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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紫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你且宽心，我既捡了你，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朝顾南言微微笑了下，又道：“明日我就去酒楼帮忙，挣钱供你读书，届时你有了功名，那些人自然不敢小瞧你。” 话一出口 ，苏紫萍就觉得不对劲了，届时顾南言有了功名，两个人也就和离了，苏家这群没有分寸感的亲戚，怕是连拍马屁都找不着人了。 于是讪笑两下，岔开话题，“不早了，休息吧。” 两个人分榻而眠，苏紫萍睡床，顾南言睡在矮榻上，之间以屏风相隔。苏紫萍满脑子都在计划赚多少钱才够顾南言去县城最好的书院读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压根不知道矮塌上的顾南言心如擂鼓睁着眼躺了一夜。 酒楼大堂，苏河政和酒楼骨干们坐成一桌，共同讨论本月酒楼的经营情况。 快要结束时，管家问道：“东家，按照日子，小姐今日开始要来酒楼做工，您看安排小姐做什么合适？” 说实在的，他们都不大理解苏紫萍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不在闺阁绣花，非要来酒楼抛头露面。到底是东家女儿，他们不敢随意安排。 苏河政思忖片刻，斟酌道：“我这女儿，我也颇为头痛，她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先在后厨安排她做一些琐碎劳累的活计，让她知道酒楼做活辛苦，自然会知难而退。” 闻言，厨师有些不乐意，“酒楼那么大，为什么非要安排在后厨？我可没时间关照四体不勤的大小姐！” 这位厨师名叫是米四，祖上三代都是厨子，家中排行老四，景县数一数二的主厨，苏河政花大价钱请来的，除了心眼有点小，没别的毛病，平时相处也算融洽。今朝突然发难，苏河政猜到他可能是担心主家偷师，才心存不满，于是诚恳地解释道：“小女长在闺阁，十指不沾阳春水，厨艺方面一窍不通，安排她进后厨，也是想让她趁早放弃，并无别的意思，菜将军无须担忧。” 话说到这个份上，米四也不好多说了，不情愿地别过头去，算是默认了苏河政的安排。 苏紫萍还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怎样的挑战，她早早起床，特地换上简便的罗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坐上马车出发去了自家酒楼。霜儿也要跟去帮忙，苏紫萍拒绝了。她是去干活的，不是去享福的，带贴身丫鬟叫什么事。 一进酒楼就被管家带去了后厨。管家拍了拍灶台下拉风箱的伙计，示意他起开，对苏紫萍说：“小姐，先从烧火做起吧。” 管家这样安排，有一些私心在。照东家所说，一定要让小姐辛苦劳累，迫使小姐主动放弃，又不能把厨师得罪狠了。思索良久，想到自家孙女一到灶台就愁眉苦脸，离开灶台后就满面乌黑，越来越觉得烧火是个好法子。 越好看的姑娘，越不能忍受自己满脸脏污吧。 不曾想苏紫萍径直撸起袖子，丝毫不带犹豫地坐在灶台下一堆柴火堆中央，两手握紧风箱把手，呼啦呼啦地就烧起火来。 除了有点费手力，脸有些烤，总的来说并不是很难，至少比她当社畜要轻松多了。 苏紫萍越拉越起劲，不一会儿脸蛋就黑成焦炭。眼珠子却亮晶晶的，时不时拂袖抹一把额头的汗。 后厨的几个伙计本来还等着看笑话，见大小姐一点架子没有，不怕脏不怕累，纷纷心悦诚服。 “哎呦不行！火太大了，小点儿小点儿！”米四忙里偷闲扫了一眼，见火舌都从灶台下飞出来了，急忙跑到苏紫萍身边抱怨。 他本就对苏紫萍来后厨这件事不满，如今抓住机会，自然要发泄发泄怨气。 苏紫萍疑惑地看着米四，“不是要蒸馒头么？烧火上汽一定要快，不然很容易蒸糊的。” “你一个闺阁小姐知道什么？”米四挥舞着颠勺，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是主厨还是我是主厨？在这间厨房就得听我的！”
第6章 “你蒸馒头的方法不对啊！”苏紫萍耐心地解释道：“我看了你醒的馒头，个头合适，怎么蒸完后馒头皮就抽巴巴的？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蒸馒头都是这样，别不懂装懂！”米四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蒸过的馒头比你吃的盐都多，你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 苏紫萍站起身，认真道：“你说你蒸了这么多年馒头都是皱巴巴的，说明你一直都用错了方法，为什么不能用我的法子一试呢？” “你当白面大风刮来的？”米四最讨厌别人指指点点，拧着眉质问：“且不说浪不浪费钱，耽误了这一锅馒头，让客人喝西北风去吗？” 旁边的伙计见两人谁也不让步，出面解围道：“小姐，菜将军蒸了多少年的馒头了，肯定不会出错，您就听他的吧。” “就是，我们多少年都是这么蒸的。” “您就听菜将军的吧！” 眼看着火越来越小，苏紫萍急得团团转。 别人不相信她她能理解，毕竟她一个十七岁的闺阁女子，在别人看来从未进过厨房，没有任何烹饪经验。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这样。 前世做社畜的时候，最大的爱好就是烹饪，曾自掏腰包去新东方厨师技校进修过，还获得过高级厨师证，也曾做过五星级酒店的专业试吃员，于厨艺和品味一道，颇有研究，更何况小小的蒸馒头。 这话她跟办法跟人讲。 伙计们还在劝，许是动静太大，没几分钟，苏河政就踱着方步走了进来。见厨房的伙计们都围着米四和苏紫萍，不由讶异道：“怎么了这是？” 米四见东家来了，也不废话了，直接将头上的帽子一扯，愤愤不平道：“苏老爷，你们家大小姐，就是来添乱的，老给唱反调，再这样下去，我这个主厨没法当了！” 语气要多愤慨有多愤慨，好像苏紫萍给他惹了天大的麻烦似的。 苏紫萍不慌不忙，向苏河政解释蒸馒头的正确方法，“一定要用大火让馒头快速膨胀开，要不然馒头不软不白不香，皱巴巴的不好看也不好吃。” “你那火大的，都快把厨房烧了，咱们蒸馒头多少年也没用过这样大的火！”米四不服气地争辩。 苏河政见女儿冷静理智，讲得头头是道，不禁好奇地问：“萍儿，你未曾下过厨房，从哪里得知蒸馒头的手法？” 苏紫萍卡了一下壳，眼珠轻轻一转，随即镇定自若道：“爹，前些天我决心来酒楼帮工，特地让霜儿去帮我买了一些精进厨艺的书籍，这段时间日夜苦读，记下了不少偏方。” “偏方？偏方都是纸上谈兵！”米四叉着腰，振振有辞：“要是看书就能做厨子，大街上人人都是厨师了！” 苏紫萍不欲再吵，只是坚定地看着苏河政，“爹，且用女儿的方法试试，一试便知。” 苏河政见女儿游刃有余不似作假，沉吟道：“那便试试。” 米四犹不服气：“如果馒头还是皱巴呢？” 苏紫萍坦然道：“那我就走人，不给你添堵！” 米四一口答应，“行！苏老爷做个见证，咱们一言为定！” 苏河政正愁找不到借口把闺女打发回家呢，见闺女自个儿放出了狠话，二话不说同意了做这个见证人。 他内心还是偏向米四的，毕竟是自己花大价钱雇佣的厨师，而且厨师一门，讲究的便是代代传承的经验。米四没说错，如果看书就能成为厨师，厨师也就不值钱了。 苏紫萍见到底没人信她，问道：“若是不皱巴呢？” 米四拍着胸脯，眼底却满是嘲讽：“我主厨的位置给你做，今后我来给你打下手！” “好！” 苏紫萍再一次挽起袖子，干脆利落地往柴火旁一坐，大开大合地拉风箱。 一时间柴火声噼里啪啦响，火苗蹿得更高了。 接下来无人打扰苏紫萍。大家各干各事，又都时不时往她这边看两眼，只有苏河政和米四站在苏紫萍身后，静静看着苏紫萍蒸馒头。 苏河政越看越惊讶。还别说，不管馒头能不能蒸成功，女儿干活的样子真像那么回事。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女儿只是一时兴起，知道酒楼的事情不好干，自然也就回家了，现在看来，倒跟预想中大不相同——不怕苦不怕脏，即使被烟雾烤得脸黑手黑，也没见女儿抱怨一句。 就是性子太倔，怕是铁了心要供那个小乞丐读书。 一时间，苏河政对顾南言的偏见更大了。乞丐也能考功名，不是痴心妄想吗！照他的想法，顾南言哪哪都配不上自家的宝贝女儿，就该认清形势继续乞讨去，而不是在苏家蹭吃蹭喝！ 真是脸皮厚过天，就应该找个理由把他赶出去！ 没一会儿，软糯香甜的麦芽糖的气息顺着锅盖钻出来，整个厨房都能闻到浓郁的香气，伙计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来，就连门外的大黄狗，狗链子扯得哗哗作响，撒着欢地想进来。 “好浓郁的香气！” “馒头也可以这么香吗？” 伙计们在后面窃窃私语。 苏河政有些惊讶，看向女儿的眼神满是疑惑。莫非看书真能做厨子？ 米四也有点乱了方寸，不管他相不相信，四溢的香气是他闻所未闻的。多年大厨的经验告诉他，苏紫萍很可能是对的。仍然强装淡定，假装不屑地撇开头去。 感觉差不多了，苏紫萍不再添柴，用火钳将烧得旺的柴火夹出来，任由火势慢慢熄灭。 “萍儿，为何还不掀锅盖？”苏河政隐隐有些迫不及待。 “再等两分钟。”苏紫萍抹了一把额间的汗，解释道：“现在掀盖，馒头会受冷皱缩，需要等待蒸汽完全下去。” 有时候工序比食材本身重要。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调料，有的人做出来难吃，有的人做出来好吃，这就是工序的重要性了。 直到蒸汽慢慢散干净，苏紫萍拿了一块干净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握住锅盖把手，轻轻一抬，麦芽糖的甜香便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涌上来。 沁人心脾，令人垂涎三尺。 后面惊叹声此起彼伏，米四的脸已经挂不住了。那些馒头，一个个跟年画娃娃的大胖脸似的，圆润滚滚，白白嫩嫩，松软到揉扁搓圆都能即时反弹回来。他蒸出来那些干枯泛黄的馒头完全没法与之相比。 闻起来都欲罢不能，更何况吃了。苏河政用筷子夹了个大馒头，耐着热气迫不及待一掰两半，露出来的部分白气蒸腾，面粉甜软，看上去更有食欲了。身后隐隐传来伙计们咽口水的声音。 苏河政将其中一半塞到米四手里，热情邀请道：“菜将军，趁热吃，尝尝我闺女的手艺。” 米四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相信。要说刚才没见到馒头形状时他还能抱有一丝侥幸，现在锅盖掀开来，一点也狡辩不得了，他的的确确输给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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