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听见的,这条道来的人少,我也在盯着, 你只管朝前走,不必担心。” 婉妘眨了眨眼:“上回你也听出来了, 你是如何听出来的?” “练出来的,那些年……”他突然顿住。 “那些年怎么?”婉妘边往前走边看他。 他想了想,问:“若我告诉你,其实先前与你说的并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你会信我吗?” “啊?”婉妘顿住,微微张着嘴。 他握了握拳,先一步朝前走:“那不是个梦,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自你出嫁后,我便去了边疆,一待就是近十年,大大小小的战争不下上百次,故而一有风吹草动,我便能发觉。” 婉妘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跟上。这听起来是有些离奇,但她相信小公爷没有必要骗她。 “所以你才能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窗外,我都不知你是如何出现的。” 季听雪笑着走回来:“崔府树多,我是从树上过去的。” 婉妘继续跟他并排:“那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你都知晓?” “那也不是,我就只知晓身旁发生的事,至于旁人发生了何事,我全然不知。” 比如婉妘和闻翊的事,他到现在也并不清楚他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婉妘对闻翊的感情又是如何,他只知闻翊娶婉妘有利用的成分。其中细节,他一概不知。 “原来是这样。”婉妘没有问自己的命运,她记得他上回说过一些,即便不说,她也能预料,大概不是个什么好的结局,“你说你去过塞北,去过江南,是上一世……可以这么说吗?是上一世你去的是吗?” 季听雪点点头:“正是,我娘是江南人,为了祭奠她,我曾去过江南,其余都是在塞北。” “塞北好玩吗?”她问。 “冬天会下很大很大的雪,能淹没膝盖,我和那些士兵就坐在帐子里,围着火堆。到了夏日,天也不会太热,草原上到处都是风,夜里还会冷……” 婉妘注视着他,边听边往前走,偶尔会问上两句,他会笑着答。 她似乎在这狭窄的小道上看见了一只翱翔在蓝天之下的雄鹰,待回过神时,已到前方暂作休息的小亭。 “要歇一会儿吗?”他问。 “嗯。”婉妘慢慢朝小亭挪去,这会儿停下来了,她才觉得腿走得酸疼,脚也被磨得不太舒服。 小公爷坐在离她两步的地方,看她一眼:“腿不舒服?” 她急忙摇摇头:“还好,歇一会儿就好了。” “要不、要不……”季听雪又开始挠头了,他想给她捏捏腿,但又觉得太过冒昧。他支支吾吾半晌,转了个弯儿,“你要喝水吗?” 婉妘看向他腰间的水壶。 他立即手忙脚乱解下来,临到要递给她时,却又收了回来:“我去给你找个盛水的,这水袋我用过。” “不用。”婉妘拿过水袋,“我倒着喝就行。” 她没有这样喝水的经验,扬起脖子,水袋里的水半股进了嘴里,半股进了脖子里。 “诶诶!”季听雪没摸出手帕,手在空中挥舞半晌,什么也没做。 倒是婉妘洒脱,一抬衣袖将脖颈挂着的水全擦完了,还转头冲他笑:“你喝吗?” 他咽了口唾液,接过水袋,盯着水袋口看了又看,抬头倒水时也漏了。 婉妘忍不住大笑:“你从前出门在外不曾这样喝过水吗?” “是这样喝的……”他尴尬垂头,“现下是个意外。” 一望无际的草原,碧蓝的天空,驰骋的骏马,还有仰头喝水的少年……她不由得心生向往,想要了解更多。 她刚要说话,季听雪神情一凛,揽住她的腰,倏得飞到了树上,悄声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前方来了一群人,眼生得很,她一个也不认识,看起来应当也是出来游玩的。 他们并没有看过来,闲聊着从树下走了。 婉妘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随之松懈下来,腰间的感觉就格外明显,那手心的温热似乎已穿过她的衣裳,触碰到了她的皮肤。 她不敢呼吸了,呆呆盯着树下的积叶小道。 “人都……”季听雪看着人走远,一转头瞧见她脸上的红晕,当即也反应过来,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方才是一时情急,我没、我没……” 耳鬓的碎发被风吹得轻摇,她抿着唇:“我知晓。” “那……要下去吗?” 她佯装镇定,抬眸向上看,看见一片广袤的蓝天:“我想在这上面坐一会儿。” 季听雪随着她的视线看上去:“好。” 他们并肩坐在一起,有风吹来,抚散脸上的微热,气氛终于没有那样尴尬了。 婉妘从袖中摸出个帕子:“我给你做了一个手衣。” 季听雪瞳孔微圆,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帕子。 “你将手伸出来。”她揭开帕子,将手衣拿出来,小心翼翼往他手上套,解释一句,“这个手衣做得有些长,要绑在手臂上。” 季听雪整个人都迷糊了,什么话也不会说了,只剩目光随着她素白的指尖缓缓移动。 “手衣前面是半露出手指的,用的是有弹性的料子,将手掌护住,免得你下次再拿武器时又将手伤了。” “好。”他嘴角未放下来过,一直是扬着的,连抬眸时也忘记收敛几分,眼中的眷恋快要将婉妘全包裹起来了。 婉妘只觉得开心,心跳得胸腔都有些微微发疼,可还是开心:“你方才说的话我都信,也信你是真的武艺高强,但往后还得多注意些,若能不打架,尽量莫要打架。” “好,我已谨记在心,往后除非被逼无奈,绝不和人动手。” “你记得就好。”婉妘又不敢看他了,“我们待在这已许久了,不若早些回去吧,免得被人怀疑。” 季听雪这会儿才稍稍冷静一些:“好,我将你送到下面一点儿,再往下面走也不远了,你走回去就成。” 婉妘以为他说的送就是单纯的送,随即点了头,却不想下一刻,被他打横抱起,往林间蹿去。 “你!”她惊讶,差点儿喊出来,怕人听见,立即又被按回去,直到落了地,她小声埋怨了句,“你怎么不说清楚呀。” 声音听着不像埋怨,更像撒娇,声调又低,季听雪根本没听清:“啊?” “没什么,我先走了。”她忙不迭的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突然回头,“对了,你生辰是何时?” “三月。” 婉妘一怔,挤出个笑来:“我知晓了,我先走了。” 她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这里。 三月,今年三月已过,若要过生辰,得等明岁三月,可明岁三月圣旨说不定已下来,她和闻翊也早已完婚…… 还有一个闻翊,为何偏偏还有一个闻翊。 她心中有些不甘了,不甘愿再将小公爷当成一个寄托,明明她和小公爷两情相悦,为何她要嫁的却不是小公爷? 心情本就有些不好,刚进府又侍女说殿下又送东西来了,她心中更是烦躁,一甩门将自己关在了房里。 春雨跟上去喊了两声,心觉不对,直接撞了进去,却见她坐在窗边默默垂泪。 “这是出何事了?”春雨反手轻声关门,朝她走过去。 “我不想嫁给闻翊。”她哽咽,没有特地放轻声音。 春雨吓坏了,左右看了一眼,将微微敞开的窗缝关上,走过来,蹲在她边上,小声问:“娘子今日出门,为的是见他,是吗?” 她避开眼,不说话了,只有两行清泪。 “娘子不说奴婢也知晓,若非是今日发生了些什么,娘子怎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春雨拉住她的手,叹了口气,“奴婢知晓娘子不喜欢殿下,可娘子难道能确认自个儿就一定是喜欢小公爷吗?”
第34章 娘子只是被关久了, 乍一看个那样离经叛道的心生向往罢了。娘子今日会因他洒脱不羁心悦他,往后也就会因他洒脱不羁厌恶他。 一个不愿守世俗规矩的人,难道在感情上会例外吗?更别说老夫人是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的确是如此, 祖母不会同意, 她要强行和他在一块儿,只能随他私奔。现下倒是痛快了,可往后呢?若小公爷不喜欢她了,她该怎么办?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为何如何选都是火坑呢? 她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 春雨听了也伤心得厉害:“嫁给殿下, 是明媒正娶,待殿下登基, 娘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届时娘子只需生下嫡子, 养好嫡子,忍耐个几年,待殿下一走,您就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娘子。” “可我不想和她们斗,我也不想当什么最尊贵的人, 我只希望这辈子能自自由由平平淡淡。人为什么总要争来争去呢?我只是想安静活着啊?这样都不能如愿吗?”她哭得弯下身, 缩成一团。 春雨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可是没法子,不争就活不下去的……” 她没再说话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 第二日起来时, 眼睛肿得很高,把二娘都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神情淡淡的,又像从前那样了:“没什么,多谢二娘挂心。” 就连老夫人问起, 她也是这副模样:“或许是昨日出门吹了风,昨夜头疼得厉害, 没太睡好。” “去,将大夫请来。”老夫人吩咐完,又看向春雨,“你们整日里都是如何照顾人的?这么多人都看不过来一个主子,要你们有何用?” 春雨也不慌乱,跪地认错,说了些好听的话。 老夫人听着心里舒坦不少,没有严罚,只教训了几句,后来大夫也说没有大碍,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此事揭过,老夫人便问起昨日的事儿来:“昨日出行一切可还好?” 婉妘缓缓应答,但答非所问:“昨个儿天好,出去走了走,出了些汗,浑身松泛不少。” “人呢?可见到了?” 婉妘没有说话,看向坐在一旁的二娘。 老夫人不再为难她,也看向二娘:“昨日见过人了,感觉如何?” 二娘低着头,撇着嘴,嘟囔一句:“不如何。” “跟你说话呢!什么态度?!瞧瞧你还有一点儿侯府千金的模样吗!”老夫人气不打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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