脉?这才是夫人同校尉间的母女情分。” 她说此话,倒不全是偏帮云尘影。 她看云夫人身上穿戴俱都是各地时兴之物,对于云夫人这么个深闺女流来说很难寻,一看就知是云校尉的手笔。 看来云校尉对夫人是有很深的母女情分在的,平阳王妃叹气,云夫人是个弱质女流,若和唯一的女儿离心,她将来怎么办?难道指望云家旁系?家族里那些糟心事儿,平阳王妃可见多了。 云夫人傲气地扭脸,谁要和她好好说?从来都是云尘影朝她道歉。 平阳王妃见她的做派,微微无语,只是不好再说。 只见云尘影拿着那些证词,她拿纸张时眉目清冷,不似拿刀的凌厉,念到的证词却十分冷漠。 “天元三年,花朝节,夫人想起第一次和老爷见面,叫小姐去灵堂跪下,命我、长贵……打了小姐一夜。” “天元三年,花朝节第二日,夫人想起那天老爷差人送了诗集给她,叫小姐去灵堂跪下……打了一夜。” 她的声音四平八稳,竟是连一点情绪都没有,听这话的平阳夫人等人却惊出一声冷汗。 证词上,每逢佳节,每逢所谓夫人和老爷每个重要的日子,云校尉居然都在被打? 她们之前隐约听说过,云夫人似乎怨亡夫为了救女儿死去,心中有恨,她们一直都不大信。可今日事情摆在自己面前,夫人们才不得不承认,在有的人眼里,男人,比孩子重要。 但再重要,也不必折磨这十多年吧,她还口口声声说云校尉不孝。 当即,夫人们异样、鄙夷的目光朝云夫人而去,云夫人自死了丈夫,一直觉得别人都瞧不起自己是个寡妇,现在,这种鄙夷的眼神戳中了她,让她顿时脸色雪白,掐着手叫道:“别念了!” 云尘影果然不再念,她绝口不提因为这遭遇,她会如何对云夫人——云尘影可不会如此傻,白白落人话柄。 她只把这许多份证词给平阳王妃等传阅,上面是不同人写的证词,大致都对得上。一个人说谎,不可能所有人都说谎。 更何况,云尘影还有别的证据。 她道:“去牵马,去衙门。” 旁边一个婆子躬身弯腰,应了句是,碎着脚步就出去了。 云夫人一颗心几乎跳出来,差点活活绞碎方帕,她陡然拦在云尘影面前,厉声道:“反了!反了!” “你不是不知道,母亲一个人在内宅生活多艰难,你现在要除去母亲的臂膀!你,你如此冥顽不灵,母亲这就死在你面前!” 她怕啊,怕去衙门,怕见官!色厉内荏,却反倒泪盈于睫。 云夫人想,云尘影不敢的,她已经害死了她爹,最怕的就是自己再出个三长两短。 可惜,原来爱她的云尘影早死了。 现在的云尘影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母亲说笑了,那些刁奴背主,怎会是母亲的臂膀?” 她抬起手,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脸上的幻化被单手抹去:“母亲,你看我这样,你猜我会否收手?” “啊…” 几位夫人没忍住惊呼出声,云校尉洁白无瑕的脸变了,变得红肿不堪,脸上还有许多道伤痕。 看样子,是被人掌掴时,别人的指甲或者戒指所伤。 云尘影像是丝毫不知道痛,她居高临下看着自她现出真容,就几乎不敢呼吸的云夫人。 云夫人倒不是心痛云尘影,她早习惯了。她一双眼睛提溜又心虚朝别的夫人看去。 生怕落下了坏名声。 别的夫人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她们都生养过,平心而论,她们宁愿自己受刑,也不愿让自己孩子受苦。 何况,云校尉是灵者啊! 她若不是敬爱着云夫人,怎么会甘愿被打成这样?这云夫人,谁爱她,谁对她好,她分不出来吗!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她们心里对于云夫人的看不上透过清冷的目光,扎到云夫人身上。 云夫人心道完了,都怪云尘影,害了她丈夫,还来害她! 她倒也不是在任何地方都疯,眼下,她聪明得很。 知道现在摆母亲的谱儿没用后,云夫人又真不想去衙门,她双眼一翻,胸膛急速起伏,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晕了过去。 所有人:… 连平阳王妃,都只能说精彩二字。 别人家只有妻妾争锋,才会和这样的手段打交道。 云校尉云英未嫁,倒在自己母亲这儿领略了这手段。 云尘影没去扶她,她走出府外,翻身上马:“我手下有名灵者,会回溯记忆的灵印,一会儿叫他来衙门。母亲不去衙门,有他去也是一样的。” 诸位夫人脸色更怪了。 云校尉眼下明显是被伤透了心啊,灵者手段多样,这云夫人装晕又有什么用。 云夫人虽是亲母,不会怎样,但衙门的卷宗是抹不掉了。一时不会有什么大后果,但之后若在犯事,本朝可是数罪并罚的。 第28章 背上弑父罪名的灵者六 ◇ ◎……◎ 云尘影打马而过, 离开云府。 她水青色的灵者服翩跹, 到了衙门,灵者有许多权限和手段。 比如说,灵者魂魄强大,能应对回溯记忆的灵印, 和名为求真的灵印。若是普通人被用这些手段, 只会魂魄尽裂。灵者却会方便许多,许多灵者为了自证清白, 都会直接选择回溯记忆。 云尘影面前是一个纯白色的灵印, 那灵印浮现在她额头上。她神情冷漠恬淡,反而是施展印记的灵者额间带汗。 回溯记忆的灵者也会感受到她的痛苦,他好像沉溺进了那场暗无天日的岁月,那场如死亡般的酷刑。 不,比死还可怕, 死,仅仅是一瞬,这酷刑中间夹杂着爱,给人以微末温暖的希望, 却又在最后,希望变成狰狞的绝望, 是裹挟着爱的□□。 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 不到片刻, 那名灵者身上衣衫湿透,他想躲开那层层桎梏,却无法挣脱, 只能受了这母女相残的酷刑。 终于, 一炷香时间过去, 那名灵者得以脱身, 浑身瘫在椅子上。 京兆府尹及时问:“那些证词都是真的?此事也和云夫人有关?” “是。”那名灵者虚弱道。 京兆府尹堆出一个笑,再对云尘影道:“云校尉,下官并非怀疑校尉所言有假,只是碍于流程不得不如此,下官是全心信任校尉的。”京兆府尹态度尤为恭敬。 灵者和普通官员并不一样,现在尸兽猖獗,这位云校尉据说天赋过人,和她交好有利无害。 京兆府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纸上,始终不往云尘影脸上落:“令慈……总之,国有国法,对朝廷命官滥用私刑,定是触犯国法。” 这话是在暗示,若云尘影现在要报复,他京兆府尹就能帮忙,还能让云尘影的手干干净净。 云尘影再用灵印遮住脸上的伤,审讯完毕后,她不再需要伤口袒露。 她道:“先把档案留在这里,之后时机到时,我还要麻烦大人。” 她手指连繁复的灵诀都不用掐,只是简单一点,脸蛋就白皙光滑,直看得京兆府尹心潮澎湃。 他听说,灵者的灵印结得越长、越久,一说明这个灵印威力强大,二就是这个灵者施展这灵印吃力,才要靠手诀沟通天地,像云校尉这样简单的施展灵印,只能说明她的灵力远在此灵术之上。 京兆府尹既敬佩羡慕,又带了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常言,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在云校尉这个年纪,他的儿子还不成器,天天眠花宿柳,云校尉已经独当一面。除开天资过人之外,或许也是因为毫无退路。 饶是如此,她居然仍然没有追究那位面慈心毒的云夫人。 京兆府尹真挚道:“届时,下官自当鼎力相助。相信,云校尉如此纯孝,长此以往,世间哪有真正铁石心肠不懂好赖之人,令慈定会拨云见日,重辨忠奸。” 他以为云尘影不发作,是因为还顾念母女亲情。 云尘影也不解释,她没必要给人留下话柄:“多谢大人美言。” 她借故灵者营还有事要做而离开,只剩下那名回溯记忆的灵者在椅子上吐纳灵气,平复心绪。 他眼神迷离,带着些灰暗与惊恐,他知道,京兆尹错了。 她不是要原谅……他能感受到她心里刻骨的冷漠和恨意,没有人经历那样的折磨后还能原谅。与其说她现在不发作,不如说是,她在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一击必杀。 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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