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微笑起来:“……春生不好看……但他可好可好了。” 官差嗤地一笑,用过来人的口吻道:“男人哄女人不都那样。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等你那男人知道你犯的案,跑都来不及!” 女子急得双眼泛红:“春生……才不是!” “找不到我……春生会着急,”她望向南面,焦急地不住跺脚,“春生……春生……” 忽然,她睁圆了双眼:“……春、春生?春生!” 她猛地一挣,飞身扑了出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两名官差本就已经非常疲惫,见女子说话说得好好的,一时不防,竟叫她挣脱了囚链。 “春生!”女子踉踉跄跄扑向远处。 只见路边的黑色泥泞中,不知什么时候爬来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拖着一双弯折的断腿,伏在地上,艰难地用手肘爬行。 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拖行摩擦了很久很久。 衣裳脏污残破,身下满是血迹,和泥浆混在一起,迤成长长一道拖痕。 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双眼却迸发出异常明亮的光芒,他看着女子:“阿花!阿花!我找到你了!” 女子向他扑去:“春生!” “阿花!”男子奋力扬起上半身,笑着哭了起来,“阿花!” 他颤抖着向她伸出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出事……”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鼻涕泡,“我就知道你不会出事……好心的官爷都给我们祈福了……官爷……好像菩萨!” 【📢作者有话说】 幼崽立下一个不乱吃东西的flag…… 二更稍迟
第26章 身残志坚 ◎凶手竟是我自己?◎ 眼看这对苦命的夫妻就要相拥而泣。 “住手!” 凤宁飞身上前, 一出手就是棒打鸳鸯。 她逮住女子的细胳膊,没让这位名叫阿花的倒霉妻子触碰到丈夫的脸。 凤宁偏头示意官差:“给他们解释!” 官差拎着囚链骂骂咧咧上前,将阿花就地一捆, 没好气地说了一遍今夜火烧北坊之祸。 阿花被凶息啃过脑子,本就有些浑浑噩噩, 此刻知道自己双手藏有暗火, 稀里糊涂就烧死了酒楼东家,更是整个人都傻了。 她瘫坐在地上, 面色惨白如鬼,嘴唇发青发抖, 额头渗满了冷汗。 单薄的身躯不住战栗, 像一张毫无重量的纸片。 丈夫春生心疼到不行,他迅速肘行几步贴近妻子, 带泪笑道:“阿花, 我成这样, 早也不想活了!只是我知道你舍不下我, 我若走了, 你也不肯独活, 你就甘愿被我拖累着!” 阿花怔怔看着他,迟滞片刻, 眼眶里一点一点盛满了泪。 “春生……” “阿花, ”春生颤颤抬手, “我也舍不得啊,每天看你对我笑, 穿你缝的衣裳, 盖你晒得热腾腾的被子……我做饭, 你洗碗, 我修屋子,你递瓦,我们一起种香草花……多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啊。” 阿花泣不成声,胸腔里发出空荡荡的哀鸣。 “但是,但是阿花。”春生笑道,“那样的日子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可是我还能陪着你,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你有火,我也要有,休想把我丢下。” 凤宁不懂爱情,但这对夫妻让她想起了自己的阿爹和阿娘。 阿娘死掉之后,阿爹一下就老了,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彩。 要不是背负着很多很多责任,阿爹怕是也和这个春生一样,阿娘去哪,他也去哪。 凤宁偷偷扁着嘴,眨巴眼睛,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哭鼻子。 她假装四处张望,实则偷摸观察身边那两个官差,看他们有没有注意自己。 只见这二人,一个眉毛鼻子都红了,另一个撩着袖子在抹眼睛。 凤宁:“……” 没想到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啊。 那边,丈夫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自己那双已近脱力的、密布着厚茧的手,缓慢却坚定地探向妻子的双手。 凤宁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 “唰!” 反应迟缓的妻子在这一瞬间竟然无比敏捷,她蓦地把双手移到了身后,不让丈夫触碰。 “不要!”她咬着牙齿,一字一句,艰难却清晰地说,“我没想过放弃,从来也没有!再难,我眼睛能看见你,鼻子能嗅到你,身体能贴着你,哪怕被赶出城去,做奴隶,我也要和你拴在一起,你没有腿,但是力气比我大,你拽着我,我拽着你,怎么不能过——我都想好了。” 春生心神震撼,怔怔道:“可是官爷说,你那个火……” “这有何难!”阿花缓缓抬头,双目熠熠发光,“请官爷,斩我双手!春生,从此你没有腿,我没有手,我们活该一辈子在一起!” 春生大恸:“阿花!” 凤宁:“哇!” 外面的世界好糟糕,可是外面的人,好厉害! “好!”春生也爽快大笑,“我有手,你有腿,咱俩在一起,什么都有!” 他抬起手来,豪迈地拍向自己的胸膛。 “嘭嘭!” “呜嗡!” 就像那位“厚道东家”拍打过衣袖之后,衣袖便蓦地起火一样——春生胸前的衣襟上,瞬间燃起了明火。 他怔怔低头,看着胸前那团火焰均匀向四周扩散,而他的右手手掌,也缓缓燃烧起来。 他心神正是激荡,一时竟连痛苦也未曾察觉,只木然看向妻子,“阿花……” 阿花也惊呆了。 有火的不是自己吗?春生怎么会?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碰到春生,绝对没有! 春生艰难地安慰妻子:“没,没事,别哭,我没事,不疼,不疼。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不——”阿花颤抖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啊——” 她合身往上扑。 “铛。” 凤宁拽住了捆在阿花身上的囚链。 昆仑凤幼崽头脑发热,豪气干云。 她尾音轻颤:“让,我,来。” 把阿花往身后一扔,凤宁单膝蹲上前,微微竖起双眉,目光专注而凶狠。 区区一个火! 焦尸都说了,这火可以用修为硬扛。 吃了它! 昆仑凤,吃了它! 这世上,就没有幼崽不敢吃的食物! 凤宁攥了下拳头,果断伸手,一手揪起春生衣襟,另一手捏住他着火的手掌。 烫烫烫烫! 凤宁发热冲动的大脑都给烫灵醒了。 她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忍住没把春生给扔到天边去。深吸一口气,凤宁全力运转内息,艰难拨动那根变成了黑泥糊糊的火线。 吸! 怪火根本无法抵抗昆仑的内功心法。 吸力涌出,两团火焰当即拉扯成了火线,蓦地被她吸入经脉。 春生呆呆地看着身上的火焰像退潮般离开他的身体。手掌上皮肉已经焦黑,但他竟然一时无法感知到任何痛楚。 大悲大喜,大落大起,绝处逢生…… 人生竟像是已经瞬间走尽,又仿若重遇真正的新生! 他眸光震颤,双唇颤抖,一点一点抬起眼睛,望向凤宁。 “大……人……啊……” 凤宁恍恍惚惚,往后一坐。 吃了一个不好克化的凶息,又吃了一个火。 随便吧,昆仑凤的食谱本来就特别丰富。 她试着调动这个看上去构成十分复杂的内息,让它走一圈、再走一圈,再再走一圈。 也不知道小火线到底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总之,几个周天之后,它摇摇欲坠地、半明半昧地,重新烧起来了。 这次回炉过后的火,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凤宁能感觉到,它继承了那个怪火的习性,变得没那么容易灭了。 整条火线摇摇晃晃,就差明摆着摇旗呐喊——看啊!快看,看我是如何百折不挠,看我是多么身残志坚! 凤宁:“……哇哦!” 看嘛,昆仑凤,就是这么强大的种族! 凤宁悠悠回神时,身旁的倒霉小夫妻已经给她梆梆磕完了响头,现下正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看着这俩人通红的脑门,凤宁想,幸好他们脑壳上没染火,不然这会都够烧成两只元宝了。 凤宁没着急去解决其他人的凶息和怪火。 她老神在在地冲阿花扬了扬下巴:“你说的那个好心掌柜,像男菩萨。” 她又冲着春生扬了扬下巴:“你说的那个好心官差,也像男菩萨。” 阿花在当铺染了火。春生遇到官差之后也染了火。 凤宁转头看向官差,迅速给出凶手画像:“去报。凶手,男,白脸,好看,爱笑,热心肠,修为很高。” * 消息很快报给了荆城几大负责人。 守备官沉默,默默望向左侧某人。 都尉沉默,默默望向右侧某人。 凶手,男,白脸,好看,爱笑,热心肠,修为很高。 某人暴跳:“凶手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身残志坚的作者,更了,更了!她更了!
第27章 万物刍狗 ◎牛,封无归,你牛!你们辟邪司,可真牛!◎ 凤宁看着面前这一堆身穿绫罗绸缎的家伙, 茫然歪了歪头。 她明明说了,要先救治那些身上有凶息的当铺受害者——凶息会侵蚀神智,拖得越久, 脑子就会坏得越厉害。 怎么排前边的个个都肥头大耳呢? 凤宁踮脚看了看,发现染了凶息的人全都被拖到角落去了。 正纳闷着, 身前忽然有人用不耐烦的命令语气对她说:“动作快点。” 凤宁:“?” 抬头一看, 站在面前的是个中年男子,他挺着硕大油腹, 颐指气使道:“给我拿出全部本事来,用最快速度把火引走, 听见没有?” 凤宁:“?” 哇, 这个人的脸真是比磨盘还大,好碍眼! 她把眼睛滴溜一下转向左边, 根本不理:“换人。” 中年男子顿时瞪圆了鼻孔:“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告诉你, 荆城守备可是我大舅子!” 凤宁管他是谁。 笑死, 昆仑凤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守备, 也不知道什么是大舅子。 这个人的语气让她很不高兴。 凤宁嘴角往下一撇, 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认真给官差安排工作:“嫌犯先来。其他人后面排队。” 官差大哥凑上前,偷偷朝她使眼色, 捂嘴小声提醒:“前面这些个非富即贵, 不好得罪啊大人。” 凤宁板起脸, 想要教他们一点连幼崽都懂的道理。 眼珠转了转,记得阿爹阿娘似乎讲过什么“天地不仁什么什么刍狗”, 意思大约就是大家都一样, 谁也没比谁更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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