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她死前还捏着这串钥匙来着,居然也一起带过来了! 荆燕心里波涛起伏,有了钥匙,那会不会……? 她尝试着摸了摸钥匙,果然脑中出现了一个机械女声,播报道: 【欢迎穿越者使用智慧农机库,机库存于您的意识中,库中所有存放机具均已进行智慧管理,随地随心便捷出入,无需担心燃料损耗问题,您穿越后可放心使用】 她捏成拳,几乎要从床上蹦起来。一下子情绪太过激动,她现在的身体扛不住,便大声咳嗽了起来。 随着她这几声咳,屋外也像炸开锅一样,十几重人声堆叠,吵得屋顶都快掀起来。 “就说他们家有人吧!” “还我家谷粮!” “读书人家怎的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三日后就要纳粮,你们一偷一大捧,让我一个寡妇可怎么活啊?” 低沉的男声夹杂着尖利的妇人哭嚎,十几道声音捻成了爆竹引线,只待门内一个回应便噼啪爆响。 门外闹腾得利害,自然也就盖过了门内的小声争吵。 荆燕的炕贴着墙,她静下来把头靠在土墙上,分辨出隔壁还有一道压制了声量方才没被人察觉的声音。 应当隔壁还另有一间屋子,里头住着她家的亲戚,古代本就都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的多。 听这声音,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叔父怎能为眼前之利,就去偷邻家的粮?如此糊涂行径,叫我们家往后如何在城中抬起头来做人?!” 虽是孩童,发问却口齿清晰,掷地有声,颇有成人风范。 “那些粮为何要还?麦子上难不成每颗都刻了他们大名?”应答之人中气十足,半认半驳,像是极力拿出了长辈的气势,理不直气也壮,“我是为荆家好,你们反倒怪罪于我?这罪……我不认,要认你们去认!” “叔父你——!” 争论看来一时无果,而门外的吵嚷也正好消停了些,趁着这难得的安静,荆燕闭眼呼了口气,原身的记忆全数涌入脑海。 与她同名的这个女孩年方二八,家中四口行二,母亲生下最小的弟弟后不久就病逝了,凭着父亲在扬州衙门做书吏多年,有些积蓄与几亩薄田,日子过得本是平安顺遂。 却不想去岁一昔横祸,父亲被告勾结豪强,助其在鱼鳞图册上做手脚便于侵占民产,又碰上天子整顿吏治,愣是重判全家充军,千里流徙至北地,谪戍安平所。 安平所源于本朝太/祖开国时所设的卫所制,自京师达于郡县的军事要地,各设不同大小的军卫,一卫有军队五千六百人,其下依序有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及小旗不等,征战时调发从征,休战时则各自屯田自给,休养生息【1】。 而国朝几百来座卫所里,安平坐落在北方,远离京畿,属于最底层的那一批。这里不曾设所前,甚至是块人烟罕至的荒地,专用于流放罪民,所以太/祖也大手一挥,将这里划作谪发军的屯兵之地,继续发挥它原本的作用。 来安平后,依卫所之制,每户人家发五十亩田地,一并若干牲口农具,为军中耕种屯粮。 但近日北疆战事频起,父亲即刻编入行伍,上了前线,作为余丁的大哥也被迫拨去北边修筑城墙,除了二房那位叔父,家中就只剩她与幼弟阿宝。 叔父荆子玮本是读书人,天生跛足,后天好吃懒做恶习傍身,不仅不帮着耕作,反倒四处游赌。而原身正是因为无人帮衬,连日忙于农活,在烈日下曝晒中了暑,过劳死一命呜呼。 一想起叔父,荆燕就能感到原身强烈的惧怕与憎厌。 听方才她幼弟在隔壁屋中的一番指责,看来又是她这位好叔父闯下的祸事。 刚穿来就逢祸事,搅得她都没有半刻安宁。 手脚感觉灵便后,她正准备披衣出去看看,只见幺弟雪团似的脸气得煞白,眼中噙泪,踩着怒气冲回了屋。 见到荆燕起身,他先是惊诧,嘴边绽笑,泪珠却再也没忍住:“二姐你终于醒了……” 阿宝伸手紧紧环抱住她,卸去了小大人的做派,终于露出一般孩子受委屈的模样。 “阿宝,别怕。” 荆燕边喘着病气,边轻抚他安慰道。 她看着怀中的弟弟,像是看到了前世家中鲜少与她撒娇的小妹。 父母走得早,她一手把小妹拉扯大,小妹也自幼就懂事,跟着多年省吃俭用,从不喊苦,姐妹二人凭着父母过世后的赔偿金与学校助学金,勤学苦读,先后成材。 自己当时走得突然,消息若是传给还在大学里读书的小妹,她一定会独自躲在宿舍里偷偷哭吧。荆燕心中一股钝痛,不禁落下泪来,把怀中的阿宝抱得更紧了。 就让她任性地把阿宝当作过去的小妹吧。 “二姐,”阿宝圆滚滚的小脑袋突然抬起,尚是泪眼婆娑,“叔父坚决不肯认错,门外的那些乡亲该怎么交待啊?” 荆燕揩去泪水,正了正神色,“他们总在我们家门口讨说法,也不是个办法,走,我们出去。” 阿宝迟疑了片刻,到底年纪还小,眉目间藏着一丝畏色,“我们是去……求他们的原谅吗?” “不,”她拉起他的小手,语气坚定,“求谅是犯错的人要做的事,不该我们替他做。” “那我们是……?” “补救,”荆燕朝他眨眨眼,走到院门,“就像我们阿宝说的,不能让乡亲们因此和我们结仇生分了,否则往日日子定不会好过。” 荆燕打开院门,夏风拂来,吹开了她身上的外衣。 吵嚷声戛然而止,门外所有人盯向这个一脸病容的清瘦女子,四下寂然,只余幽幽蝉鸣入耳。 荆燕深吸一口气,舌尖生涩,尾音还有些发颤,“各位勿虑,被窃的粮食,荆家定会一一返还。” 她环视了一圈,门外的男女老少,人人脸色瞬间和缓了许多,当然也有人仍然面露不满,继续追问的。 “定会?难不成你们还要等往后再还?!” 荆燕朝身后唤了一声,“阿宝,拿些纸笔来!” 她转身面对众人,从容淡笑,“各位乡亲若是清楚自家少了几担的,咱们白纸黑字为凭,分毫不差还于正主。 “身在卫所,谁不知屯粮之苦,风吹日晒,雨淋霜打,结出来的每粒麦穗都是农人的心头血,大家都是辛苦劳作之人,将心比心,岂忍强夺他人心血?” 荆燕出身农村,又与农业打了近十年交道,怎会不知,从古至今,农民始终都是最难讨生活的那群人,种田要靠天吃饭,小到天气降雨,大到荒年虫灾,样样都可能变成庄稼的灭顶之灾。 最勤劳的人,却在这世上活得最艰难。 说到动情之处,她撑不住大口喘起气来。 “荆二娘子是个明事理的,”先前还在嚎哭的寡妇止了哭声,抽噎说道,“我不与你计较,且将我家少的粮数报与你便是了。” 其他人见状,对视后也不再多言,纷纷聚在执笔记录的阿宝身旁,似乎无人再有异议了。 “北巷万志家,一斛。” “城东何六,子粒两斗。” …… 前来讨粮的人已大半记了数,统共三石不到,不算是个天文数字,可荆燕的眉头却越锁越紧。 她本以为是叔父一时犯糊涂,为了逃避三日后纳不够粮的惩罚,才做出这桩荒唐事,可现在看来,却并非表面看来的如此简单。 从前学农业史时,老师提过一嘴,古代粮食的计量方式,按从小到大有合、升、斛、斗、石这五种,一石=两斛=十斗=100升=1000合。 这个年代的一斗,大约是现在的9kg左右,那三石就足有180kg,都快跟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分量了。 半个晚上的功夫,以寻常男子的脚力,走遍城中十来户偷上三石,是有可能的。 但偏偏叔父是个跛子。 她心头泛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如果没有猜错,这件事不会就此轻易了结。 下一刻,只听弟弟对着面前的凭证,失声喊道:“二姐……这十一户人家被窃的粮数,怎会比叔父带回来的还多了一斛?!” 果然。 荆燕敛去了笑意,默然立于风中,当下拿定主意便清了清嗓音: “各位乡亲且慢,谷粮自然会全数奉还,但有一桩事,先要说与各位。” 她虽这会大病刚愈,看起来瘦削伶仃,却生生立得似风中劲竹般,轻易不倒。 只听她朗声道: “若是有人从中做梗,浑水摸鱼,借此侵吞本属于我家的粮食,我也绝不会哑口认下。” 声音也似薄脆的竹叶尖,化作快刀,带着凉意轻划过在场所有人的后颈。 “这话什么意思?” 本来平静的人群再次被点燃,荆燕却视若无睹,“究竟是哪家谎报,不如扪心自问,先理清头绪,再作下文。” 众人面面相觑,都狐疑地打量了一圈。 叔父话说得荒谬,但其中有一句是切中要害了:粮食上不会刻主人名字。放在谷仓里的粮究竟是谁的,光靠自己一张嘴说得清吗?三石是不多,但涉及到的人多,人人都不想让出一分利,这事就变得十分棘手。 “谁扯谎了,与我有什么干系?”有人态度强横,“叫荆二跛子出来!先把我家的还与我再说!” “就是,寻个借口把我们先打发了?没那么容易!” 乱哄哄的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们去找郑总旗评理!” 荆燕心中异动,怕是此事症结在此。本是邻里小事,闹去了断事司,最后多半都是双方元气大伤,各打二十大板的结果,虽事了,但于谁都有损。 她拢了拢衣领,正要开口以理相劝,却听到一道惫懒油滑的男声,声中隐有冷笑,像是戏台下等着一出好戏上演的看客。 “都吵嚷什么!没见本旗已至吗?” 一句话斥得所有人低头闭了嘴,噤若寒蝉。 只见短褐穿结的农人中,格格不入地闪出了一片鸦青绣云的缎袍衣角,荆燕眉头一挑,安平所本就是卫所中最偏远清苦的,军户们节衣缩食犹难果腹,仅一个总旗,竟能穿得这般豪横? 一双黑色皂靴停在了她面前。 “荆二娘子,久违啊。” 日上三竿,暑气渐起,荆燕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原身的记忆影响着她,那只冰凉黏腻的男人的手伴着声音,又像是抚在了她的后颈上。
第2章 农历四月的天气还是初夏,今日却格外的热,暑气蒸腾,沉云蔽日,愈发将整个天地闷成了一间密实的蒸笼,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来人是个精瘦的壮年男子,看面相大约有而立之年,却早早生了一脸的乱褶子,远看沟壑丛生,再加上面中醒目的鹰钩鼻,和嘴边挂着似有若无的一丝阴笑,只一眼,就能让人生了敬而远之的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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