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在心里头数了数日子,大概还在此处留个三四天,她便能将房里头那些东西全数换成银钱,再等卫谕离开那日寻个由头,便能离开这处山沟沟,那时候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不过这回她不打算去京城了,虽说上辈子大多时间都是在京中混迹,也恰是如此她更明白京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时候便是有卫谕这般位高权重之人庇护,珍馐阁尚且被一把大火烧个干净,自己的原身只怕也被烧成了黑灰。 于现在的岑宁而言,这事便算是过去了,事实如何她也无心追究,这辈子她只想离那权势的漩涡中心远远的。 她曾经听说江南是个温润的好地方,春有细雨绵绵,冬有暗香袭人,在这等好地方开个酒楼,做些小营生,再与美食佳肴一同相伴,这无拘无束的日子岂不快哉。 边想着以后的日子,岑宁的目光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憧憬,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了些,这幅模样落在卫谕眼中偏偏又是另一层含义了。 “这道蒸鱼鲜嫩可口。”边说着,卫谕夹了中间的一块鱼肚,“但是不及岑娘子方才那道鱼却更令在下念念不忘。” 果然,李氏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岑宁默默地搁下了手中的勺子,心里头无奈的叹气,卫谕这厮突然这么来一句,可能是觉着自己过得还是太过舒坦,就怕李氏恨不死自己。 “卫公子过誉了,听闻公子这些日子都是吃干粮度日,方才刚吃那道鱼时自然会觉得好吃,如今再吃自然是失了方才的惊艳。” 平心而论,岑宁决定做那道酸菜鱼并非是随便拍脑袋的想法。那时正好是上午,大部分早间吃的都是些清粥米糊、馒头之类的清淡食物。 且王麻子会做他最拿手的白水鱼也是岑宁想到的,正是如此岑宁最后定下了这道酸菜鱼,辣气浓郁,格外开胃。 不过,她这般说,也有影射了卫谕此人喜新厌旧之意。既然说自己喜欢吃鱼,李氏手艺又不差,那便应当好好吃,别多嘴才是。 谁知卫谕听罢,目光却是不偏不倚的看向岑宁,其中的意味让她不愿意深究,没来得及偏头避开,便听他道, “在下初尝那鱼时的惊艳,一如初见娘子那般。” 这话多少孟浪了,李氏尚未反应过来,岑宁听着却直接拧起眉头,一双杏眸终含着冷意射向卫谕, “卫公子慎言,毕竟玷污自己的名声事小,若是波及无辜之人,也不知公子究竟是何居心!” 岑宁的语气冷硬,李氏在旁听着大气也不敢出。 卫谕面上仍旧挂着笑,仿佛岑宁冷眼相待的人不是自己那般,“在下因娘子手艺而倾慕不已又有何不可?” 话中似有深意,岑宁却来不及多想,卫谕搁下了筷子起了身,“多谢两位娘子款待,在下自当尽责为两位护好院门。” 说罢,卫谕便走向院门处,透着篱笆能看见他当真守在门口处。 李氏看向岑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岑宁只当自己没看见,用旁的帕子抹了抹嘴,心头琢磨着李氏这鱼还是差了火候,亏的这鱼这般鲜美。 “长嫂便让卫公子这般守在门口?”见着岑宁毫无芥蒂的起身离开,李氏赶忙出了声。 岑宁似笑非笑看向李氏,说出的话却是让李氏由衷打了个哆嗦,“怎么?你心疼?不然你去替他?” “毕竟卫公子是个读书人,这般守在院子口,似是……不体面?”李氏小心翼翼道。 岑宁嗤笑,觉着李氏当真是关心卫谕,活像是卫谕这般是被自己逼的,心头厌烦一时更甚,“守门这事是卫公子自己个要求的,既是读的圣贤书,又怎能失信于人?” “再者”,岑宁故意顿了顿,“弟妹往日不也说,刘家养不起闲人,想来应当还记得所言才是?” 李氏局促的绞着手,此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也不知为何,这两日岑宁从往日的唯唯诺诺变得如此可怕,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李氏本想着不开口,可是对方一直仔细盯着自己,打量着,被这般目光注视这宛若芒刺在背。 好半天,她才硬生生的憋出了几个字,“但凭长嫂安排便是。” 待岑宁回了房,桌子里头锁住的木头匣子又重新被她取了出来,里头多是当年嫁来的一些陪嫁的东西。 最为贵重的便是其中一支镶金的簪子,仔细一算,这些若是都当掉,勉强能付下三月的租金。 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不然碰到什么麻烦,只怕还需些打点。 想到此处,岑宁浅浅的拧起了眉头。 如今之际,她还需好好琢磨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处。 本来,按照她的打算,刘老二没回来前,她默默的收拾了包袱趁着夜黑风高的走了也就走了。 李氏就算是知晓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将此事报了官,待她躲躲风头,这事基本也就石沉大海了。 按照李氏的德行,也不过就是惋惜一阵那些被带走的财物罢了,但是必然是更不想看见自己的。 只是多了卫谕这么个变数,她总觉着会碍了自己的事。 趁着天色还早,岑宁挑拣了匣子里头的几件东西准备当了去,若是一次性处理了,只怕是会惹得旁人注意,那样便不保险了。 将东西放好后,岑宁便打算出门,此时李氏正在午憩,自然不会注意到自己出去。 岑宁出门的时候,卫谕正席地坐于大门口处,手中捧着一卷书,许是感觉到了有人,抬眼头便是四目相对。 这般境况,周边来往的乡邻虽是在上午时便有所耳闻,但毕竟抵不过看热闹的诱惑,不免多看了两眼。 早便料到会是这般情况,岑宁面上仍旧平静无波,便如同视而不见一般直接跨出了院子。 “娘子留步!” 岑宁垂眸看向席地而坐的卫谕,一身竹青色的外袍散开在尘土周围,却偏偏有着一尘不染的气质。 上一世她便是被卫谕这副模样给骗了,这辈子断然不会如此了。 停顿片刻,卫谕未开口,岑宁莲步微移,准备直接走人。 不想,卫谕就如同断气时的回光返照一般,此时又添上了一句话,“娘子若是此时出去,只怕落日才能回,在下……” “公子放心,晚饭自是不会亏了公子的!”淡淡开了口,岑宁便直接走远了,卫谕想说的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间。 片刻后,卫谕只是浅浅勾唇一笑。 方才,岑宁身上分明多了一个玉镯子,耳垂上也多了一副银坠子。 这般打扮出去,他也是怕她遭了贼惦记便是,倒是未曾想她竟然如此这般想他,从开始他便直觉她一直避着自己,却不知是何缘故,倒也是当真有趣。 另一头,岑宁去了镇上便直奔当铺,此次她并未带许多东西,不过是换了几对银坠子和银簪子,其他的东西如今还不好动。 镇上这当铺的老板也是个难得的实诚人,见她这副模样,倒是生了几分怜惜,岑宁便以家中遭了变故为由,也是方便日后再来此处。 收好了碎银子后,岑宁心里头松了口气,刚准备离开,却又被当铺的掌柜叫住,“娘子留步!”
第6章 即将踏出门的步子生生顿住,岑宁心头提起一丝警觉,手中的荷包攥的更紧了些,转过身嗫嚅道,“掌柜的可还有什么事?” 这般模样落在人精似的掌柜的眼中自然是明白对方怕是误会了什么,语气越发缓了下来,拿起了其中一对银坠子笑着问道,“只是想问问娘子今日这些当了的物什可需要帮忙留一段时日,待娘子手头宽裕了再赎回来不迟。” 岑宁一愣,倒是未曾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她当初便是想着将东西都处理了去,赎回来倒是从未想过。 却是不想,这般情形落入当铺掌柜的眼底间便以为是岑宁因为手头不够宽裕而觉得为难。 好一会儿,岑宁才犹豫着不忍道,“只怕短期之内是无法赎回了,掌柜的还是将这些物什都处理了吧!” 说完,岑宁头像极了多看一眼便会不舍得一般,便是连头都没回的连忙走了。 掌柜的颇有些怜惜的摇了摇头,将岑宁带来的东西都好好的收进了一个匣子中,“虽说不知道能留着多久,但到底都是可怜人啊!” 离开的岑宁又去别处逛了逛,毕竟只是个镇子,自是不若上一世在京中看见的那般景象繁华,不过倒是也有好处的地方,这镇子的西头竟然是一处码头,倒是合了她的意。 这般顺着水路一直往江南去,倒是省的她还要雇车。 旁敲侧听的打听了一下情况,三天后正巧有一艘货船便要从码头出发,将货运到江南一带去,岑宁心头忍不住激动,这回倒是巧得很。 随意找着了一个在一旁躲懒的搬货伙计,蹲在边上的树荫下头,时不时地用搭在脖颈上的汗巾擦了擦脸。 如今还未曾入夏,又是码头旁,于岑宁而言不干活倒是感觉还成。她从袋子里头掏出了个馍馍递给对方,主动搭上话,“这位大哥,可否打听件事?” 那伙计稀奇的看了一眼岑宁,倒也不客气,随手便将岑宁手中的馍馍接过来咬了口,“什么事?” “听说三日后,有艘货船往江南去?” 说话间,那伙计已经将整个馍馍三两下吃了下去,嘴里头含糊不清道,“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就是跟船的。” 岑宁眼睛瞬间亮了,继续追问道,“那这船上可还需要人?” “怎么?”那人多看了两眼岑宁,惊奇道,“你这小娘子莫不是想跟着一同不成?” 那人如此直白,岑宁听着似乎觉得有些为难,神色黯然道,“实在是家中丈夫身故,此处无家人亦无归处,这才想着去江南投奔兄长......”一边说着,岑宁还装摸做样的揩了两滴眼泪下来。 这般凄惨模样,任谁看了不觉着揪心,必定是被家中欺负惨了才会如此模样。 那人许是动了恻隐之心,想了想才开口道,“妹子,你看这样成不?若是就这般上船,自是不可能的......” 闻言,岑宁面露窘迫,两手绞在一团,低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要不妹子你凑些钱,到时候便当做一同的路费了?” 岑宁顿住,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实在是囊中羞涩,大哥手中可宽裕......” 说着,岑宁又摇了摇头,“不能如此......大哥,您看这样可行?” “小女子虽说身无分文,但是厨艺尚可,船上伙计自然也是需要填饱肚子的,若是途中做个厨娘,可行?” 岑宁试探着问道,那人闻言面上也是愣住,往常他只见过附近有男子靠来此做伙计赚些工钱搭顺风船的,倒是第一次见到有小娘子说用在船上做厨娘抵下坐船的钱。 只是,去江南虽说要半个月,但是多是以干粮为食,过往送货去的时候,船上都不曾请过厨娘,顶多是在哪处停靠时上岸吃一顿休息一晚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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