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说得有些艰难,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是大燕人?” 江妧猛地站起身,“谁告诉你的?” “果然,你是知晓的。”桓承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除夕那夜,他来找过朕。” 那晚他在长乐宫见到二人相拥的身影后便离去,刚到乾安殿不久,正要去祠堂,就撞上了刚到门口的谢长临。 他那一贯看死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桓承只觉得自己可能要去见阎王了。 谁知道谢长临只是将乾安殿的宫人尽数发落,除了李德全退下,整个乾安殿空下来。 然后把他拎回去,重重关上了门。 桓承未反应过来,胸上就挨了一脚,将他踹得吐血。 他低低喘着气,“掌印怎的这么大火气?” 谢长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可知咱家为何一直不杀你?” 他垂下头,“需要一个傀儡?” “你太高估自己了。”谢长临轻嗤,一脚踩在他身上,“皇帝谁都可以当,比你听话的傀儡多的是。” 他冷峻的脸毫无变化,“桓承,可记得你的生母令贵妃?” 桓承一怔,不明所以的看他。 “令贵妃为何会在刚生下你就被打入冷宫?带着你日日吃狗食,你可想过?” “还有你那位一母同袍的长姐桓芷,看似养在皇后膝下,风光无限,实则是老皇帝给自己养的禁脔,这事你可知?” 桓承猛地吼道,“不可能!” 他目眦欲裂的重复,“不可能!” 他的阿姐明明说她过得很好...... “咱家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令贵妃是大燕人,你和桓芷身上流着一半大燕的血!” 谢长临脸上露出几分病态的笑意,“老皇帝为何如此恨大燕?咱家当时都不想问,直接把他杀了。” “身上六十六个刀口,泡进盐水里,又剜出眼珠子,扯下他的头皮,待死了剁碎,连带骨头都不剩的喂了狗。” 他说着,有些失控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身的恨意倾泻而出,“你身上有一半那畜生的血,咱家每次都得念着你是仅剩无几的大燕人,一半也总比一个不剩的好。” 话落,殿内安静了下来。 片刻,谢长临舌尖顶了顶牙根,冷冷的看着他。 “咱家这二十四年,有十七年都在为了仇恨而活,身边只有江妧了。” “将你扔上这个皇位,是要你个狗东西今日来跟咱家抢女人的吗?” 到此,桓承早已呆滞在那。 他以为真如外人传言,谢长临是因为救了先皇上位,为了控权才改了遗诏,让他做他的傀儡。 这些年,他知道谢长临有多嗜血,以为他性子就是那般,天生的鬼煞。 今日却告诉自己...... 他面如死灰,久久消化不了这些事。 怪不得江妧说是他在逼他...... 原来,他竟是真的要安楚毁灭,而自己,或许该帮着他,而不是逃避? “为何......”他哽的快要说不出话,“为何现在才说?” 谢长临站起身,“咱家一个人就足够做到今日局面。” “你和桓芷倒也没让咱家失望,一个天天琢磨怎么扮演中立,一个日日找劳什子佛僧寻些屁用都没有的法子咒咱家死。” 他说不累是假的,接下来也到了关键时刻。 “你可以继续逃,也可以帮着江文山,去告诉他,咱家是大燕人。” “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安楚亡。” “要么,你也跟着咱家下地狱。”
第111章 一枕槐安 桓承讲完,却见江妧隐忍着,眸子通红,不愿落下泪只能朝上看憋回去。 “他不信你们,不告诉你们,是因为不敢赌。”她吐出口气,尽量用听上去很平静的声音道。 “你们都不是他,死的是自己的家人,子民,相反你们生在安楚,对大燕没有半分感情。” 桓承定定的看着她,又听她道,“我知道他的事,但不知道你的事,若真要我说,你的确该帮他的。” “桓承,这些年,他一个人太难了。” 若不是桓承起了想扳倒谢长临的心思,向江家递了橄榄枝,也因为桓承对自己有些心思,若不然,谢长临不会将事情在现在的局面下告知。 稍有不慎,桓承就能从背后给他一刀。 桓承许久不语,半晌才轻声问道,“你是江家的女儿,为何也愿意不管不顾的帮他?” “我爱他。” ...... 谢长临在御花园的树下站了良久。 今日出了太阳,和开春的风一样,并不暖和,从湖面上拂过来带着潮湿的味道叫人止不住的泛起凉意。 他竟然连乾安殿都有些不敢去了。 怕她如自己所想,觉得桓承比自己好,变了心意。 看不到,就能装作不知道吧? 他头一次觉得人或许傻些才能活的有意思。 “长临。” 听见这声轻唤,他身子竟有些怔住,眸中就这么轻易的氤氲起雾气。 “你穿这么单薄站在此处,冷不冷?” 他狠狠地阖上眼,极力隐去眼底的酸涩,久久不敢转身。 她或许不会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听见那句关切是何心情。 江妧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日后多穿些衣裳,身子本就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拉进了他的怀中。 谢长临力道大的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江妧没有回应,也没有说话。 他埋在她脖颈间,闻着熟悉心安的栀子花香,缓了片刻,嗓音有些哑,缓缓道,“娘娘是想试试齐全人的滋味么?” 没等她答便道,“咱家给娘娘寻几个来,娘娘挑?” 江妧紧紧咬着唇。 他手没松,像是妥协一般,“桓承,也行。” 人为了留住想留住的东西,到底能卑微到什么样? 谢长临给了自己答案。 “尝过齐全人了,也别不要咱家,行么?” 江妧霎时溃不成军。 她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只知道回抱住他,哽咽着安抚,“长临,你别这样。” 他不再作声,只是力道加重,像是在黑暗中挣扎濒临死亡的困兽,想紧紧抓住那一抹唯一的光亮。 片刻低低吐出,“咱家只有娘娘了……” 闻言,江妧浑身僵硬,险些泣不成声。 不远处的巧巧都看得不由得湿了眼。 那位千岁爷......也会这般么? 回到长乐宫,谢长临已经看不见刚才的神色,半点不见脆弱,只是目光紧紧锁着江妧,好似在等她给自己最后的审判。 若是往常,她只会挂上他最爱的笑,笃定的告诉自己,“本宫不会离开你的。” 末了还会加个‘永远’。 而此时她不发一言,神色淡淡。 谢长临胸口像是被一只手捏住,疼的他胃里翻江倒海。 明明昨日还好好地。 江妧替他倒了茶,坐到他对面,抿唇瞧他,“杀完人回来的?” 谢长临一顿,垂眸,“就几个。” “就几个估计不会让你头发也染上血腥味。” 他不语。 江妧静静看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五指紧握,捏的泛白。 本想慢慢让他适应一点,可看到方才他卑微至此,她不能再给他虚晃的情谊了。 好似下定决心一般,“长临,本宫不喜欢你了。” 谢长临同她对视,一字一句道,“不信。” “本宫可以对你一见倾心,也可以在某个瞬间就不喜欢了。” 她从前说过,自己的爱是一眼万年,是生生世世。 现在竟能轻飘飘的就变卦了。 “所以,娘娘是要反悔了?” 他的声音淡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忘了你说过什么?” 那双眸如江妧第一次见到那般,毫无生气,“凭什么觉得,咱家会放过你?”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吐出口气,这动作落在他眼中便成了无奈。 他几乎是自虐的笑起来,“还是说,娘娘之前都是演的?” 得不到回答,便可以理解为默认。 “能演到这般,娘娘足够豁得出去,咱家佩服。” 他语气凝冰,忽的将一把匕首置于桌上。 江妧看去,正是当初在汤池前,递给她的那把。 当时她毫不犹豫的握着它朝胸口而去,只为了证明自己爱他。 此时,他要她用同样的方式证明自己不爱他。 谢长临喉间动了动,在看到她缓缓伸手的时候,口中尝到了一抹腥甜。 眸子变得近乎疯狂,带着几分自嘲。 有些不愿相信的盯着她的手。 她竟真的又拿起了那把匕首,缓缓出鞘。 谢长临此时在想,若她的刀朝自己刺过来,他都能原谅她。 可偏偏。 江妧再一次指向了自己的胸口。 谢长临口中涌出更多的血,硬生生咽了下去。 像是品尝似的,他低低笑起来,声声含血。 她约莫是知道的,自己不会让她死在这儿,所以半点也不惧。 但这个举动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伸手夺过她手里的东西,那把精致的刀刃在他手心鲜血淋漓,顺着指缝滴到白衣上,像朵朵红梅绽开,绚烂刺目。 他曾因她一句‘你穿白衣好看’,每次来见她都会换上她会喜欢的这身雪白。 也带着自欺欺人的,觉得穿的干净些,面对她时,会心安些。 “骗子。” 他低哑着骂,“没良心的小骗子。” 江妧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快要功亏一篑的冲过去抱抱他,想要说声对不起。 可最终也只是偏开头,不再看。 谢长临用内力将刀刃化为乌有,只余精致的刀柄落在地上,像是砸在两人心头上。 “娘娘,你的命如此不值钱,随时可以死,是么?” 江妧已经说不出话,背对着他,隐忍到了极点,声音都有些变形,“掌印,你的血弄脏了本宫的地。” 谢长临默了许久才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得。” “咱家一个肮脏的阉人,自是配不上娘娘的。” 他折下一朵窗边的玉兰,不紧不慢的置于桌上。 “谢谢娘娘,赠了咱家一枕槐安。” 眸中带着梦醒的破碎与绝望。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才缓缓扭了扭发酸的脖颈,慢悠悠走出长乐宫。 身后的江妧跪坐地上,掩嘴泣不成声,最后毫无防备的吐出一口血,同他滴在地上的几滴混在一起,再分不清谁是谁的。
第112章 不过是个小畜生 三月初,院中的桃花开了,就像落下的胭脂云,朵朵娇嫩到仿佛吹一口就能化成水。 巧巧将谢岁安从外头接回来时就看到江妧正靠在那棵流苏树与桃花树相间的秋千上,秋千不紧不慢的晃动着,而上头的人神色恍惚,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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