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难听,钱氏有些讪讪的。 敲打过了钱氏,李媒婆再度扬起笑脸,一挥帕子开口:“哎哟!让我瞧瞧,新娘子可是等不及出门了!” 她扭身来到妆台前,见吕月红已然梳妆好,正要把人扶起,却见她面色惨白,神色凄惶,不像是要出嫁,倒像是要赴刑场。 “我说吕姑娘,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虽说员外老爷没来,但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可来了,你可不能不高兴。”李媒婆边说便朝外使了个眼色。 钱氏见状赶紧上来打圆场,笑道:“哪里是不高兴,这不是害羞呢嘛。” 说着弯腰下去,附耳警告道:“你可别犯浑,这聘礼都收了,银子我是不可能退的,你要一直哭丧着个脸,倒时惹了老爷夫人不高兴,我可救不得你!” 闻言,吕月红攥着袖子的手越发紧。 是啊,她爹娘将自己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本就是为了钱,怎么可能护着她?能护着她的只有自己。 想到那人说的话,她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这就走吧......” “李妈妈且等等。”李媒婆刚要过来扶她,吕月红却顿住了脚。 “这是又怎的了?如今花轿都到了门口,要是悔婚,可不是说着玩的!”李媒婆有点着急。 钱氏上手就狠狠拍了女儿一下,“你作死呢!” 吕月红却无甚过激行为,转身取了一个长颈小酒瓶并两个杯子,道:“如今我就要离开村子了,之前犯了很多错事,得罪了秦姐姐,我想与她赔个罪。” “赔罪?”钱氏眉头皱起。 今日她女儿出门,特地在院中开了宴席,可人是请了,全村却没几个肯赏脸,来的全是与她家有些亲戚关系的,在院中稀稀拉拉坐了几桌,很是冷清。 秦家母女自然也没来,女儿自己贴上去,不是找晦气吗? “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赶紧走,省得人家等急了!”钱氏推了她一把。 不想吕月红却犯了倔,说什么也不肯走,一定要去秦家一趟,还说要是不去,自己就不嫁了。 话一出口,新房内顿时人仰马翻。 * 秦采薇将包袱背在背上,又在镜前照了照,准备出门。 自上次与卫白羽说开身份之后,秦采薇现在凡去城中,都是做女装打扮。 “娘子今日似乎格外用心。”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声音,秦采薇转头,就见傅清忱正定定看她,唇边笑意浅淡。 “有吗?” 她摸了摸头上的发辫,古人的发髻太过松散,她动作一大就容易乱,倒是编成辫子还牢固些。 傅清忱扯了扯嘴角,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又问:“娘子今日一定要去?” “这是自然。”秦采薇点头,“东西还得交给卫兄呢。” “东西可以托人带去。”傅清忱平静开口。 秦采薇挠了挠耳朵,“这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人?” “孙家今日便要进城,托他们即可。” 秦采薇诧异瞧了瞧他,他竟然知晓村中各人家的一举一动,然想到自己不在时他也常杵了拐杖出门,又将疑惑打消。 语气几分迟疑道:“这......不大好吧?” 清凌凌的长眸将她一扫,傅清忱似笑非笑开口道:“所以,必须得娘子亲自去?” 这叫什么话? 秦采薇眉头微皱,反问道:“难道有什么理由我不能去吗?” 话说上次两人“冷战”,就是因为他老是问东问西,还莫名阴阳怪气,怎的又开始了? “自是没有。”傅清忱摩挲着手中竹笔,缓缓道,“娘子可知桃林为何地?” 桃林?这问题实在跳跃了些。 秦采薇摸不清他的想法,不过桃林她还是知道的,《桃园三结义》不就是在桃林嘛,如此说来桃林便是表示兄弟友谊了。 遂点头应一声:“知道。” “知道仍旧要去?”傅清忱眉头微挑。 “嗯。”她再次点头。 傅清忱不再开口,秦采薇也没说话,屋内一时安静非常。 一阵小凉风卷过,秦采薇没忍住摩挲了下手臂,不明白这大夏天的,为何还冷风阵阵。 正纳闷,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了她一跳。 “秦家姐儿在吗?” 这是谁啊?大清早的就来吓人。 秦采薇拍了拍胸口,打开院门,却见门外站着许多的中年妇女,为首的媒婆抹了一脸的白灰,香粉味道呛得她没忍住后退两步。 她这一退,门外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立刻涌了进来,拉着她的手便开始七嘴八舌说起来。 秦采薇被这状况搞得有些懵,今天不是吕月红出嫁吗?怎的都到她这儿来了? “瞧这姑娘长得多俊哪,看着也不像是小气的!” “就是就是,小姐妹闹别扭那都寻常,如今月红都要出嫁了,说什么也得去喝杯喜酒不是?” “我看就是不好意思,小姑娘面皮薄,走走走,这就跟大娘一起去瞧瞧红丫头!” 秦采薇正愣神,就觉有人在她脸上掐了一把,而后手臂一紧,似是有人在拉她,立时清醒过来。 “停停停!”她从人群中做挣脱出来,又朝后数步,伸手将众人拦住,“各位大娘有话慢慢说,一个一个来。” “就是......” “你......” “那接亲的......” “停!”眼见又有闹起来的趋势,秦采薇赶紧止住,而后干脆朝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道,“这位大娘说吧,不过最好长话短说,我还有事要办。” 李媒婆一见秦采薇这模样,便知她是个有主意的,要是来硬的恐怕不行,便软了嗓子开口。 “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吕妹妹这不是要出嫁了吗?她想着之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要与你赔罪,偏偏你又不理她,正伤心着呢!眼看就要误了时辰了,这不才来叫秦姑娘你去瞧瞧嘛。” 秦采薇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还当那女人是做戏来着,不想竟真跟她来这一套。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实在想不出对方这样做的理由。 难不成是因为对方常常暗地里搞小动作,就觉得自己也会,然后非要她给个保证? “呵呵,大娘说笑了,吕姑娘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把她怎么样,我真的还有事,这就先告辞了。”说着便要绕过她们离开。 这些人哪里肯放? 如今吕月红不肯出门,外头花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还是李媒婆心眼多,与那管事妈妈说,这家姑娘最是温柔心慈,有那对不住人的地方,便总要求得对方原谅方可心安。 又把之前吕家人偷秦采薇施药方子的事调了个个。 说吕月红因为不小心拆穿了秦采薇,让对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败坏,很是下不来台,心中有愧,因此想在临别前与对方道个歉。 这一说,那管事妈妈脸色方才好看些。 她本就是为了夫人来观察这新入门的小妾到底品性如何,要真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以后抬举她与另一个小妖精打擂台,倒也放心。要是个狐媚尖酸的,等生下儿子,就想办法打发了她。 因此听李媒婆如此说,她便点了头,只道不可太久,同时自己也在暗中观察,想瞧瞧吕月红会怎么做。 秦采薇被缠的没法,她才绕开,前头就又被几个大娘堵住,紧接着就是一阵七嘴八舌。 这些人说的话也都差不多,无非自己与吕月红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对方都要出嫁了,还诚心诚意的要跟她道歉,她这样不赏脸,未免太苛刻了些。 “我跟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秦采薇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这媒婆一张嘴真是够颠倒黑白的。 “我知道姑娘宅心仁厚,这眼看着一桩好好的姻缘就要坏了,姑娘便行行好,去见一见吧。”李媒婆开始装可怜,同时把坏人姻缘的过错往她身上推。 秦采薇最烦别人道德绑架,要是吕月红明说非要自己去的目的,她说不定还考虑一下,对方越是这样胡搅蛮缠,她越不会顺了对方心意。 眼见大门是出不去了,她便朝旁一指,惊讶道:“呀,新娘子怎的出来了?” 众人听闻,果然转头去看,秦采薇便趁此机会跑到院墙边,手脚利落的翻上去。 刚要顺着院墙跳下,就见她娘抱着木盆自后院走出,瞠目看着她,“薇姐儿,你这是干啥?” 这下秦采薇有些犹豫了。 处于震惊中的众人却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上来拉住李氏,又是那一番话,还叫她劝劝女儿。 有那心思活络且不知内情的,想着吕月红既是要立人设,小的去不了,老的去了也一样,便将李氏怀中木盆夺下,说帮她晾衣裳,其余人则半推半架的裹挟着她往外走。 秦采薇见状只得跳下院墙,将人拦住,“等等。” 李媒婆眸光一亮,“哎呀,秦家姐儿,这是想通了?走走走,咱们这就走!”一拉却发现拉她不动。 秦采薇扯起嘴角,将她娘挡在身后,似笑非笑开口:“谁说我想通了?我已经说过多次,对方要如何与我无关,我跟她也不是什么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再说,便是真如你们所言,去与不去也全在我。”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已然带着些怒气。 那李媒婆见她如此不给面子,脸上有些讪讪的,也跟着冷笑一声。 “姑娘脾气倒是大得很,却不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书里说的母夜叉、母老虎,虽不是姑娘这般的,但姑娘要是不懂得尊敬长辈,又不懂得与人为善,恐怕以后遭人非议还是小事,要是坏了名声......” “李妈妈快别这么说。” 秦采薇正想着反正自己也是女的,打女人应该不要紧,只是恐怕得重新梳头换衣,不知还来不来得及赶往县城时,一道柔柔女声插了进来。 “哎呀,新娘子怎的出来了?”李媒婆赶紧走上前,将她身后衣摆托起。 秦采薇抬了抬眉,这女人魔怔了? 但见吕月红自旁边取了个小酒壶,又往里倒了半杯酒,后双手托着朝她送过来,垂目小声道:“秦姐姐,之前都是我做错了,还请秦姐姐喝了这杯酒,不要怪我。” 白色的瓷杯被她托在手中,本应十分稳当,不想却在微微发颤,而她垂下的面颊上,却是胭脂都无法掩盖的苍白。 秦采薇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这么可怕吗?把对方吓成这样? 眼见日头渐渐升起,她实在是没有耐心再在这里耽搁,便道:“吕姑娘,既然你来了,那我便再说最后一次,虽然你我之前有些恩怨,但我确实没有这个闲心去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你明白吗?” 她牢牢盯着对方的眼睛,便见吕月红睫毛一颤,咬了咬唇,将杯子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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