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直守在外头的王有才上前,在江妧耳边说了什么。 她一边感慨世风日下,一边骂骂咧咧的来到了乾安殿。 “哟,娘娘,今儿个真是不巧,皇上方才去了御花园散心呢。” 李德全上前,一张中年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谄媚。 “本宫方才经过御花园,没见他呀。”江妧疑惑的挑眉,看向巧巧,带了询问意味。 巧巧摇头,表示皇上确实没在那边。 李德全一愣,“那……那约莫是换了去向吧,奴才就不知晓了。” 江妧眸子轻眯,似笑非笑,“李德全,皇上散心,你怎的没跟着?” 李德全颤颤巍巍,“哎哟,娘娘,皇上不要奴才跟着,奴才还能违抗圣旨不成?” 她轻笑,慢悠悠背起手,一步一步在殿中走出声响,“如此,本宫在这儿等等皇上吧。” 李德全抬手擦了擦额间,招来人,“还不快给娘娘上茶。” 他心里打怵,总觉得江妧这趟来是要给他下套的。 好在他多虑了,江妧把这儿当自己寝宫似的,瘫着与巧巧唠嗑下棋,谈起两人儿时的邻家哥哥趣事,掩嘴笑个不停,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李德全放下心来,安心在一旁伺候着。 这一坐约莫过去了两个时辰,桓承才回来。 他一袭暗紫色帝王常服,气宇轩昂的从外头独自走进,一眼就见江妧无所事事的趴在他常倚着的软榻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模样毫无防备,甚是可爱。 他不禁抿唇,克制想上扬的嘴角,抬手打断了李德全想禀告的话,压着音量道,“先下去吧。” 李德全同巧巧走后,桓承轻手轻脚的坐到江妧对面,半靠着,静静瞧她。 在江妧脑袋差点重重嗑到桌上前,他用手挡住了她的额头。 江妧此时才清醒过来,见是桓承,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可算回来了。” “阿妧等了多久?” “嗯……险些从午膳等到晚膳。”她用手撑着太阳穴,笑看着桓承,“皇上这步,散的有点久啊。” 桓承轻笑,替她倒了盏热茶,声线温和,“朕去了校场,江上卿正好在,便聊的久了些。” 江妧也不拆穿他是特意去和大哥见面的,只是颇为感叹的吐出口气,“这才第二日,皇上若是想做点什么,约莫是急了点。” 桓承的变化肉眼可见,从第一次见面时的一具只会暴躁无能狂怒的傀儡帝王,到此时能从他身上可以看到想做大事的影子,她要说不感慨是假的。 只是担心他这般,于谢长临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桓承好脾气的点头,弯唇,“阿妧可饿了?” 江妧摇头,笑的无害,“这两月应当是无趣得很,臣妾或许会常往皇上这儿跑,皇上若不介意,散步什么的,也将臣妾带上吧?” 换言之。 我要替谢长临盯着你,你没情绪吧? 桓承怎会不懂?半垂下眸,低笑一声,“阿妧能来看朕,朕喜不自胜。” 他知江妧不爱听他说这种话,便将语气染上几分逗趣的意味,让江妧听着能舒坦些。 她果然受用,弯了弯眸,“那皇上差人备膳吧,臣妾回了。” 桓承一脸惋惜的留人,见留不住便叮嘱她多吃些,回去仔细些云云。 待看不到人背影,他才敛了神色,眸沉如墨。 没得谢长临见的日子于江妧而言,既熟悉又难耐。 好在不是不能忍,桓承空下来了就会变着法哄她开心,放纸鸢,做纸帆,游湖,态度张弛有度,并没有任何逾矩让江妧觉得不舒坦的,更甚二人相处中,桓承手头有什么棘手的事还会与她说。 要见江家人也会将她带上,毫不避讳。 有需要司礼监审批的大动作,索性让江妧去批,以免被驳回。 总归都是些利民的小事,影响不到谢长临的根,她也愿意帮桓承这个小忙。 转眼入冬,十二月迎来安楚第一场大雪。 漫天雪白中,江妧披着厚厚的鹤氅,抱着暖炉,第数次吹响那枚骨哨。 黑鹰她早就不害怕了,还常让它搭在自己的臂弯,听她讲那些日复一日的废话。 这家伙被她取了个名字,叫风驰,希望它每次送信都能速去速回。 尽管它还是雷打不动的三五日才能送完一趟,回来时空着一双爪子。 “你说,谢长临这个没良心的,本宫给他送了这么多信,他是瞧了还是没瞧,竟一封不回?” “风驰,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演本宫呢?” 风驰:“……” 江妧一边念叨着,把信绑在他爪子上,临行前抚摸它的黑羽,气鼓鼓的嘟囔着,“若这次你再带不回一封信,就把你毛给拔了,同谢岁安作伴去!” 风驰:“……”
第94章 祝眉目舒展 谢岁安好似听到召唤,拖着一身被修剪到所剩无几的毛从殿内走出。 江妧叉着腰数落它,“你看,就是这个家伙,前两日跳火堆里险些没给自己烧死,风驰啊,你可不能学它。” 谢岁安颓丧的就地趴下,怏怏垂着脑袋。 风驰鹰眼扫过它,扑腾起翅膀带信离去。 谢长临在边关收到信已经是四日后了,彼时他刚斩下大司马的首级,慢条斯理的擦着五指上沾的血,骨节因凌寒的天气冻的淡淡泛红,凌川在旁替他披上鹤氅,他不甚在意。 任由许光骞的忠心属下在旁怒目圆睁。 待瞥到风驰在上空盘旋,他丢了帕子,眉宇间褪去些许戾色,似笑非笑的一一扫过众人,“想替他报仇的,随时找咱家。” 他们恨的咬牙切齿,也只敢说一句,“你不怕江丞相震怒吗?” 没办法,根本打不过。 “怕死了……让咱家想想,没了大司马,他身边还剩几个可用之人——”谢长临拖腔带调的说着,低低笑起来,“不急,一个一个来,你们快些回去报信吧。” 那些人拳头紧握,脸涨成了猪肝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袭红衣闲庭漫步般离去。 地上,还躺着许光骞人首分离的尸体。 他们悲从中来,寒风在耳畔呜呜作响,这一瞬他们愤怒到想要发作,颇有要鱼死网破的念头,却被一旁的程翎尽收眼底。 他稍一抬手,暗处射出十几支箭羽,顷刻间,方才在场的许光骞一党,纷纷饮恨西北。 血染一片雪地,浸出刺目的红,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的潮湿味道。 “还真以为你们躲过一劫了?”程翎笑的张扬,心情甚好,拍拍手招来人,“还不快将咱大司马将军的首级送回京城?” 此次出征,打仗是次要的,解决麻烦才是真,许光骞对自己太自信,真以为谢长临会顾忌江文山。 虽说他们二人在临行前确实约法三章,不过嘛…… 许光骞不明白,还敢兴致勃勃的应战,简直是被自己蠢死的。 可令程翎意外的是,谢长临这次好似没心情和他们玩儿,热衷于速战速决。 搞的他都觉得没意思了很多。 谢长临回到帐内,脱下鹤氅,倒了盏热酒。 片刻后凌川带着信走进,低声打趣道,“爷,娘娘真是惦记您呢。” 换来的是谢长临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眉头半挑,“闲的找打?” “没没没,我错了爷,现在立马干活去。”凌川捂着屁股,装作苦兮兮的样子,一瘸一拐的离去。 刚到门口又恢复了往日威风凛凛的西厂扛把子。 谢长临指节有力的拆开信封,还没看就已经能猜到她的开头一定是雷打不动的“长临”二字。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 一共三页纸,第一页只明晃晃写了几个娟秀的大字,占据整页。 “没良心的谢长临,见信速回!!!” 他好似透过这几个字看到了那女人气呼呼的可爱模样。 嘴角不知何时就弯起了一个弧度,他悠悠坐下,抿了口茶,垂眸瞧着另外两页。 她同他说,自己见到了第一场初雪,也不知从哪儿看的诗,乱七八糟的与他形容那漫天的白,末了还点题没他在身边觉得被雪淋白头很没意思。 不得不赞一句小丫头文采斐然。 只是她刚说完没意思,立马又讲起晨起时如何与身边宫人在院中打雪仗裹雪球,还称捏了个‘谢长临’,好不快活。 谢长临不禁低低‘啧’了一声,脸上泛起淡淡笑意。 江妧写信总是想到什么便写什么,不措辞,常东一句西一句,这不,刚还堆雪人高兴呢,立马又因为底下两个宫妃对她阳奉阴违恨恨的抱怨起来。 “这几日没长临贴贴,午膳都吃不下。” “谢岁安前两日把自己一身的毛给烧了个干净,现在好丑,我在考虑要不要把它给扔了。” “浣嫔昨儿个来看我,竟问我是否需要调理的膳食,明里暗里说我胖了!” “呜呜呜,冬日果真叫人变懒,我脸足足圆了两圈!两圈!算了,谢岁安比我还胖,有它衬托,姑且先不扔了吧。” 从东边扯到西边,同往常一般记录细碎琐事,通篇没个重点,讲了满满两页纸。 末尾倒是一如既往的那句,“长临可想我了?” 谢长临将信纸收好,放到床头木盒中,与之前的六封信一起,披上大氅走出帐外。 边关的大雪早十日前便下了,除了能冻的双方没什么战意外,好似就没了它的作用。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站在漫天雪白中,低笑。 咱家娘娘总瞧些什么破诗。 五日后,江妧拿着手中的信封,高兴得蹦起来,心情甚好的给风驰加了餐,急匆匆的回屋拆开。 巧巧在一旁偷笑,“娘娘,这般厚的信封,千岁爷怕是写了好几页纸吧?” 江妧克制不住脸上的得意,轻哼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也不看看本宫同他写了多少,这不得礼尚往来?” 可刚拆开,她脸上的得意变作疑惑。 只是张折叠起来的宣纸,常用来作画的那种。 待展开,才看清里头画了什么内容。 是她信中描绘的雪景,寒梅在树上绽出星星点点,地上的雪被踩出一排猫爪痕迹,被雪覆盖的房檐下站着两人。 细看,小姑娘披着粉色鹤氅,怀中抱着暖炉,发间步摇晃动,一手伸出去接那从空中飘落的雪花,眉眼弯弯,笑得开怀。 一旁的男人,披着红色大氅,上头的仙鹤张牙舞爪,他面容冷峻的半垂着眸,好似对眼前的雪景不感兴趣,只是静静看着身旁的小姑娘,嘴角弧度淡的几乎看不真切。 他修长的五指懒洋洋的把玩着什么。 ——正是江妧亲手做的那个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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