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延蹙眉:“说清楚点。” 他伸出右手,四根手指折起,只留下最末一节小指,道:“截一段小指,连同我们的请求书一并送过去,逼着岑迦南送我们出大晋。” 赫东延闻言眉头紧锁。 见赫东延又露出胆怯退缩之意,下属们忙劝道:“陛下,古有杨贵妃死于马嵬坡。千古大帝为江山大业牺牲掉一个女子算得了什么?陛下千万不要有妇人之仁,自绝了后路呀……” 赫东延握着马鞭,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马匹旁。 这一幕和上一世是多么的相似。 上一世岑迦南大军兵临城下,逼迫他交出皇后,他心中也是这么想,他的属下们也是这么劝。于是他软弱了,妥协了,真的同意将人交了出去。结果呢?他的让步什么都没改变,岑迦南还是杀了他,而谈宝璐足足恨了他两辈子。 这一世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他想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护好自己心爱的人。可是他现在能怎么做?他除了再伤害谈宝璐一次,他还能怎么做? 谈宝璐坐在马背上,将那些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话她太耳熟了。 上一世赫东延的大臣们不也是这么谏言的? 一个女子嘛,交出去就能保住他们的命,为何不交?她甚至应该对此感恩戴德,是他们给了她这个为国而死的荣誉。 一群手足健全身体健康的大男人不为国而战,却要躲在她一个女子身后苟且偷生。 他们甚至心里清楚他们这样的做法做有多卑劣下贱,所以还要故意为他们的行径加上一个虚伪的名号,叫做“红颜祸水”,来粉饰他们实际的怯懦和无能。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赫东延看到了谈宝璐眼中冰冷的讥诮,他慌忙解释:“宝儿,你刚刚是听见了吗?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谈宝璐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赫东延被问住了,半晌沉默不语。 谈宝璐又是一阵冷笑,她抬头环顾四周,为了分散目标,赫东延的人马分成了三队,跟赫东延同行的不过五人。 她悄悄挪动手指,将手放在袖中的火铳上。 冰凉的枪筒被她捂热了。 火铳里一共有六枚火药,解决掉五个人,有些难度,但已经够用了…… 这时赫东延却突然朝她扑了过来。 他死死地抓上了她的手臂,两眼血红。 谈宝璐登时僵在了原处。 赫东延的手掌攥握着她的肘,只要再往下移一寸,就会摸到她偷走的枪。 她望着赫东延,目光不惧不让,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冰冷,但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吐了出来。 赫东延好似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他稍稍松开了她的手肘,然后捧起了她的双手,仔细端详。十根手指,白如明月,嫩如笋玉,指节修长,指尖圆润。 他仔仔细细地一根一根地抚摸揉捏,然后流着眼泪,将她的指头送至唇边,温情脉脉地亲吻。 “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相信我的心,但我发誓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是真的很爱你,我从没有这么爱过一个女人。你知道吗,上一世见你跳舞的那一夜,我就发了疯的想要你。只是我喝多了,喝醉了的人是管不住自己身体的。” 谈宝璐被逗笑了。 酒是万精油,是灵丹妙药,什么罪过都可以推给酒。起色心的时候,可以说酒是色媒人,动杀念的时候,可以说酒壮了怂人胆。 她甚至好奇起来赫东延为了推卸责任,还能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故意问:“那之后的那么多次呢?” 赫东延说:“我是个男人,男人的心和身体是可以分离的。我的心爱你,可是我的身体又必须得到立即的抚慰……” 果然,又是这番老掉牙的借口。 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为何女人能管得住自己的身体和心,男人就管不住? 谈宝璐不想再听这些胡言乱语。 她垂头要将手指从赫东延手掌中抽回来,“你不是要逃命吗?别发疯了。” 赫东延死命地抓着她的手指,疯狂地亲吻她的手指,最后他重重地吻在了她的小拇指指节上,力气之到几乎是在啃咬她。 赫东延心一直很冷,所以谈宝璐很少从他身上感觉到人气。 比起像人,赫东延更像是一条蛇,恶毒无情。 但他最后送给她的这个吻,那张干涩的嘴唇竟真的传递来了些许微弱的温度。 谈宝璐有些诧异。 然后他发现赫东延眼眶中的一滴眼泪掉了下来,正落在了他干燥龟裂的嘴唇上。 在这个无意的瞬间里,谈宝璐恍然觉得赫东延似乎真的变了,似乎真的……那颗石头般的心上长出了人的血肉。 下一瞬,赫东延突然拔刀,一抬手,一挥剑,竟当场斩断了自己的小指。 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弄脏了谈宝璐的裙摆。 那根断指从赫东延身上掉下来不过一瞬,它好像还有生命,在轻微地跳动。 赫东延捧着自己的手指,昂首冲她粲然一笑,道:“宝儿,上一世犯过的错误,这一世我怎么可能会再犯一遍呢?” 他撕下衣摆,胡乱将断指的手掌缠上了几条,然后大步朝他的下属走去,“这是人质的小指,拿去给岑迦南吧。” 一根血肉模糊的人的小指,谁还真能分清曾经长在谁的身上? 那几名下属信以为真,立刻用帕子包裹好,然后又另修了请求书,以此指为证,要求岑迦南护送他们一行出大晋,不然就杀人。 那根手指送了过去,带来的却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送手指的人有去无回,回的是岑迦南的大军。 一行人远远看见了岑迦南骑兵旌旗列列似火,这团红霞从山脚下一气烧到了山顶,大军马蹄扬起的青灰铺天盖地,就连地面都轻微震动起来。 “不好!快走!他们追上来了。”赫东延两腿一夹马匹就跑。剩下的三名下属慌忙跟上。 谈宝璐被马身颠簸得小腹翻江倒海,她忍耐着回头望去,就见身后一丛红缨旗迎风飘舞。 她努力分辨着人影,隐隐看见了那个最醒目的人。她暂且还不能看清楚岑迦南的面孔,但只要知道他在这里,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她就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嘴角绽放出安稳幸福的微笑。 一只飞箭破空。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人应声倒地,骏马垂死嘶鸣。 一名赫东延的下属胸口出现了一个透明窟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嗖!” 又是第二箭,摔下马的人越来越多,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整条布满荆棘的崎岖的山道上,就只剩下赫东延胯.下这一匹活马还是疾奔。 谈宝璐知道以岑迦南骑射之精湛,这么近的距离想射杀赫东延易如反掌。只是他不能赌,他舍不得赌她这条命。而赫东延同样也无比清楚这一点,他肆无忌惮地带着她夺命狂逃。 谈宝璐在剧烈地颠簸中将手移到了火铳上。 当那管冰凉的枪筒抵上赫东延额角时,赫东延还不敢置信。 他缓慢地转动眼球,呆傻地望向拿枪指他的谈宝璐。 他不信谈宝璐会用枪。 更不信谈宝璐还不爱他。 他都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他为了她做了男人能做的一切!天下没有女人不会感动。她就是块石头,这时候也该被他捂热了,也该原谅他才对! “宝儿,你……” 谈宝璐如梦中才会出现的仙女,柳眉颦颦,眼落繁星,妩媚娇艳,她用温柔似水的声音轻柔地对他说:“赫东延,我们的恩怨现在算是结束了。” 她熟练地放下了枪栓。 赫东延的耳廓旁传来清脆地一声“哒。” “你别胡来!这是火铳,很危险……” 惊天的枪响惊起了一群野雀。 在枪响声中,赫东延不死心地问她:“谈宝璐,你就没有一刻动心吗?” 谈宝璐笑了起来。 她脸上挂着最人畜无害善良纯真的笑。 嘴上却说着世界上最冷漠的话——“我上一世也没有。” 赫东延脑袋上出现一只碗口大的窟窿,大半个脑袋掉在了地上,他的眼睛还睁着,瞪得浑圆,死不瞑目。 谈宝璐扔掉了枪。 不是每一次后悔就能换来一次原谅。 如果任何伤害都能宽宏大量,那如何对得起那些始终守护在自己身边,深情似海的人? 赫东延的尸体沉木般从马背上面朝下摔了下去,头顶盘旋着的数只鹰隼立刻直飞而下扑食,你争我抢地啄食着他的尸肉。 驮着谈宝璐的马匹突然缰绳无人牵引,登时受惊,发出一声嘶哑的长鸣,高高地抬起了马蹄。 谈宝璐在颠簸中奋力去抢抓马绳,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掀下马时,一股熟悉的沉檀香包裹住她。 那是一面密不透风的天网,一道无形的巨大的能量,这面能抵挡一切风霜雨雪的胸膛将她拥入了怀中。 两道坚实有力的手臂从她腋下穿过,闪电般地握住了缰绳,发疯的骏马被强硬地牵住龙头,它挣扎地几阵狂奔扭动,最后平稳地继续奔跑。 “岑迦南。” 谈宝璐喊了一声,可惜她的声音太小,一开口便被风吹散,也不知有没有飘进岑迦南的耳朵里。 她安心地在这个怀抱中松懈下力气。 再不用硬撑下去了,终于可以歇息了,真的好累好累…… 她轻轻嗅着岑迦南身上的气息,在他的胸口寻找到一个最舒适惬意地位置,然后上下蹭了蹭。卸下一切紧绷的神经,坚硬的防备,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困,让我睡一会儿吧……” 在她彻底丧失意识坠入睡梦的黑暗中之前,她感觉到自己的发顶被人温柔深情地轻轻吻过。 “我接住你了。”他说。 对,你接住我了。 我就知道你会…… 就算在睡梦之中,谈宝璐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 这一觉谈宝璐睡了很久很久。 她先是听到耳边一阵杂乱的说话声—— “保大保小?” “不要让我再听到这么蠢的问题!” 说话声散去,她的眼皮依然沉得掀不开。 她又陷入了沉睡。 心道岑迦南是在发脾气么?等她睡饱了再哄吧! 待她终于能够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那张她熟悉的红色大木床。 她总算回来了,回家就是舒服…… 只是,她的手脚为何动弹不得? 她想转身,却发现手腕上传来了一股阻力。 她疑惑地低头一看,就见她的手腕上挂了两条纯金的链子。 床头,岑迦南着一身红色的睡袍,衣襟半敞,健壮的胸肌和整齐的腹肌在衣缝之间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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