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在宫外办事迟了,林梧就会暂且在那歇一晚。 路上虽是颠簸,可历得这一整日的忙碌奔波,他早已是精疲力尽,就这么笔直坐着,竟也缓缓合上了眼。 “喂,你在这做什么?” 那一日,风和日丽。 林梧却不大开心,因晨间挨了父皇批评。他独自一人来清和池边的石头上枯坐,才过了不多时,就听见身后传来池青的声音。 听见了,但不想答话。他只埋着头,没理会。 池青走近,驻足他身前,掐着腰再道:“我一想,连你都旷课了,定是寻到了个顶有意思的地方。没想到,还是这个破园子啊。”
第20章 哭包 林梧依旧低头不语。 觉出有恙,池青皱眉:“你怎么啦?你不会哭了吧?”她推了推他的肩膀,一副戏谑口吻。 吸了一下鼻子,林梧缓缓抬起脸来,还真是泪眼婆娑! 眼见的池青愣了片刻,随即惊得后撤一步。 “你……”林梧启声,想说“别走”,可池青退完,又似是无可奈何地上前来挨着他坐下。 侧脸看来,池青茫然地问道:“我什么?这石头……我不能坐?” 林梧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摇头。 坐定,池青再扬声问道:“你说与我听听,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叫你哭了。” 沉思良久,林梧努了努嘴,欲言又止。 他一面想要说与池青听,因在他心中,池青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好吧,其实是他在尚斋唯一的朋友,但另一面,他不知池青听后,是否会拿来取笑他。 他在内心挣扎,池青就耐心候着,没有催促。 终于,他下定决心,开口不多渲染,只简明扼要道:“父皇说我孤僻。” “噗。”池青毫不留情面地笑出了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林梧皱眉,睨着她。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凶狠不足,可怜有余。 对上那张包子脸,池青顿时于心不忍,只好强忍住笑意,双手合十,做小伏低状:“抱歉,抱歉。” 林梧依然恶狠狠地睨着她。 挠了挠眉骨,池青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没等林梧鼓舞她说下去,她到底还是兀自凑了过来,一双眼睛如盛夏的黑葡萄,十分鲜亮。 她不自觉压低了嗓音,试探着问道:“或许,你父皇说得有那么一丢丢对呢?” 这一句,好似兜头浇下的凉水。 林梧倏忽间收回视线,盯向地面,双肩扣着,似乎要把自己锁住。 哎呀,是不是太直接了?池青心虚。 她缓了口气,双手搁在腿上,来回搓着衣裳,忐忑地酝酿半天,冷不丁道了一句:“其实,你不去少傅那告我状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话音刚落,林梧耳根子已染上一片红晕。可惜池青没看他,不然该要惊奇于身边这人居然如此薄面。 平视远处池景,池青缓和了语气,以能拿出的最温柔的声音接着道:“少傅只教过一遍的东西,你就能记住,也实在是了不起。只是,” 她语重心长,“你花了太多精力在与少傅的交流上,而没回头看看我们其他人,与人打交道也是一门学问,并非你立在那,别人就会与你交往,也并非你学习厉害,别人就会与你相交。” 说完,她侧过身来问道:“我这么说,可清楚?” “嗯。”林梧应声。 见林梧满脸乖巧相,池青满意地笑笑,随即再道:“不过呢,我想啊,这人与人本就是不同的,你可听过一句话,嗯——是这么说的,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也没有相同的两个人。” 林梧蹙眉:“未曾听过。” 池青咕哝一句:“啊,这话到底是哪个时代出来的啊?”她又大咧咧地摆手:“罢了罢了。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就拿做艺人来说,都得有个性,平庸之辈,是火不了的。”
第21章 解围 “何为艺人?”林梧望向她,懵懵懂懂。 眨了眨眼,池青起身,摇头晃脑笑得邪性:“就不告诉你!” 林梧抿了抿唇,倒也不恼。见池青往池边去,他赶紧跟上。 池青捡起一块石头,远远地扔进池里,发出“咕咚”一声。 她又捡起一块石头,递到林梧手里,“我也想提醒你,你呀,只是过得太顺了,你父皇说你两句你就哭哭啼啼,人生在世,往后的路长着呢,哪能动辄就哭鼻子啊。而且……” 话声戛然而止。 缓了口气,池青勾唇嗤笑,声音变得轻而远,“这世上的人大都过得不如意。” 接过石头,林梧低头瞧了一眼,又看向池青,“譬如?” 没急着答话,池青弯腰接连捡起好几块石头,直到手里都放不下了才停住动作。 尔后,她站直身子,眺望前方,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譬如啊……有的人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原本是跟着母亲生活,可母亲病逝,就被舅舅送回父亲那里,而父亲早已组建新家庭,她不得不寄人篱下,被继母欺负,被继母的孩子欺负,无人可以求助,只能孤身面对。” 林梧手指收紧,呆在原地,眸光陷入一片阴影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不比你惨吗?”池青反问。语气中无甚恶意,而有几分极度失望后的释然。 她转身开始投掷她的石子,一块接一块,动作干脆利落,语调也不复刚刚的沉闷,“再譬如,有的人呢,辛辛苦苦打出一片天地,投入那么多心血去搞事业,搞了那么久,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突然发生意外,死了。大好的前程都成了他人的嫁衣。” “咕咚”、“咕咚”……石子入水的声音接连响起。 视线全然落在池青侧影上,林梧眸光闪烁,有一股力量在他心间冲撞,似乎随时都要破体而出。 阳光撒在他们身上,如一条绒面的薄被,盖在万物之上,轻轻柔柔。 吞了口口水,林梧的理智被来回拉扯,有些话他藏在心中已久,眼下,被那日光撩拨得心痒痒,他想说,想全然道出。 倏然,林梧上前一步,“你……” “池青!”“池青!”……远处响起一道道急促的呼喊,由远及近,是时芥。 池青转身望向林梧,眼睛因惊慌而瞪得老大,嘴上还能镇定应道:“哎!” “池青!你在那干嘛呢?”一抹蓝从树隙间闪过,迅速移动。 事出紧急,一闭眼,池青嚷道:“你别过来!我在这小解!” 旁侧,林梧讶异得嘴都合不拢。 远处的身影果然顿住,时芥很是愤愤:“你怎么能在这小解啊?这到底是皇宫!人来人往,那么多人!” 池青编胡话道:“憋不住了嘛!你快去前面的墨兰亭等我,你在这,我不好意思!” “那行罢!”时芥咆哮道:“那你快点!别被别人瞧见了!” “嗯!” 踮脚探头张望后,奚音确认时芥走了,遂压低嗓音同林梧道:“我要走了。”说罢,她转身要走。 没想到,林梧却是不领这份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第22章 裂瓷 见她止步,他又将双手往身后一背,厉声训道:“你身为一个女儿家,不该这么说!有辱斯文!” “该不该,我都已经说了。”池青拍了拍手上的灰,克制住对那厮翻白眼的冲动,“再说了,我可是为了帮你哎!你肯定也不想让时芥看到你这双兔子眼吧!” 浑身顿住,林梧抿唇不语。 没多纠结,池青大跨步往前,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她转身再道:“别人帮了你呢,你就大大方方地道一声谢谢,又不丢人,别再说些不中听的话了!” 当然,说归说,她并未期待林梧当真能被感化,说完也就继续向前,将林梧丢在身后。 死死盯着池青的背影,林梧仿佛成了一桩石柱子,丝毫不动弹。 在池青将将踏上主路前的一刻,他喉头滚动,到底还是艰难地发出一声:“谢谢。” 这么一声,好似耗尽了他的全部气力。 “不客气!”池青没回头,只是潇洒地扬扬手,“只要你少向夫子告我的状,我就谢天谢地!” 林梧立刻反诘:“那你少旷课!” 池青摇了摇头,没多辩驳,双手在背后抻着,晃晃悠悠朝着墨兰亭走去。 光亮逐渐褪去,睁眼,那样生动的场景全然散尽,徒剩一室昏暗,且弥漫着冬日寒意。 原来是梦。 林梧摸了摸脸颊,干燥的,无泪。 收回指尖,他自嘲一笑,想着:明知道她是那样心软的一个人,当初为何不在她面前哭一哭呢? 当初,觉察到林祁异样后,林梧曾去劝过池青,可彼时,他满心满眼充满了对林祁的嫉妒,张口只有伤人言辞。 纵然知晓她是那般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还是忍不住教训,放些犀利的狠话。 到头来,关心未能送达分毫,反倒是碰了一鼻子灰。 如果当初哭着告诫她,一切又是否会不一样呢? 挪到侧面,林梧挑起布帘,霎时间大把冷风涌入,打在他的脸上,刺骨寒令他神识清明不少,不再陷于那般扰人思绪。 街边景色疾驰后退,夜深露重,很快,就要到永盛街了。 —— “你同那时芥搅和在一起做什么?他比京都那些纨绔可好不到哪里去……” 秦氏教训白棠的话,颠来倒去就是这么几句,一路上,奚音听了几十遍,多少有些乏了。她侧过身,掀起帘子,佯装在望风景。 对面来了一辆马车,在前头赶车那人颇为眼熟,奚音定睛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来人竟是荆南!想来,马车里坐着的,定当是林梧了! 风起,对侧的布帘翻卷,露出一道缝隙。 就着不明的光,奚音瞧见一人缩在角落里。 那人如一只被困的幼兽,瑟缩,无助,可怜,仿佛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牢笼。 那是林梧吗? 那是林梧呀。 马蹄声在长街上空盘旋,就着阴冷的风,荡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分明仅匆匆一眼,那副光景却像是鬼魅梦魇,笼在奚音心头。 即使回到相府后,她仍是止不住地回想起刚刚的画面。 也不过三年未见,为何林梧仿佛成了一盏裂开的瓷,随时都要碎掉?难道仅仅因为她的死?又何至于此呢?
第23章 交易 越想越是疲惫,奚音左右想不明白。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她朝着自己的小院快步走去。 此时此刻,她只想快爬回床上,卸下假面,好好地睡上一觉。 “白栎,你等等!” 西苑小径,白棠脚步匆匆地赶来。 前方的人置若罔闻,她便快跑过去,隔得近了,她又急喊一声:“白栎!我叫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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