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棠甫一走进王妃的静兰院,便看见主屋的房门正敞开着,悠久醇和的檀香缥缈摇曳。 往常都会候在门外的陈嬷嬷不知去了何处。 “不是有话要与我说吗?怎么不进来?”王妃平静的声音传来。 容清棠有些恍惚。 此情此景一如前世今日,只是上回她与谢闻锦谈完和离的事之后才来见王妃。 容清棠缓步行至屋内,礼数周到地向坐在主位的王妃行了礼,“母亲。” 王妃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随即问:“决定好了?” 王妃没有明言,但她们都知道这话是在问什么。容清棠的回答仍与前世一样: “眼前的夫君和婚姻都与儿媳想要的相去甚远。和离一事,愿母亲谅解。” 话音落下,容清棠捕捉到王妃一贯无波无澜的神情里有一瞬微怔。但不待她深思,王妃便语气如常地说: “你倒是直言不讳。” 王妃知道自己这个儿媳不仅有绝色容貌和无双才情,柔静的表象下也有她的坚持。 “是闻锦辜负了你,我没有谅解你与否的立场。” 王妃将平日不离手的那串佛珠放在桌上,继续道:“闻锦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待他与世子并无不同。我便帮他问一问,若他今后知错了,你可会原谅他?” 没有片刻犹豫,容清棠沉默地摇了摇头。 谢闻锦其实是安王的弟弟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安王还未被封为异姓王时,他弟弟被权倾朝野的刘丞相陷害惨死,安王只成功护住了尚在襁褓中的谢闻锦一人。 几年后安王把自己远在西北的妻儿接回长安城内的将军府安置,对外称自己膝下有两子,谢闻锦才有了如今的身世。 谢闻锦在与容清棠大婚那日得知真相,自此便开始谋划报仇一事。 后来容清棠和谢闻锦十天半月都遇不上也是常事,即便碰见了,谢闻锦待她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因为谢闻锦步步为营的同时,不仅对容清棠只字未提,还不断疏远她。还是王妃实在看不下去,才与容清棠说了当年的事。 “刘相心狠手辣,闻锦担心若有一日自己步入困局,你会像他母亲一样受牵连,所以才会故意对你冷眼相待。” 当初刘丞相为了逼谢闻锦的父亲改换阵营,曾用他的妻子相要挟。谢闻锦的母亲受尽了折磨,死状十分凄惨,他父亲经年不减的爱意全都成了她的催命符。 谢闻锦的父亲抱着遗体回府后一夜白头,第二天便被陷害进了大狱。安王日夜兼程,却只见到他的尸体。 容清棠并非不清楚谢闻锦的痛苦与仇恨,也知道他刻意疏远自己的理由。但她还是如实和王妃说: “他有他的考量谋划,我能理解,却不能接受。” 并非所有的事出有因都理应被接纳。 “可他自年少时便心悦你,你们相识相知这么多年,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王妃仍记得,当初全城的人都以为王府会与容家退婚时,谢闻锦曾跪在她与安王面前,万分郑重地说此生只愿与容清棠结为夫妻。 容清棠静了须臾,说:“相识再久也未必能做到相知。” 所以谢闻锦才会从不把容清棠当成能与他并肩同行的人,还以为百般疏远是为了她好。 但谁又能说日复一日的冷漠与隐瞒不是钝刀子刺心一样的伤害呢? “你不再心悦他了,对吗?”王妃心里已有答案,却还是问道。 王妃此时没拿佛珠,只是以母亲的身份来问这些,所以容清棠也认真道: “对,所以我不想再做他的妻子。” 过去的感情已经被消磨干净了,容清棠不愿再继续耗下去。 王妃轻叹了一口气,话里少见地带了些遗憾,“是闻锦这孩子没有福气,也是我们王府没有福气。” 王妃自认做不到这般通透洒脱,所以她只能在王府后宅守到老,守到死。 “罢了,走了也好,这里不适合你。”王妃意味不明道。 她重新拿起一旁的佛珠,语气也恢复了平静:“今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你多保重自己。” “母亲,您也多保重。” 容清棠以额贴地,郑重地行了跪礼,最后一次这么称呼道。 容清棠幼时失恃,只用“母亲”这个称谓唤过王妃一人。容清棠嫁入王府以来,与王妃之间的关系虽不算亲昵,却也说得上融洽和睦。 但以后,她就又没有母亲了。 容清棠起身走出了主屋。 看着她纤细单薄的背影离去,王妃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佛珠。可一想到即将回府的王爷和世子,她又缓缓卸了力气。 在肮脏的遮羞布被撕破之前,她走了也好。 * 春光依旧明媚。 容清棠踏出静兰院的门后脚步微顿,因为院外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谢闻锦。 算起来,死过一回的容清棠已经有一年没见过谢闻锦了。因为仅剩一缕残念时她只能待在自己的墓碑附近,而他没有来过。 此时的谢闻锦正敛眸望着容清棠,周身气质比成婚前多了些深沉阴郁,已经没有她记忆里明亮率真的模样。 见谢闻锦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容清棠先开口问道:“何时来的?” 谢闻锦沉声:“从你不愿再做我的妻子那句开始。” 容清棠微微颔首,随即问:“那你今日能在和离书上签字留印吗?” 谢闻锦垂在身侧的右手紧了紧,心间微窒。 谢闻锦的确曾希望容清棠与自己彻底断了关系,远离所有是非。 但他从未提过和离,也一直没把那份能护容清棠周全的休书给她。 因为他怕容清棠一旦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他舍不得。 他只能待容清棠冷漠,还故意做出宠妾灭妻的样子,让旁人以为他厌烦这段幼时被定下的婚事,也不爱她。 可这样容清棠便还是他的妻子,他还能远远地看看她。 这就够了。 但报仇之事再次受阻,谢闻锦今日原本是想克制住心痛与不舍,以娶刘楚楚一事为引,让容清棠主动提出和离。 他需要以正妻之礼娶刘楚楚,以便获得刘丞相的信任并掌握他更多罪证,这样一来容清棠也能远离今后的复杂纷争。 等事情都解决了,他便会立刻把容清棠接回家,好好弥补她。 母亲早已与她说过自己背负的仇恨,谢闻锦相信一向善解人意的容清棠会理解与配合他的所有决定。 可他此时分明还未向她提要娶刘楚楚的事,容清棠便说想与他和离。 就好像她真的不再心悦他,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身边离开。 他不接受,也不允许。 看着容清棠平静得几乎淡漠的神色,谢闻锦的心有些乱,他忍不住问:“为何想和离?” 容清棠眉梢轻蹙,不解道:“你不想吗?” “自然不想。”谢闻锦不假思索道。 容清棠心底的疑惑深了一层。 前世谢闻锦挑明要娶刘楚楚后,容清棠便顺势提出了想和离。 彼时谢闻锦并未反对,只说婚约是父亲们定下的,得等几日后安王返京,同他说一声再签字留印。 容清棠当时以为他们对这个必然的结果心照不宣,所以才会那么顺利地达成共识。 今日唯一的不同只是她先一步开口。难道这影响了谢闻锦的想法? “你与母亲说不再心悦我,是因为那两个妾室和刘楚楚吗?”谢闻锦尽量温声问道。 他眼神一瞬不移地看着容清棠,像是要望进她的眸子里,想找出她神情中的破绽。 但他分明只看出了“心如止水”四个字。 谢闻锦忽然有些无措,他强作平和地解释道:“我虽纳了那两人为妾,却从未碰过她们。娶刘楚楚是另有目的,我也定不会与她亲近。” “母亲应已与你说过其中内情,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我心悦的人只有你……” 容清棠越听越觉得絮烦,她不明白谢闻锦为何会忽然向自己解释这些,便出声打断他的话,“此时还有必要说这些吗?” 这么久以来他都选择了疏离与隐瞒,容清棠早已不想再听了。 谢闻锦霎时怔住。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早在他察觉以前。 谢闻锦回答不了她的问题,语气生硬道:“总之我不答应和离,我们至死都会是夫妻。” 见他态度坚决,容清棠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前世是刘楚楚从中作梗,谢闻锦才没能把和离书送去云山寺。 可若谢闻锦其实本就不愿与她和离,后来被那位放在她墓碑前的和离书又是从何而来? “无论你是否愿意在和离书上签字留印,这桩婚事都只到这里了。” 话毕,容清棠错身经过谢闻锦。 和离一事,即便谢闻锦不同意,她也有办法促成。 眼看着容清棠离开,谢闻锦心里一疼,忽然朝她的背影道: “我以为你明白我为何纳那两个妾,也明白我为何与刘楚楚来往,却没想到你竟如此任性,不仅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同我赌气,还冲动提出和离。” 容清棠一向大方体贴,并非心胸狭隘的人,但这是谢闻锦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容清棠顿住脚步,无声叹了口气。 “我不曾因她们的存在而难过吃味。” 她和谢闻锦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在于别人。 谢闻锦还欲追问什么,却听见贴身伺候王妃的陈嬷嬷在他身后温声道:“二少爷,王妃请您进去呢。” 谢闻锦未问出口的话被堵在心里,语气不太好:“知道了,我马上去。” 容清棠知道这是王妃在帮自己脱身,便不再回头,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余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甜婧 9瓶;小余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她弃了他 ◎连背影都是端庄优雅的。◎ 途经那两个妾室的院子时,容清棠想起,外面的人都说谢闻锦宠妾灭妻,还故意把妾室和正妻的住所安排得极近,给她添堵。 可容清棠知道,没有妾室会夜夜都守在她的屋顶。那两人是谢闻锦在大婚前为她挑好的女护卫。 一切还未生变时,谢闻锦曾笑着和容清棠介绍她们: “这两人的武艺都是千里挑一,再加上我和群青他们,以后周游四方时,遇上什么危险都能护着你。” 只是时过境迁,往事已不必再追忆。 至于刘楚楚…… 前世的容清棠被对谢闻锦用情至深的刘楚楚设计害死。 若谢闻锦没有刻意接近刘楚楚,没用那些欲擒故纵的伎俩让她患得患失,很难说刘楚楚还会不会如此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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