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飞羽与陆齐铭风风火火赶来,到了盛府才看到盛祖父坐镇前厅,他们就是想说几句悄悄话都不敢随意开口。 所以人是来了,此刻却也只能与盛府其他人共同等待着报喜。 “恭喜老太爷,恭喜老夫人,恭喜五少爷,五少爷头名……五少爷头名。” 才刚到老宅门口,管家就扯开嗓子高声报喜。 “头名!”盛禺山捋须不停,眸中浓浓笑意,直到管家冲进前厅,嘹亮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厅中,才噌一下站起,朗声吩咐道:“赏!府中所有人都有赏。” “我备了些铜钱,将框子抬到大门外,也让大家沾沾气息。”盛建宗更是激动,就像是喝醉的人般脸涨得通红。 盛叶舟很想阻止父亲这招摇过市的行径,可身体还未动,老父亲已撇下众人,喜气洋洋地领着仆从出了前厅。 就连一向都低调的祖父也笑眯眯地摆手,并未阻止次子的行为。 “廖少爷第二,陆少爷十七,两位少爷都在榜上,想必府中管家也已经将喜讯送回了。” 管家见到廖飞羽二人在,心中吃惊下也没没忘了向他们报喜。 廖飞羽出门前就受祖母耳提命面,笑呵呵地从袖中摸出个荷包递给管家:“劳烦管家还惦记着我们。” 陆齐铭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名次,愣了好半晌之后才想起递上荷包。 “好好好,你们师兄弟三人都过了,如此喜讯得快点派人送信儿去安王府才是。”盛禺山喜不自胜,忙又招呼人前往安义府盛府与安王府送喜讯。 府中从主子到仆人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盛叶舟趁长辈无暇顾及他之时,忙领着失魂落魄的陆齐铭与廖飞羽回自己院子。 陆齐铭明显受到了打击,一路走来都没再开口,完全还沉浸在方才听到的噩耗中。 十七名…… 县试第一场就十七名,接下来几场又如何能进前十。 “这回知晓身子的重要性了?” 走到院中石凳坐下,盛叶舟瞟了眼好友,不咸不淡地开口。 “后悔莫及。”陆齐铭老实挠头。 下来后他将考题全部默写给父亲瞧过,作答无误,只可能是在字上出了岔子。 当时冷得僵硬的手自以为没甚差别,现下看来还是受到了不小影响。 “才第一场还不晚,回府好好准备下一场。”廖飞羽随意安慰道。 若陆齐铭真因这件事一蹶不振,接下来几场也不必去了,他深信好友不会如此脆弱。 陆齐铭果然没那么怯懦,摩挲着下巴连连点头:“我是得在衣裳上下点功夫。” 此时临时抱佛脚明显已晚,只有在保暖衣裳上动动脑子,下一场争取不会受寒冷影响。 盛叶舟收回眸光,这才问起二人前来的目的。 不与家人分享喜悦,反倒是冲到盛府来,肯定是有急事要说。 “我们在街上看上甘禾渊和太子了……”廖飞羽正色道。 从没听说过会私自出宫的太子竟出现在南康这个小小县城本就匪夷所思,现在又加上个甘禾渊,此事无论如何来看都有些不寻常。 哪知盛叶舟听罢,心底幽幽长叹口气,只轻轻点头表示知晓了。 人都会变,经历榆木坡几年的生活,他们三个少爷都学会了做饭洗衣放牛,深处宫中的甘禾渊又怎么会一如既往的单纯。 从信中报喜不报忧开始,盛叶舟就知当初那个只知道吃喝玩耍的孩子成长比他还要惊人。 韩长鸣等陪读都被太子以要辅佐朝政无空读书的理由打发出宫,只留下甘禾渊与两个在朝中无甚实权的勋贵之子。 若没点心计,怎会被太子留在身边做事,更何况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你不担心甘禾渊闯祸?”廖飞羽的记忆还停留在前年宋盛信中的内容。 为了甘禾渊写信托人的盛叶舟,今天面上平静得就像是被微风拂过的湖面,涟漪一过便迅速宁静下来。 真叫人看不懂…… “去年建明伯正式将世子之位给甘禾渊之事,你们也知道吧?”盛叶舟问。 二人点头。 “若是没有太子撑腰,你们觉得这世子之位怎会空悬多年都没有宣布,偏生去年做下决定,甘三叔会如此轻易拱手将世子之位让出?” 建明伯府大摆宴席庆贺甘禾渊十四岁生辰,几人都有到场道贺, 当时廖飞羽还奇怪为何伯府上下对甘禾渊恭恭敬敬,好像还很怕他,甘三叔的称呼都改成了全名。 经由盛叶舟这么一说,二人都咂摸出了点味来。 就是这一想明白之后,廖飞羽心中更觉郁闷,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不满:“以后咱们跟甘禾渊怕是连见面都得避讳着些,免得太子多疑。” 太子的左膀右臂,当然也在其监视下。 “以前如何相处日后还是如何相处。”盛叶舟轻拍有些赌气的是廖飞羽:“相信禾渊不说太子之事自有他的苦衷,咱们是朋友,认得是他这个人,难道日后你成了状元,而我名落孙山,你就不认我这个好友了?” 廖飞羽气甘禾渊瞒着大家是太子的人之事,心中有些不舒服,倒是没有半分身份改变关系的缘由。 他们六人于启明书院认识,现如今,只剩三人还在结伴而行。 就是不知将来同路的人会不会再少,廖飞羽有些惆怅地想着。 可谁也没想到……分离会来得如此快,快得让他们措手不及。
第59章 宁成三十一年, 四月初。 连绵两个月细雨的天终于放晴,仿佛一点也不给人喘息的时机,没几日天燥热就席卷了整个安义府。 历经县试三场, 又经一场府试,连夺两场案首的盛叶舟大名早已在南康县传开。 院试当日, 盛叶舟还是如往常般先入自习室学习一小时,之后在模拟科室中练习完一场科考, 起床后随祖父共同前往贡院。 比起童生试, 院试热闹的不是一星半点。 往年落榜的童生可直接越过县试直接参加院试, 所以来得不仅有今年才刚考完的人,还有许多一次或多次都未考上的。 这些人大多以青中年为主,少有盛叶舟几人这种青葱少年。 赶来专门送学生入贡院的赵衍着重交代了几件事,让学生们尤其要小心。 院试不若县试那般严肃, 考试之前可攀谈, 但千万不要轻易与他人交好,免得遭小人暗算而不自知。 特别是像盛叶舟这种连取两场案首的人物更要留心遭心术不正之人陷害。 其次便是头回遇上的政论一试,若无把握可中庸,但不可不审题, 照搬题目长篇大论无主要中心。 最后,赵衍语重心长地拍拍两个弟子的肩:“今夜就是热得再厉害,也不可熬夜作答。” 院试共分正试与覆试两场。 第一日正试发卷,第二天一早交卷,覆试较为简单, 交完正卷之后领取覆卷, 下午便要交卷结束。 所以今夜他们得在逼仄的号房中度过一夜。 盛叶舟与廖飞羽双双点头, 趁长辈们检查考篮之时,忙四处搜寻还未出现的陆齐铭。 “陆齐铭怎的还没来?” 看看时辰,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得入场,陆府竟还未来人。 “这小子不会是睡过头了吧?”赵衍抬头往巷子口搜索着人影,盛叶舟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也往那个方向看去。 这一看,余光便扫到低头检查考篮的盛禺山微微一怔,停顿很是明显,等盛叶舟专门看过去时才似是没事人般恢复了常色。 “听说淹死不少人呢。” 就在这时,身侧几个中年书生高声讨论的声音传入了盛叶舟耳中。 几人愤愤不平,怒骂修建堤坝的工匠偷工减料,才害得洪水暴涨之后淹死了不少人。 南康县的春雨只是让暖春变成冬,除了冷并没有灾害产生,宁成国东南的几个郡城就遭了殃,河水暴涨引发洪水,不少村庄都受了灾。 其中尤属万桥县最为严重,堤坝决堤直接冲毁了十几个村,死了上百人。 事后此事被归结到了修建堤坝的工匠偷工减料贪污朝廷拨款,不少工匠都被砍了头。 这几位书生气愤填膺,纷纷指责那些工匠良心都被狗吃了。 盛叶舟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不悦,区区几个匠人,又如何能左右事关官府主持修建的堤坝。 ……不过只是几个替罪羊而已。 高谈阔论的几个童生犹觉不满,从讨论堤坝竟渐渐转变成了贬低地位不如他们的工匠。 士农工商的阶级之分在几人口中变得很是清晰,全宁成国的工匠都被他们说成了利欲熏心之辈。 廖飞羽从喉中发出长长一声冷哼,双眸不屑地上下打量着那群自以为高贵的童生。 几人穿着绸衣,一个个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真以为穿上好袍子就是老爷了?” 廖飞羽讽刺的声音不小,说完就抱臂看向那几人,盛叶舟也往那边看去,笑得若有所思:“我倒是听闻咱们工部尚书张大人就已匠人自居,就是不知原来竟会被人如此辱骂。” “就是,没有匠人,咱们今日怕是要在山洞中科考,吃饭得用手,这不是放下碗就骂娘吗!”廖飞羽又接。 盛叶舟笑着望向那几人,目光划过其中一人考篮时又接了句:“可不是吗!这临潭墨可是临墨大师之作,制墨的大师不也是匠人。” 此话一出,刚才还放言高论的其中一人下意识将考篮往身后移了几分。 那人考篮上用来压着帕子的赫然就是快劣质临潭墨锭。 盛叶舟两人这么一说,周围焦急忐忑等待开考的童生们迅速被吸引了眸光。 几十道眸光不善地望着那几人,有些寒门子弟模样的童生更是直言他们将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那几人或许原本也想争辩几句,但一瞧见盛叶舟几人穿戴又有仆从围着,立即就歇了心思,灰头土脸地钻出人群躲到了角落中。 廖飞羽满足地收回注意力,踮起脚尖又朝巷口张望。 “方才为师才让你们小心些,怎的还没进贡院便先得罪了人。”话虽如此说,赵衍面上却是含着笑,分明没有丝毫要责骂弟子的意思。 若真不高兴,两人开口他便已抢先阻止了。 “我观几人心胸狭窄,等会儿入考场之后离这几人远着些。”盛禺山往那边交头接耳的几人看去。 “孙儿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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