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拓跋木擦掉萧小娘子的眼泪,他一直觉得萧夫人和萧小娘子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也许她们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来,至于多远,拓跋木也不知道。 ”可你回不去了。”拓跋木感觉到萧小娘子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袖口,他望着她,戳破她的奢望。 拓跋木握住萧小娘子有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会把王妃接回来,你会重新有家的。” 萧晴雪泪如泉涌,呜呜咽咽,趴在阿木肩头,泣不成声:“对…对不起,我不该发火的,我只是想到阿娘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没关系。”拓跋木单膝跪在地上,反手轻拍着萧小娘子颤抖的背部。 等到萧小娘子重新安静下来,拓跋木才停下安慰的动作。 萧晴雪拉着阿木的手,哭了很久的脑袋有些麻木,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阿娘在洛阳。” “是的。”拓跋木应道。 “我要救阿娘出来。”萧晴雪睁着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看向阿木,定定看向阿木:“我一定要把阿娘救出来,谁也不能阻止我。” 拓跋木点头的动作顿了顿,去年战事初时不利,周家有旁支提议节度大人暂退阆歌,不找王妃的事被大嘴巴的廉大郎有次无意中透露给了萧小娘子。 “谁阻止我,我就要杀了谁。”萧晴雪紧紧抓着阿木的手,牙齿打颤。 拓跋木望着她,将她凌乱的发丝理好,声音有刹那温柔。 “我帮你。” “别怕。”
第307章 廉大郎端着一盘洗好的荔枝, 一到落绮阁就看见了刚从书房出来的时傅南。 时傅南作为两浙率先的投诚人物首领,最近多次出入金陵与周幽州会面,商谈的什么, 廉大郎不得而知,但想必无非就是保全自己, 而周幽州面对投诚的时傅南, 面上也是欣然接纳, 至少时傅南的淮南节度使以及招讨使之职还在他的头上, 并未被罢官。 而在他的身边, 和他一同出来的还有诸多往来的各大投靠的领头人物,其中就有荆南节度使的嫡幼子,这个青年容貌不凡,神色略忧郁, 看见他时, 对着他微笑致意。 “廉大人步伐匆忙, 可是找周幽州?”时傅南也笑着问道, 现在廉家算是周幽州面前的大红人,不说特意讨好,但偶然遇上一面,以礼待之总是没错的。 廉大郎指着手上的荔枝,笑道:“这不,岭南那边送了些荔枝来, 想让王爷尝尝鲜 , 我便送来了。” 在场不少人心中觉得这廉大人是个媚上之徒, 和他的弟弟廉世清如出一辙, 但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和气成一团。 “诸位大人可是商谈完要事了。”廉大郎有些奇怪问道, 不然怎么一股脑全部出来了。 “周幽州的门客突然到来, 似有急事,我们就先不打扰周幽州了,等晚上再聚。”时傅南道。 说罢,几人便离开了落绮阁。 廉大郎端着冰镇的荔枝,却是暗自急了起来,莫不是有了王妃的消息? 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又不敢随意靠近书房,只得寻了个树荫站在树下,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房门打开,廉大郎抬头一看,是周幽州门下那个苗疆女子,她快速的离开了落绮阁。 房门半开。 廉大郎只能看见里面还有一个身形瘦弱矮小之人,一直低头跪在地上在说着什么,这次廉大郎在树荫下蹲的时间比较久,过了好一会,那个门客才出来,等他一出来,廉大郎连忙端着碟子过去了,盘子里的冰融化,嘀嗒在他官袍袖口处,廉大郎抓着这个门客,将他拉到偏僻处:“可是有王妃消息了?” 大盗孟君看了这人的官袍,感觉是个大官。 “快说啊,我是王妃那边的人。”既然大家都知道他们廉家是靠着王妃起家的,廉大郎也不瞒着了。 大盗孟君奥了一声,便又再次简单的说了一遍,嘴皮子都快干了,廉大郎听完,手上拿着的盘子一个不稳,差点摔落,孟君手疾眼快,将一碟荔枝保住了。 “这,这…”廉大郎六神无主,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把柄,廉大郎想都不敢想:“将军,他怎么说?” 孟君也有些奇怪:“将军什么都没说。” 廉大郎心急如焚,满脑子都是魏国公那边利用王妃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极有可能是退兵,但这节骨眼上,莫说退了,怎么可能退,要知道追随的那些人已经被打上了周幽州的烙印,压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家族前程,一退了,那些人还不得闹翻天,可是要反的,有时候武力并不能永久的解决问题。 不行,他要去探一下口风。 廉大郎急匆匆的走到房门前,敲了敲:“下官廉博文,特有要事禀告王爷。” “廉大人请进。”出乎意料的,廉大郎听见了崔郎君的声音。 廉大郎端着一碟荔枝走进落绮阁的书房,先行礼,随后道:“岭南来人了,还送了些荔枝来,我想着给王爷送来。” 崔什子坐在书桌不远处,望着一碟水淋淋的荔枝,里面的冰已经全部化完了。 廉大郎送上荔枝,完全没注意到荔枝的冰水滴落在了书桌上,等他抬头时完全被坐在书房后高椅上的周幽州吓到了。 周幽州坐在书房后的高椅上,日光透过窗棂的格条在他脸上画上一道道不平的阴影,将他的脸划分的七零八落,面孔微微抽动,极致的暴怒让他看起来虎目眦裂,双眼血色惊人,廉大郎感受到那股让人窒息的威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冷汗不停。 崔什子暗叹一声:“岭南事宜进行的如何了?” 廉大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回道,他简单说了一遍在岭南的罗家商队的进程结果,和公羊彦说的差不多。 周绪听着廉大郎的汇报,眼珠略略转动,仍然盯着桌上的几页薄纸,纵然纸上的字体行距之间差异不同,有些地方的字迹更是模糊成一团,像是一个人只能看清大致东西,提着毛笔慢慢摸索着写出来的,歪歪扭扭,但他仍一眼就认出了夫人的笔迹。 可正是他认出了,才感觉到痛彻心扉。 周绪不敢想象夫人眼睛失明之后是如何生存的,一个人的眼睛何其重要,他的夫人终日生活在黑暗中,会不会无助,恐慌,害怕,周围无一人善待于她,甚至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去年冬日何其冷,她是怎么度过的? 遇人欺凌刁难,借宿荒寺,零落无依,生计艰难,甚至到了最后被重重囚禁在敌宫,而落入魏延山手中,依魏延山阴险毒辣的性子,他的夫人只会受折磨更多。 周绪僵硬的坐在高椅上,只感觉一股腥甜从心里涌了上来,就连轻柔的夏风都带有锥心刺骨的痛意。 廉大郎说完岭南的事,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忍不住问道:“我听说王妃已经有消息了?” 周绪看着他,声音嘶哑冰冷:“她在洛阳。” 廉大郎被周幽州看的手脚发颤:“王妃陷入敌手,下官斗胆问一句,王爷有何打算?”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周绪微眯着眼睛看向廉大郎,一股暴戾之意扑面而来。 “魏国公那边定不会轻易放人的,而江淮这边,王爷胸怀宽广,仁义无双,这才导致附近州郡纷纷来投。” 廉大郎先美饰了一番王爷,又不好明言,只能断断续续说道:“下官认为王爷一旦放弃江淮,不仅会前功尽弃,很有可能会被他们背叛。” “所以。”廉大郎打算提前防范,拱手道:“我方绝不能退兵。” 看了许久的崔什子也起身道:“廉大人言之有理,我的想法与廉大人一致,假如魏国公利用主母威胁逼迫主公退兵,一次退就能次次退,还请主公三思而行。” 周绪咀嚼着这个词,脸颊肌肉抽动:“退兵?” 他站了起来,腰刀刀柄处悬挂着蓝色的褪色香囊,脸上戾色盯着他们,似一头张开獠牙的猛虎:“谁说我要退兵,我不仅不会退,我还要广增兵力!” “攻洛营救王妃一事,谁敢提议退兵,就施以寸磔之刑!”周绪用掌击桌,一字一句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带着凶残的血腥杀意。 廉大郎低下头,心里稍微安了安,他离去以后,崔什子看向主公,向前深拜:“王妃身份贵重特殊,魏国公先前一直藏匿着她的踪迹,明显是有所图谋,依我猜测,不到绝处,魏国公是不会对王妃不利的。” 周绪怎会不懂一时的安全,和一世的安全,不尽快把夫人从魏延山手中救出来,他就永远不能安心。 “近日谢家助力颇多,有了他们在圣上耳边煽风点火,极力鼓动,长安的质子们被杀了不少。”崔什子道,这是他和主公近期的谋划,已经初见成效。 主公的谋逆,本就让已经杯弓蛇影,疑神疑鬼的圣上对各路节度使不满,进而昏招频出,一节度使任命年限未满,圣上担心他会在当地形成家族势力,就想将其调往别处,或是任其他职位,但明显的是,有些节度使并不同意,于是,圣上开始大开杀戒,留在长安的质子已经被杀了不少,更甚者,还有一些家族被族灭。 长安质子人人自危,一些有实权的节度使也在寻找出路,主公就在这个时候抛出橄榄枝。 有些节度使畏主公势大,不敢不接,也有一些节度使和主公寻求合作。 就比如刚才出去的荆南节度使的嫡幼子,他是代表老迈的荆南节度使过来寻求合作,也是主公这次比较看好的合作目标。 荆州是大名鼎鼎的军事重镇,荆州的荆门更是扼诸镇咽喉,而荆州地处长江中下游,这次荆州嫡幼子就是乘船顺江而下,直达金陵,荆州向北就可以攻打洛阳,长安。 主公对这位荆州之子也非常友好。 “荆州之子这次带着诚意而来。”崔什子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他缓缓道:“老荆州意欲结亲,以姻亲之利作为互相合作的筹码,主公可有结亲的人选?” 这是一个难题。 主公膝下儿女不多,就一儿一女,既然老荆州派嫡幼子亲自前来,是有诚意合作的。 要不就是荆州节度使的嫡幼子求娶萧小娘子,万一荆州嫡子在长安遭遇不测,那荆州嫡幼子立刻就是荆州节度使,有了姻亲关系,可以让主公如虎添翼。 另一个就是幽州少主娶老荆州家的嫡女,如果与幽州少主成亲,从血缘关系上讲,荆州也会更加亲近周幽州。 故而,老荆州信中也没说绝对的话,只是各称赞了主公的一双儿女龙章凤姿,周幽州教导有方。 但言下之意,总得要一个。 崔什子脑筋转的极快,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主公在许多年前和谢家的口头承诺,现在谢家在朝廷上也帮了主公不少忙。 万一悔诺,谢氏肯定不依。 周绪坐回高椅上,晦暗的阴影笼罩着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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