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秦风落摇着折扇,“小惩大诫,定要叫他不敢再骚扰同窗,欺辱姑娘。” “我跟着您也这么多年了,您就放心吧!” “交给你了。” “秦风落”说着,飘然而去。 一出屋,他马上被一群姑娘围住,探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秦风落”脱下面具,露出红艳艳一张香肠嘴,笑眯眯伸手比个拇指,意思是,一切顺利。 房间内,洛小宁正绷紧神经。 他们的设计是这样的:让钱英在昏昏沉沉间,打眼看见黄金面具的装束,结合人尽皆知的话本背景,再稍微加以引导,就很容易让他形成秦风落微服前来的第一印象。 而之后,如何让“秦风落”不穿帮?答:让他出场尽量地短,一则出场越短,就越不容易被抓到破绽,二则,神龙见首不见尾,也符合秦风落的人设。 但这也不足以保证钱英就这么相信了,果然,脚下的人反应过来,开始大骂:“x了个巴子的!这年头什么都敢冒充秦风落吗?有本事你演一套无心剑法给老子看看!” 对他这将信将疑的态度,洛小宁这边却也有预案,她按着“香肠嘴”之前教的说法,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杀鸡焉用牛刀?就凭你这小瘪三,也想让我家大人出手?起来,我教训教训你!” 说着,她把脚放了放,果然,钱英站立未稳,扑过来就想掐她脖子。 洛小宁蒙着脸,心道:峨眉山你以为白混的。一闪身,连着麻袋就是一个过肩摔…… 钱英家中给他请过师父,学过几天功夫,这被连摔了七八回,却连洛小宁一根头发都没摸到,终于认识到武力差距,哼哼唧唧地趴在地上,心里凉了六七分,想道:这一个随从都如此厉害,难道说,对方是真的大理寺卿私访? 但他嘴上还不服软,乱骂道:“林含语那小贱人,竟敢报官!她就不怕,我把那留影石放在街口,让满街男女老少都饱饱眼福?!” 洛小宁一笑,俯身凑近他:“您看您身上,现在哪儿还有地方揣留影石啊?” 钱英往身上一看,脸色又红,结巴骂道:“你,你把我留影石偷走了?” “什么叫偷?”洛小宁笑道,“留影石本就是大理寺官方使用,对了,我还把留影石里的内容换了。” “内容换了?”钱英开始不解,但突然往自家身上看看,反应过来,开始发抖,“你,你不会是……录了我……” “怎么,许你做初一,不许别人做十五?”洛小宁换了语气,厉声道,“告诉你,我家大人还讲究个手段光明。可我杜小楼一介随从,才不在乎那么多!但凡你胆敢再欺负林含语,或者报复这楼中姑娘,我听说一次打一次,还要把那留影石放在街口,让大家都瞧瞧你是怎么光着身子,撅着屁股,被一顿胖揍的!远的地儿不管,单这镇上,保证让那天桥说书的,三年内都不讲秦风落的本子,专讲钱家大少爷,怎么在青楼受辱呢!看你在学堂里,你家在镇上,怎么做人!” 钱英听着这话,突然觉得有点熟悉,尤其是那句“看你在学堂里,你家在镇上,怎么做人!”,正是他前两日狞笑着,威胁林含语的,当时他看小姑娘又羞又气,跪地哭求,心中不知何等不可一世,没想到,今天地位反转,自己竟然成了受害者,这才明白那又惊又怕又羞,又委屈又愤怒的感受。 他本来是个欺善怕恶的,这被连打带吓,彻底漏了气,强辩道:“我,我几时欺负过林含语,我那是喜欢她,才……” 他话没说完,被洛小宁照鼻子一记直拳,打得后仰过去。 “你,你这臭跟班的,又干什么?!”他气得大叫。 洛小宁嘻嘻一笑:“啊,我喜欢钱公子啊,按钱公子的说法,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让他惊恐、疼痛、害怕、伤害他的身体,毁坏他的名声,甚至祸及他家人吗?” 说着,她把麻袋往钱英脑袋上一套,左右开弓,又是一顿爆锤,一边打一边喝骂:“你这纨绔恶少,记着一句话:伤害,永远不是爱!!” 她先前种种,都是按香肠嘴杂役给的剧本来演,唯有最后这句,喊出得真情实感,神清气爽,仿佛为表妹、自己、乃至天下受过骚扰却被一句“他是喜欢你”而无视的少女,都出了一口恶气。 钱英涯不住疼,终于求饶起来:“杜大人,小的错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人再不敢骚扰同学,欺负姑娘了,只求大人放过小的吧……”
第6章 出发 洛小宁这场戏对钱英有三层阻吓作用。第一层是心理震慑,借着秦风落被说书的塑造出来的,有如当代包公般的形象,哪怕钱英只有三分信以为真,也足以对他产生影响,第二层是生理痛打,对这种从小没吃过什么亏的纨绔恶少,印象至为深刻,而第三层则是精神威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不止女孩子怕丢脸,难道男生就不怕了吗? 之后,她叫表妹去上学,紧盯了几天,发现钱家少爷果然夹着尾巴做人,连正眼都不敢看表妹。 洛小宁暗暗心服,当初香肠嘴给她出这个主意,她还觉得是骚操作,没想到,竟然成了。 看见成效,她又感叹,果然说书的口中,常引用的秦风落的一段话是有理的。 那段话背景是这样:以前在京城,常有人醉酒纵马,冲撞行人,屡禁不止,直到二十余年前,有人撞了沫阳公主的车驾,造成严重后果,天子震怒,这才大大整治一番,将禁军都赶到街上去,凡是身上有酒气还骑马驾车之人,一律杖刑流配,连抓了大半年人,从此刹住了这股歪风,再不兴起。 为什么一开始屡禁不止?因为能驾车乘马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往往能逃过处罚,而之后官家发了狠,无论贫富官职,毫不宽待,所以很快这风气就止住了。 秦风落对此的评价是“人没有天生的素质,只有对惩罚的敬畏,而如果惩治没有执行到位,就算是好人也会变坏”。 这段话,也成为他入职大理寺卿的注解。当初洛小宁就是听到这句话,粉上这个遥不可及的偶像的。 话说回头,想到那香肠嘴杂役出的这么个损招,洛小宁还忍不住直乐。 她这会儿刚买了菜,挎着菜篮子,想说再去媚烟楼看看,顺便也问问反馈,看钱英这些日子有没有再去欺负姑娘。 她到了媚烟楼,几个大姑娘看见她,一把扯住,七嘴八舌地感谢。 一个道:“多亏了女侠,那恶少几日都不曾来叨扰。” 另一个道:“我们楼里为这事还庆祝呢,今儿举行斗艺大赛,赶上恩人您来了,快坐,看看咱们的歌舞。” 说着,她们将小宁引到二楼上座,端上一盘栗子糕,配上西湖龙井,拜谢而去。 洛小宁吃了口栗子糕,呷了口茶,发现比之前还好吃,青茶的一点涩气更突出了栗子糕的回甘,糕点的粉糯又衬出茶的清香顺滑。 向下看去,所谓的“斗艺大赛”,是姑娘们纷纷拿出自己的本事,吸引客人打赏,今儿楼里人潮汹涌,都是来看斗艺的。 此时只见下方舞台上,有一姑娘素衣长裙,水袖蹁跹,正随着伴奏起舞。身姿曼妙,婉若游龙,人在舞台上旋转,黑色的长发与白色的裙幅一同飘扬,当真风情万种。 一曲舞毕,台下纷纷喝彩,纷纷将手中花朵投掷上台,下起一片花雨。 舞娘退场,又有一个姑娘登台,一身红衣,娇艳似火,抱着琵琶向台下一礼,气定神闲,仪态万方。十指拨动,那琵琶之声如同玉珠走盘。小宁多少读过几本书,只觉“间关莺语,幽咽泉流,银瓶乍裂,铁骑突出”这些形容,都再贴切不过,音声美妙,身临其境,让人忍不住想跟着手舞足蹈。 琵琶声歇,尚且余音绕梁,台下更是掌声雷动,花雨再起,舞台的边缘都铺了一层浅浅花瓣。 洛小宁亦听得心潮澎湃,早前家人亲戚总告诉她,让她远离这种“不良”场所,但如今看来,歌舞技艺想达到炉火纯青,动人心神的程度,都跟她学武一样,要早起晚睡,日夜练习,相信这里的人也都有血有肉,跟普世的人并无不同,认真在讨着生活而已。 就在众人纷纷为台上姑娘投花喝彩时,洛小宁突然注意到,那个香肠嘴杂役,此时也倚着门柱,笑眯眯观看表演。 但是,因为他样子丑怪,身边仿佛设了结界一般,人们都自然地离开他一两米远,偶尔回头看他一眼,也是满目惊恐嫌弃。 洛小宁想到,自己最开始看见他时,也被吓了一跳。 可是那应该很伤人吧,她想起自己小时,因为脸盘有点圆,就被刻薄的小朋友叫做“大脸怪”,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于是她提了菜篮子跑下去。 那杂役本来猫着腰,看着表演,洛小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把他惊了一下。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台上香风浓艳,声色俱佳,台下鼓噪喝彩,舞动痴狂,漫天花雨中,洛小宁掏出一朵碧绿的西蓝花:“这个送你。谢谢你帮我出主意。” 杂役:“……” - - 又观察了几日,认为表妹和媚烟楼都安全了之后,洛小宁开始计划下一步。 世界这么大,她想去看看,她的清单上,可还有看下雪,看日落,看大海,吃各地的小吃,听天下最有名的说书,以及见见那传说中的大理寺卿等等一系列愿望。同时,也想寻找如何把此事对母亲的伤害降到最低的方法。 最终,她决定把自己的事悄悄告诉林含语。 表妹听说真相,又惊讶又忧虑,哭了一场。 小宁咬牙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摊上了,我也没办法。我娘还不知此事,我给她留书一封,就说我上京城去了,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一定回来,你且尽量帮我圆谎……万一……我回不来,也拜托你帮我照应她。” 含语道:“姐姐是我再造恩人,从今往后,姑妈就如同我自家娘亲,有我一口粥喝,一定有姑妈一口饭吃,若姐姐当真不幸……我给姑妈养老送终……” 说到这里,她又哭起来,小宁看她哭,自己也忍不住滴泪,两姐妹相拥而泣。 但现实既然如此,哭也无用,小宁擦干眼泪,再三叮嘱她保密,拜别了表妹。 洛小宁于是连夜出发,离开镇子。 镇子不大,她徒步两三个时辰,已经到了郊外,夜色寒凉,枯木挂霜,面前出现一间残破寺庙。 这寺庙在此已经不知多少年了,因无人维护,破败不堪,自然也谈不上香火。 但洛小宁心头一动。方才她从家中出来,因怕娘亲发现,一路急行,不曾回头,然而到了这里,才想借此虔敬之地,遥祝母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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