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话里话外,明摆着将谈妮的罪名给扣实了,然后做出一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被欺负了苦脸。 谈宝璐护短,绝不允许外人欺负自己的妹妹。 谈妮虽然调皮,可她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过欺负同窗、主动打人的事发生。 吵架不是谁嗓门大谁就有理,护国将军今日主动找上门来大吵大闹,他不一定就占了这个理。 谈宝璐在护国将军面前微微昂头,神情不卑不亢,“护国将军家的小公子今日受了伤,小女深感抱歉。但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还要再听一听我妹妹的说法。” “有这个必要吗?你看他的脸!”小胖孙立刻抬起头,让所有人都看看脸上的“证据” 谈宝璐却笑着说:“您也看见了,我妹妹个头也就这么大一点儿,她若是真有这本事将您的小孙儿给伤了,我们全家向您和您孙儿赔礼道歉后就送她去习武,有这本事,定是个练武的奇才,假以时日走了大运,当上个能欺负弱小的女将军,我还要再谢谢护国将军今日来了!” 他阴阳怪气,谈宝璐阴阳怪气的本事也不在他之下。 “你,你……”护国将军这个小老头闻言气煞。 谈宝璐问谈妮:“你跟姐姐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谈妮便将今天下午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谈宝璐说:“现在真相大白。我妹妹并没有欺负护国将军的公子。反倒是令公子欺负弱小,结果技不如人。” 岑迦南全程就在这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听得清清楚楚,护国将军就算想耍这个官威也耍不起来,只能硬着脖子咽下这口恶气,忍痛拽了他小孙下,道:“今日让你爷爷丢了大脸,还不回去!” “慢着。”谈宝璐却突然叫住了,“这件事还不能就这么算了。” 护国将军的脸色更加难看,“小姑娘,老夫送你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谈宝璐朗声道:“小女出身低微,护国将军您又是长辈,曾为大晋开疆拓土,于我们百姓有恩,我当然不配让将军您为这等小事赔礼。” 护国将军脸色铁青道:“知道就好。”他自然是不会赔礼道歉,但这份傲慢被一个小姑娘戳破,只令他苦苦维系的面子更加难堪了。 “我只请将军您多留一会儿,我有些话要跟我弟弟和妹妹说,这些话必须当着您的面。”谈宝璐说。 谈妮和谈杰抬眼望她。 谈宝璐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声道:“谈妮,谈杰,你们将头抬起来。 “我们的母亲和父亲和离,是因为我们的父亲薄情寡义,他们感情不和,仅此而已。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我们做了什么说、说了什么,与父母是否和离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不是没教养,没素质的野孩子,谁在你们面前说这样的混账话,是他们混账,我们不与混账为伍,听见了吗?” “听见了!”谈妮和谈杰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颇为得意地挺起了小胸脯。 “你……哼!”护国将军和他的小胖孙脸上好像挨了一巴掌,压着一肚子火气,气匆匆地打道回府。 不远处,周兆默默看完这一幕,突然转身道:“走吧。” 方才苦苦阻拦的随从这下疑惑了,忙追问:“大人,您不打算去了吗?” “不。”周兆摇了摇头。 “可是为何呢?”那随从道:“您来都来了,又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若不上前去同谈姑娘说,谈姑娘怎么会知道您来过?”他没同谁家姑娘求过亲,但他在大门大户里做事,再清楚不过做漂亮事就要当着主子的面做,若是没被主子看到,那就算白干! 周兆却已经握紧马鞭,说:“没必要了。” 他或许有很多次机会。比如第一次见到她时,便问一句她的姓名。比如见她跳舞时,主动同她攀谈,比如在皇帝要伤害她时,站出来保护她。 可是他都没有。 是他拱手将这些机会让给了别人,让那个人有了可乘之机。 所以他不怪老天让他错过。 他要怪的,从来都是自己的犹豫。 “哎……”那随从紧跟在周兆身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随风而逝,倒听不清究竟是谁叹。 * 打发走这对难缠的爷孙后,谈宝璐便跟岑迦南告了别。岑迦南饶有兴趣道:“方才挺神气。” 谈宝璐笑着说:“我这是知道有人会给我撑腰。要是你不在,我可不敢这么骂他。” “不错。”岑迦南道:“不愧是我女人,狐假虎威的功力,颇有几分本王的风范。” 谈宝璐红着脸轻笑了一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嗯。”岑迦南点了点头,瞧着她提灯进去了,方才摆驾回府。 谈宝璐牵着谈妮谈杰回去,哄他俩洗澡睡下。两个孩子兴奋极了,两张小嘴一路都没停过。她今晚也累得够呛,但却觉得头脑异常活跃,又和两个孩子打打闹闹了许久,方才让他俩睡下。 谈宝璐又对小东小西说:“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我先去看看我娘亲。” 小东说:“辛夫人她不在卧室。” 谈宝璐奇怪道:“那她在哪儿?” 小东说:“在佛堂。” 辛夫人信佛,搬来新宅后,便佛堂里供奉菩萨诵经。但通常她都是早晨拜佛,今日这般晚了,怎么还去佛堂?谈宝璐纳闷地去找了过去,就见辛夫人在菩萨相前手盘佛珠,低声轻诵。 “娘亲?”谈宝璐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挨着辛夫人在一旁的蒲团上跪下。 辛夫人说:“怎么还不睡?” 谈宝璐倚着辛夫人,说:“睡不着,娘亲怎么也不睡?” 辛夫人怜惜地摸了摸谈宝璐的面颊,问:“孩子。” “嗯?” “你……你就一定要和那个岑迦南在一起吗?”辛夫人问。 谈宝璐有些意外地微微瞪大眼睛,问道:“娘,您是不喜欢他么?” 辛夫人欲言又止,她垂眼再三摩挲着谈宝璐的手背。 “娘,为什么呢?”谈宝璐追问道,“是因为……是因为他的眼睛吗?”她急着解释:“他的眼睛是不太好看,但是他别的地方,其实不算坏的。” 辛夫人沉吟半晌,说:“宝儿,娘亲同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关于我的一位老友,我随口一说,你且信且不信。” “有一个貌美动人的女子名叫岑阿喜。 “阿喜与她的表兄本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爱侣。他们已订了亲,要在九月初五那日成婚。结果就在他们成婚的前三日,阿喜同婢女一起去秀坊取婚服,没想到有人当街纵马,飞奔地骏马正好将阿喜撞于马下,马背上的年轻男子急忙停马,低头这一眼,就对这名女子一见钟情。 “这个男人是天底下最富有、最权势滔天的人,他想要什么人,就可以得到什么人。他策马当街抱走了阿喜,当场就在马舍里强占了她,让她成为自己第七个妻子。 “没过多久,阿喜有了身孕。阿喜生产十分凶险,险些没了小命,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后,却发现这个孩子竟是个怪物。那孩子的左眼长得和其他人不同。那个孩子有一只异色的瞳孔。 听到这里,谈宝璐心如鼓擂。她已经察觉到母亲正在讲述岑迦南的故事。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屏住气,继续听了下去。 “生下这个怪物后,阿喜变得有些不正常。 “她时常陷入一种不清醒的状态,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她会像个木偶人一样抱着那个孩子,然后坐在冷宫门口,苦苦等待着。她可能在等她深爱的表哥,也可能在等待那个伤害了她的人。她究竟再等谁,我也不知,但她谁也没有等到。 “以前我以为所有母亲都会自然而然地深爱自己的孩子,其实并不会,有的父母会恨自己的骨肉。阿喜就很恨这个孩子。我曾阴差阳错地救过那孩子几次。有一次那孩子被按进了水缸里,当我发现他时,他的脸都憋青了。还有一次,我进屋时,看到她在用力地掐那个孩子的脖颈。那个孩子脸憋得发红,我吓得大叫了一声。阿喜才清醒过来,但她即便清醒过来,还是掐着那个孩子的脖子,将他砸在地上。 “这可能真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若是普通孩子,被这样虐待,早早就变成了肉酱,可他却还是好好的。不管阿喜怎么摔打他。他总能用那只紫色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她…… “然后呢?”谈宝璐不禁问。 “后来我因缘际会嫁给了你的父亲,从那以后我便不再有机会入宫看望阿喜。当我再有机会打听阿喜的消息时,阿喜已经不存在了。 谈宝璐疑惑道:“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人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就好像她不曾存在过。”辛夫人解释道。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谈宝璐努力解读,故事里的那个权力至高无上的男人应该是先帝赫连达,那个苦命的阿喜应该是赫连达曾经宠爱过然后被打入冷宫的弃妃。 而这个天生异瞳的孩童,不可能是别人,就是岑迦南。 一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 岑迦南的疑点重重的身份就要浮出水面。 他并不是那些肮脏传言中所说后宫太监□□搞出来的杂种。 他其实身上跟赫东延一样流着皇室的血,却因为那只畸形的眼睛不被接受。 赫东延…… 赫西汀…… 岑迦南…… 原来答案早就写在岑迦南的名字里了,可是她却不曾发现。 上一世她为什么不曾想到过这一层? 赫东延当年对岑迦南赶尽杀绝,是否因为他知道了这桩宫廷秘闻? 岑迦南起兵造反,是否是想夺回来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宝儿。”辛夫人问她,“娘亲再问你一次,真的就,非他不可吗?” 谈宝璐被问住了。 辛夫人说:“娘亲可以不在乎他的眼疾,但因他这一层皇族血脉,日后他定会卷入无尽的纷争之中。娘舍不得你呀……” 谈宝璐又何尝不是备受煎熬,她重活一次,就是为了改变曾经被牺牲掉的命运,可现在冥冥之中,她好像又被迫卷了进来。 她沉思良久,方才开口道:“娘,我明白。但是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她顿了顿,说:“不和他在一起的确可以避免这些苦难,但是对我而言,不能和他在一起,就是苦难本身。” 辛夫人长叹道:“既然如此,娘也不拦着你。” “娘。”谈宝璐在辛夫人怀里又依赖了许久,方才回去歇息。 知道这桩宫廷旧闻后,谈宝璐怎么也无法入眠。 每当她闭上眼睛,她所看到的,都是一名有着紫色眼睛的幼童。这个幼童总在看着她,有些可怖,又有些可怜,好似在渴望着来自她的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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