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那汉子回话,霍五就对那妇人怒骂道:“放你娘的臭狗屁!老子养的猪,逼逼两句就叫你充公了?给谁吃不给说吃老子说了算,我们小宝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家小兔崽子做主?!” 说到这里,他又对那汉子骂道:“混账东西,难成这样,怎不早过来同你五叔说?一会儿杀了猪,大家都吃肉,敞开了吃!粮食你也别急,家里还有一斗半的小米,等吃完猪肉,大家都分分,先顶两顿,明天叫人去镇上问问,多贵也先凑钱买两石粮,乡里乡亲,谁还能看着大家饿死!” 一顿训斥,骂得那妇人不敢回嘴,也骂的那汉子红了眼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霍五“砰砰砰”就是几个响头。 牛姓其他诸人,也都跟着跪了一片磕头。 “这是干啥?快起来!快起来!”霍五一边扶起那汉子,一边招呼牛家其他人起身。 这边霍五才拉起那汉子,那边“噗通”、“噗通”又跪下两个,是之前束手旁观两姓群殴的两个少年。 “小兔崽子,裹什么乱!不是看热闹看得挺舒坦,滚边去!”霍五见了,黑了脸。 亲不亲,同姓人,方才两姓混战,妇孺都动手了,只有这兄弟俩没动手,霍五当然看不过眼。 这年长的哥哥是不知事的傻儿,就只能骂这个小的。 瘦小少年哽咽着道:“五爷爷,如今粮金贵,我们兄弟又都成丁,当支撑门户了,但凡有半点法子,孙儿也没脸开口,家里早就断了顿,这半月就靠着地里找的野菜根同山上的竹鼠撑着。可大旱了半年,野菜根早不剩什么,就是竹林里这一个半月也只逮了两只巴掌大的小竹鼠,还不够塞牙缝。求五爷爷看在孙儿走的爷爷情分上,也帮孙儿一帮!” 这少年是霍氏族人,祖父名义上是霍五、霍大伯的堂兄弟,可实际上是随母改嫁的拖油瓶,并不是霍家血脉。 这也是为什么少年断粮将一月,带着傻子哥哥求生艰难也没有底气上门求粮的缘故。 如今这年景,粮食就是命,借粮就是要命,没有那交情,开口也是自讨无趣。 霍五踢了一脚,叱骂着:“混账东西,还不给老子滚起来,你们兄弟难道不姓霍?还是逢年过节没给祖宗上坟?乡亲老子都帮,还能不管霍家人?还有脸提你爷爷?没人慢待,你倒是将自己当成外姓人了!要不是看你还晓得看顾你这傻哥哥,熬到今天也没饿死他,算有几分良心,老子直接敲死了你!” 瘦小少年满脸是泪,却不肯立时就起,拉着傻子哥哥,硬是给霍五磕满三个头。 这回跟着跪的,就是其他的霍姓人了。 人心肉长,谁也不是天生的白眼狼。 眼下粮食殆尽,求借无门,霍五许诺大家的不是几口肉、几升米,是给大家一条命。 不分霍姓、牛姓,男人都红了眼圈,几个女子更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一年来,大家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就连霍大伯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接连丧妻、丧子、丧孙,要不是一口心气挺着,老人家也熬不过来。 满院子的哭泣抽泣声,除了霍家两房四人之外,就没有再站着的了。 天地不仁,民生多艰。 昔日安逸宁和的小山村,如今死气沉沉。 老天爷总会下雨,饥荒也会过去,可亲人死别却无法逆转。 想到勤劳慈爱将自己当成命根子似的亲娘,霍宝也是心如刀割,可听到老爹的咳声,不敢让他继续吹风,就上前劝霍大伯:“大伯,这天气一天天暖和,日子总会好的。大家都空着肚子,还是赶紧杀猪吃饭吧!” 霍大伯抹了一把脸,道:“是啊,祖宗保佑,熬了过来,等到下雨就好了。” 霍五也对大家摆摆手道:“都回各家去取东西,没桌没凳、没碗没筷的,等烧好肉用爪子捞啊!” 少一时,霍家大门口就没几个人了。 除了霍大伯爷孙、霍五父子,就只有牛大郎没走,一瘸一拐过来赔不是。 这人之前打人打的红了眼,被霍宝抓起丢出去,摔的眼冒金星也不知缘故。直到方才旁人小声说了,他才晓得自己差点伤了霍五。 霍五哪里会计较,摆摆手打发他走了。 这会功夫,霍大伯才看到孙子怀里的瓦片,皱眉道:“这是咱家东厢屋顶的瓦片?揭了它做什么,白糟蹋东西!” 石头憨笑着不吭声,霍宝忙道:“大伯,是我同石头要的瓦。我想起一止咳的偏方,用猪胆炮治,润肺止咳,正对我爹的症兆,方才去喊石头才想起炮制要用到瓦片,忘了跟大伯先说一声了。” “小宝是为了取猪胆才杀猪的?”霍大伯神色有些复杂。 “嗯,还有猪肺,以形补形,也能熬汤润肺。” “好孩子,好孩子,懂事了!”霍大伯招呼石头:“你五爷舍了肉,咱们家不能干看着,回家取粮去。” 看着这爷孙走了,霍宝就扶着老爹回了屋子。 霍五听了儿子要杀猪的原由,心里酸酸涩涩,早已经软成了一滩水。 宝他娘,瞧见了么,咱家宝儿没白疼。 别人都说咱们不该惯孩子,可好孩子他惯不坏! 霍宝却是纳罕,方才那豪气万千、嘴硬心软,一肩担起十几口人生死做“圣父”的是老爹? 那之前两次三番告诫自己,“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的是哪个?还举了好几个例子。 方才打架那些人家中,就有霍五曾提过的实例。 都是本家撕打起来的,其中两个抓头发挠脸的妇人都是霍家人,还有另两个互殴,打到彼此满脸血的,则是牛家人。 霍家那两个妇人,是嫡亲的妯娌两个,年轻的是寡妇,带了个遗腹子,另一个是她嫂子。 那做嫂子的,无子,夫妻两人就将这遗腹子侄儿当儿子待的;这寡妇就越发好吃懒做,一直啃兄嫂血肉过活。 去年时疫,遗腹子染病,寡妇惜命不敢近身,大伯哥去照看,结果侄子好了,他过了病没熬过去。 亲妯娌成仇,见面打起来,也就不稀奇了。 牛家打起那两个,也都是血脉亲人,则是因为粮食。 年长的是个老混混,辈分高,游手好闲,饥荒刚冒头时就“未雨绸缪”,倚老卖老寻了五花八门的借口,跟着好几家亲戚借了粮食。 那年轻人的爹娘是这老混混的亲侄子,最是忠厚和善,连借带骗被哄走的粮食也最多。 等到后来别人家断粮,这老混混还好吃好喝着。 年轻人不忿,带了弟弟妹妹过去要粮食。 这老混混不肯承认借粮,只说是自己凭本事得的孝敬,早就吃进肚,屙成屎了,谁家惦记还就直接后院粪坑里挑粪去。 如今这老混混还活的好好的,他那忠厚侄子却家破人亡,满门只剩下那年轻人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小辈殴打长辈,大家也视若无睹,没人说上一句。 霍五同儿子说过两家的遭遇,告诉儿子,想要好好活着,就要学着心硬。 太平年景,位高权重,有能力自保,可以怜贫惜弱,做个大善人;不太平的年景,善人不是自己作死了,就是别人害死了。 这世道,容不下好人。
第3章 幸福就是吃肉 知子莫若父,儿子这小表情,霍五如何能不明白儿子的困惑,却不肯直接说缘故,反问他:“要是今天我还躺着,换你主事,你怎么办?” 霍宝仔细想了想刚才见到的情景。 村民现在按照姓氏分了两伙,牛家那边有九人,老弱妇孺四人,青壮五人;霍家这边有十二人,老病妇孺七人,青壮五人。 看似两家势均力敌,霍家人数还占先,可两家真对上,吃亏的只会是霍家。 不说齐心不齐心那些,断粮的是牛家人,不是霍家人。 这人啊都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牛家人没有退路,会拼死抢粮,霍家人却不会拼死护粮。 真要到了抢粮的地步,目标不是霍大伯家,就是霍五家,其他霍家人别说来援手,就是跟着哄抢也不无可能。 眼下不是给一碗汤、一口肉,也能卖了好的。 分了肉汤给大家,能得一时感激,可却更容易引起人心之恶。 等到大家又饿了,就会想着霍家有肉,还会琢磨霍家有多少粮。 想到那个可能,霍宝生出几分后怕。 “换了是儿子,也只会同爹一样,将肉都分了,粮食也分了,大家都晓得咱们家没有粮了,也就没人惦记咱们家了!” 霍五点头道:“这就对了,唯有生死是大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为了可以舍弃的外物拼命,那是大傻子!别说家里有后路,粮食舍了就舍了,就算没有后路,也先糊弄过去,随后带着粮食躲出去,也比跟一帮红了眼的人拼命强。” 父子两个都没提霍宝“怪力”的事,霍五是不想儿子遇事只想着耍横斗狠,打别人自己也手疼不是。 霍宝这里,还是普通人的思维模式,没想起自己有的祖传的怪力,一个就能抵挡好几个,压根就不怕牛家人抢粮。 嘴上说的再通透冷情,可父子两个都不是真的狠辣性子,要不然霍宝的怪力,霍五的杀猪刀,还会怕几个手无寸铁,饿了走路都打晃的农夫? 愿意拉扯一把,也是两全之道罢了。 院子里有动静,回去取东西的人陆续回来,父子交流告一段落。 天色过午,春风微醺。 南墙根下那两口大灶已经烧起来,徐徐炊烟,死寂的村庄重新恢复生机。 小院子里满满当当,二十来口人都到了。 地上的黑猪嚎的累了,“哼哼唧唧”,众人看着都直吞口水 黑猪旁边,还有个独轮车,上面是半麻袋小米,百十来斤,这是霍大伯家家所有的粮食,已经放出话去,等饭后也跟着分了。 人老成精,又是经过世事的,之前没有想到,方才也能明白危局所在。 绝处逢生不外如是,不管是霍姓人,还是牛姓人,大家脸上都挂了笑。 两口大锅的水煮沸,仓房里的杀猪案已经搬出来,可以杀猪了。 杀猪的家伙事,大砍刀、小砍刀、尖刀、刮刀,早已经摆好,接猪血的木盆也洗净。 在十几双眼睛中,都定在霍宝身上。 霍宝面不改色,已经心如打鼓。 这……虽是屠家子,可因为被爹娘宠爱,生怕人小惊了魂,十岁前连杀猪也没有看过。十岁后,看过了,可也只是老爹旁搭手,自己上手还真是头一回。 可能是因为霍宝喂了两月的缘故,这头猪半点也不怕人,“哼哼”抬起脑袋,来蹭霍宝的腿。 换做其他人,少不得因为是自己喂养过的,纠结几分“猪猪那么可爱,为什么吃猪猪”,到了霍宝这里,满脑子都是猪苦胆、猪肺,又想起“红烧排骨”、“小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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