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为师在听。”应纵歌点头。 “师尊还是心系天下苍生的吧,不然也不会再次受命封将。”虞岁岁又忍不住想起百年前那个说“只愿驱逐北敌,换得河清海晏、江山长宁”的少年将军。 应纵歌缓声道:“第一次接过军权的时候,其实没有想过这么多。因为我是大雍皇子,是柔兰少主,镇守西北十三境理所应当。后来领着将士们出生入死,看过太多百姓流离失所,才明白战争的唯一目的就是终止战争。” “这一次,既不忍见苍生凄楚,也是为师自己的夙愿。” ——最后几个月,他要为她涤荡河山。 “师尊…”虞岁岁轻叹。 从年少第一次手握长剑,到现在一身沉疴,仍然放不下万里山河,为之生为之死。 这样的人,偏偏要受九十九道除魔箭,偏偏要被逼到绝路,只有堕魔这一结局。 《除魔》说过,玄赐其人,剑骨重莲,命格最贵最险。 曾为万金之躯,亦将是,万魔之尊。 她轻声道:“别恨。” “恨?”应纵歌摇了摇头,看着她温和地说,“为师未曾有过恨意。” 他很庆幸,此生此世,能够遇到岁岁。 “嗯。”虞岁岁也不能多说,只是讲他的手往下拉,把脸颊贴上去,轻蹭他的掌心。 应纵歌轻抚她的侧脸,温柔地将她几缕碎发别到耳后,“睡吧,为师就在这里。” 于是虞岁岁安心地闭上双眼,沉入梦乡。 隔日醒来,应纵歌已经离开了,给她留了书信,还有很是丰盛的早膳。 虞岁岁慢吞吞地下床洗漱,随便给自己挽了发,然后就悠哉悠哉地吃早餐。 ——她知道有人会主动来找她。 果然,片刻后,桌子对面坐了一人,银发如一段静心裁剪的月华,粉色眼瞳占尽初春樱花色。 樱空月挽起衣袖开始沏茶,对着她嫣然笑道:“岁岁看到我好像并不惊讶。” “国师神通广大。”虞岁岁说。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剧情,另一方面,这是实话。 “我就当是岁岁对我的赞誉了。”他沏茶的动作优美至极,是久居上位者特有的矜贵从容。 “雁阙是连接西北十三境和南雍的要塞,举足轻重。除非兵败,否则北荒铁骑不会侵扰这里。”樱空月轻笑一声,“呀,我开玩笑的。岁岁还在这里,殿下就一定会胜。” 虞岁岁:“哦。” 她不管他,自顾自地吃着早餐。 樱空月笑了一声:“何必对我如此冷淡呢?接下来日子漫长,殿下无法从前线抽身,只好由我来陪岁岁解闷了。” 虞岁岁拿出腰间三辰宗的弟子令牌晃了晃,道:“那国师倒是把这上面的法阵解开,我好去找朋友说说话。” “不行呢。”樱空月粲然一笑,“既然把目光看向了我,就不要再看别人。” 虞岁岁:“……” 这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银发少年朝她轻眨了一下眼睛,“你还能找你的师尊,不是么?” 虞岁岁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用月衡令去找应纵歌,师尊自己也说过战场瞬息万变,她怕让师尊分心。 她没有说出来,但樱空月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了一句:“岁岁主动找殿下,说不定反而能令他安心些,免得殿下远在千里,心中还记挂着你的安危。” “抱歉,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持怀疑态度。”虞岁岁不会轻易相信他。 “为什么?”少年秾丽眉眼染了苦恼之色,像是被雨打湿的牡丹,“这句可是真话,也没有同你开玩笑。” 虞岁岁没回答,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膳。 樱空月适时地递过来一杯茶,“论剑法和掌兵,我不如殿下,不过论茶艺,我还是略有信心。” 虞岁岁接过茶,白瓷杯盛着琥珀色茶水,清苦回甘的茶香飘散开来。 她知道樱空月不至于在她的饮食中动什么手脚,所以礼貌地接过茶杯浅啜了一口,客观评价道:“好茶。” 樱空月莞尔而笑:“谢谢。” 虞岁岁对他说:“我要去外面走走,国师随意。” 说完,她就起身推门离开了客栈。 雁阙没有之前那么热闹了,但街道上也不是空无一人,那些百姓脸上都没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像是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安详得就像一种宿命。毕竟百年来受北荒欺辱奴役,还有什么是没有经历过的呢? 只是当他们发现虞岁岁在看他们时,纷纷走开了,像是不愿暴露在她的视线下。 她有些疑惑不解。 “岁岁下次出门不妨乔装一番,不要被他们认出是修士就好了。”樱空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见她疑惑就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虞岁岁追问,“他们怕修士?” “不然呢?他们和修士相比起来,不过浊骨凡胎。岁岁可能不一样,但大多数修士是怎么看待凡人的?”樱空月歪了一下脑袋,银发拂过眉眼,淡声道,“不过蝼蚁。” “胡说八道。”虞岁岁并不赞同这种说法,“有很多修士出身于寒门,宗门平日里也有不少百姓的委托。” “岁岁天真得有些可爱了。”樱空月说,“平常时候一切矛盾都会被粉饰太平,但战乱之时,谁还管无能之辈?只能怪他们生来卑微。” “…我说不过你,但绝不苟同。”虞岁岁放弃和他争论,继续往前走。 穿街走巷时,所有看到她的百姓都默契地四散走开,唯恐避之不及。 没办法,无论她做出如何友善的表情都没用。 片刻后她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虞岁岁神情一凛,樱空月就说:“放心,前面不远处是临时驻扎的军帐,是一些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 虞岁岁就问:“有医官照顾他们吗?” “当然,不过愿意过来的医者有限,无法全部顾及。”他说。 “我去帮忙。”虞岁岁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她好歹是个符修,锦囊里还有很多丹药和灵符。 “你倒会给自己找事情做。”樱空月耸肩,“该说不愧是殿下教出来的徒弟吗。”
第66章 失踪 ◎病骨支离,岂能久乎?◎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是一旦走进那些军帐,看到伤情各异的人,虞岁岁还是有些手脚发软。 “来帮忙的?”一名丹修看到她,就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快过来, 我给他上好药了,你来帮他包扎。” “哦, 好。”虞岁岁走过去, 接过绷带和纱布, 给那名手臂受伤的士兵包扎好了伤口。 那名丹修叫祁夜霓, 忙得简直是脚不沾地, 虞岁岁只看到她跑来跑去的背影。不过祁夜霓人很好,看到虞岁岁面色苍白,就知道她是第一次照料伤兵, 所以只让她递药、拿东西和处理一些看不来没有那么可怕的伤口。 这一忙就忙到了日暮,祁夜霓已经跑不动了, 虞岁岁也是, 她们两人和其他医者靠坐在墙头,累得都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到这个时候, 虞岁岁才看清楚祁夜霓的长相, 她也是眉眼深邃的西北人,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祁夜霓用手肘捅了捅虞岁岁的腰侧,都不用说话, 虞岁岁就秒懂她的意思,拿出几瓶扶伤丹递了过去。 这时有名军队所属的医官走了过来, 对祁夜霓说:“祁夜大小姐, 你不必再浪费灵药给那些凡人了。” 从军者既有灵修也有凡人, 通常来说,灵修更为强大,所以有限的医药资源会向灵修倾斜。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凡人的伤口痊愈得比较慢,肉/体凡胎吸收灵药也要花费时间,只能用普通药物慢慢疗愈。 虞岁岁能够察觉出来,虽然同为将士,但凡人和灵修之间还是存在不小的矛盾。 “去你爹的,少来教训我。”祁夜霓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丹药是我亲手炼制的,我有权利决定给谁用。” 医官不服气道:“有目共睹,救一个灵修比几个凡人加起来都划算。” “都是人命,你可是正统杏林出身,怎么还给他们分高低贵贱?”祁夜霓摆了摆手,“别来惹我,我没空和你浪费口舌。” 那医官被她呛得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敢怒不敢言地走了。 祁夜霓四仰八叉地往后倒,脑袋枕在虞岁岁腿上,道:“还是你这个新来的乖觉。” 虞岁岁拿了水囊递给她,“要喝水吗?祁夜,大小姐。” “叫我霓。”祁夜霓接过水囊灌了几口水,躺在她腿上,看着那个远去的医官做了个鬼脸,“这些目光短浅的混帐东西。” 虞岁岁下意识叫她:“霓姐。” “不错,我喜欢这个称呼。”祁夜霓哼笑了一声,但是她弯起的唇角很快垮了下去,“这里的灵修和凡人几乎彼此敌视,若药物再继续分配不均,难保会出什么状况。” “那我们就努力做到一视同仁吧。”虞岁岁握了握拳。 “虽然你看起来软软糯糯的,但很有干劲。”祁夜霓被逗笑了,她枕在虞岁岁腿上,忽然嘀咕了一声,“这样看,其实也不算小嘛。” “嗯?”虞岁岁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说你这里。”祁夜霓伸手指了指她的胸。 “唉唉唉?!”虞岁岁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宕机了。 “哈哈,你们南域姑娘脸皮子真薄。”祁夜霓噗嗤一笑,“好啦好啦,我是看你一直白着个脸所以才跟你开个玩笑,如果吓到你了我道歉。” “没关系。”虞岁岁轻咳一声,“霓姐是女孩子。” “那是,要是以后街口游荡的流氓跟你说这些,告诉你霓姐一声,我踢烂他们的裆。”祁夜霓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 “好。”虞岁岁点点头,她确实不能再多看一眼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了,接下来日子还长,慢慢来吧。 虞岁岁有些疲惫地回到客栈,简略地洗漱一番后就到床上躺尸。 樱空月在她进入军帐的时候就没跟着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这人一向神出鬼没的。 她正打算拿出话本看一下,腰间的月衡令就亮了起来。 虞岁岁接了传音,面前就展开了一面水镜,应纵歌在营帐里,桌案上是摊开的战报,一灯如豆,昏黄烛光温软了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岁岁今天过得如何?”他轻声道。 “唔…很充实。”虞岁岁把自己去帮忙治疗伤兵的事情告诉了他,不过她没有说樱空月切断了她和三辰宗联系的事情,怕师尊担忧。 “岁岁是好孩子。”应纵歌说,“但要注意休息,不要勉强自己。” “知道啦。”虞岁岁问他,“师尊呢?今天顺利吗?” “岁岁无须担心,北征坎坷但尽在掌握。”应纵歌眉峰往下压,“至于其他的,实在是乏善可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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