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娘子愣了愣。 随后,自然而然理解成是祁欢提醒,叫她们最近行事小心,少出门走动,当心宁王府的报复。 岑娘子谨慎的点点头:“是,奴婢会转告夫人的。” 又寒暄了两句,祁欢知她着急回去复命,也没多留她。 晚间,她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多时,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生。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又断断续续的做噩梦。 什么漆黑的魔窟,面容狰狞丑陋,拿着大刀追赶她的怪兽,她拼命跑,一脚踩空跌下去,却落到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整个世界都被红与黑两种极致的颜色覆盖了,恐怖非常…… 站在一片残骸血腥当中,走投无路时,祁欢就醒了。 猛地睁开眼,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外面的天色将明未明。 祁欢一动不动的仰头看着头顶的纱帐,穿越之后的第一次,她无比的怀念那个通讯便捷有手机的先进时代。 因为她发现,这一刻当她心中极度压抑不安之时,会特别特别的想念顾瞻。 如果见不到,就哪怕是听听他的声音,说说话都好。 更有甚者—— 因为高长捷的骤然身死,因为她短时间内又不可能联系到顾瞻,这都叫她心里萌生出巨大的不安情绪,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他每时每刻的动静,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可是—— 无能为力,她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 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里,千里迢迢送一封信都是浪费人力物力,只会给他添麻烦的事,她现在连一封问候的信件也都得忍着不能写。 就这么躺了许久,等身上的汗渐渐消了,祁欢才烦躁的翻了个身,拥着被子重新闭上眼。 睡是不可能再睡着了,她也不想这时候再举动反常去惊动了旁人。 而这一夜,彻夜难眠比她更难熬的…… 则是武成侯秦颂。 傍晚从祁家这边回去,为了应付秦太夫人,他只敷衍着吃了几口饭,然后便推脱有公务要处理,回了自己住处的书房。 祁文晏给他的那个纸卷,他放在灯影下半宿,直到府里夜深人静,整个天地间万籁俱寂时他才取回手里,展开。 那纸卷上誊写的,是一份简单的数据记录。 自十五年前建阳城一役为中间点,分别记录了那前后各自十五年,在护卫南境的战事中大觐军队的伤亡人数。 因为大成一直有北侵的野心,所以前面几十年,建阳城年年都有大的战事。 这份记录上,以建阳城城破前的十五年为限,每年为了戍边而战死的大觐兵将少则七八百,多则两三千,甚至有一年连发两场惨烈战事,那一年累积起来上报给朝廷的死伤人数多达七千人。 那十五年的时间,累计报给朝廷的兵将阵亡人数累计有四万七千人之巨。 这还没算十五年前最是惨烈的那一场破城之战。 再到后来,大觐守军被打过雁岭关以北,以天险关卡为屏障,修建了新的防线之后—— 这十五年来,无论战事还是兵将伤亡都大大减少,累计下来,这十五年大大小小的战事百余次,死伤却还没到八千。 尤其是最近这十来年,由于大成军队冲击关卡屡次受挫之后,也没什么底气和信心了,战事都少了好多。 一张轻飘飘,只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纸片上,记录着的也都是一些冰冷的数字,可很多事就是经不起推敲,越是细算起来就越是叫人胆战心惊。 秦颂的脑子从一开始的震撼到麻木…… 直至最后,在灯下枯坐了整晚。 然后四更多点,他便霍然起身,脚下生风的大步走了出去。 祁文晏是按照一贯上早朝的时间,按部就班的起床,洗漱,用早膳之后出门的。 结果府里下人刚从小侧门给他牵了马出来,就看到门口隐在石狮子旁侧的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我的天……”看管门户的老仆人吓了一跳,险些丢了手里主子的坐骑就要拔腿往院子里跑。 这时候祁府的正门也开了,穿戴整齐的祁文晏自门内款步出来。 他目力极佳,一眼认出隐在半暗天色中的秦颂倒也不奇怪,直接抬了抬手示意老仆人:“没事,进去吧,看管好门户。” 老者定了定心,这才隐约反应过来暗处站着的这位该是自家主子的熟人。 于是,也不再多事,转身关门退了进去。 风临看了秦颂一眼,自觉牵走两匹马:“小的先去旁边候着。” 祁文晏没应声,算是默许,自己稳站不动。 秦颂一直待风临走远了些,方才沉沉的开口:“那纸卷上的内容的祁大人的誊抄的兵部战报?本侯应该也无需再去兵部核实真假了,但是你特意把它给我……又究竟意欲何为?” 该是不想叫人看到他具体的情绪,他一直站在暗处。 祁文晏也不去深究他具体的表情,只是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侯爷已经查阅过了?那不妨交流一下心得?” “祁文晏!”秦颂的心情不好,压抑了整晚的情绪顿时爆发,他破天荒的呵斥了一声:“我没心情拿这种事情与你说笑,我敬你一声祁大人,是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面子上。昨日是你先来找的我,少玩欲擒故纵这一套。” “呵……”祁文晏可能也是头次被人这般无礼的对待,他倒也不恼,反而有恃无恐的低低笑了声。 “武成侯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那本官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但是赶在秦颂爆发之前,他也适可而止,重新庄重了神色道:“誊了那份东西给你送去,确实是因为本官瞧着那些战报记录觉得好生有趣。十五年前,建阳城在,除了战报上的那些伤亡,每年朝廷为了应付战事更是要投入大批的财力支撑,军备,粮草,武器这些,不计其数,但是因为建阳城的占地没什么优势,那座城池守的永远都岌岌可危。可是自从十五年前建阳城一役失利之后,虽说朝廷连丢三城,视为奇耻大辱,却是就此大幅度减少了士兵伤亡,更是大大的减轻了国库压力,从南境边关到京城,这些年百姓们全都休养生息,恢复的不错。” 秦颂死死的捏着拳头,在黑暗中盯着他,一语不发。 祁文晏道:“咱们换个思路,若将这当成一场交易的话……以十五年前建阳城的那场战损,换了后面这十五年边境固若金汤的安稳,划算啊!” 早些年,大觐的边城守卫战的确打的既持久又吃力。 可那里就是大觐立国之初所设的边境,普天之下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盯着,一个自诩浩浩盛世的泱泱大国,自然不能主动让边,露出力不从心的颓势来。 所以,长久以来,戍边、守边,都成了南境驻军甚至整个朝野上下的执念。 没有人觉得那有什么不对,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的就该去守。 直至—— 十五年前! 麟王云骧和老武成侯秦豫丰在南境战场上那惨烈的一败! 边境线被迫北迁,重新筑起新的防线。 现在十五年过去了,虽然不得不接受当年那一战惨败的事实,可那件事也终是所有大觐人心目中耿耿于怀的仇恨与耻辱,亟待洗刷! 只是被人所共见的就只是这些事实,包括秦颂在内,明明看在眼里现在的南境边防远比当年更加容易和得心应手,却也只记得那一役战败的耻辱和伤痛,而直接忽略,不会去计较这前后的得失与不同。 或者更确切的说—— 在祁文晏今日开口之前,以前是没有人敢于用商贾行事的思维去考量其中的利弊得失。 秦颂沉默着,咬牙咬到嘴巴里一片腥甜的血腥气。 最后,还是不得不艰难的开口:“所以,你是说十五年前建阳城那一战的惨败,实则是朝廷蓄谋已久,弃车保帅的计谋?” 因为那一战,打的太过惨烈了,每个人看在眼里都是守军已然竭尽全力,战败失守虽是叫人痛心,却也并没有因此打倒整个边军和朝中的士气。 如果单做一笔买卖来看,这笔交易确实划算。 可秦颂,做为受害者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祁文晏却似乎是不带感情的,他就只是就事论事的分析:“即使是个计谋,当年那一场也打的很逼真啊,只能说是在前线奋力杀敌的人配合的也很好。麟王是将那场战事拖到最后一刻的人,且不论背后真正的主谋者为谁,但凡我的怀疑成立,他都应该是知情人吧?至于令尊……或是跟他一样?也或者是蒙在鼓里,被他带下了黄泉路?” 至于为什么当时必须要打那一仗,而不是大觐守军主动撤出建阳城,迁往雁岭关内—— 除了历史原因,建阳城是建国时候所设的边界,不好随意舍弃,另外还有就是那时候皇帝的皇位坐得并不够稳固。 这位皇帝陛下生性就是个极温良的人,又自幼体弱,就是因此才有了信王自以为是的逼宫叛乱。 他那时候也才刚做了皇帝没几年,勉强维持着朝中平衡,那时候若是主动让出边城,只会叫人更加认定他是个懦弱可欺之人,届时如何震慑外敌?甚至连朝堂上也可能会出乱子。 内忧外患一同被激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思路不开则已,一旦打开—— 放眼望去,这十五年,少了南境战事的拖累,皇帝集中精力整顿了朝纲,整个大觐国境之内的确是蒸蒸日上,国泰民安,一切都比他刚登基时好了许多了。 秦颂又再沉默了下来。 眼见着天色又亮了些,祁文晏却有些急躁起来,叹息道:“武成侯今日不上朝了吗?” 秦颂一寸一寸,借着缓慢亮起来的天光抬眸,正视他双眼,一字一句冷冷的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祁文晏并不回答,抬脚便走。 秦颂却冷着脸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
第248章 蹭饭 祁文晏生性冷淡,极是不喜有人对他动手动脚。 何况秦颂这一下用了蛮力,掐的他肩上都是剧烈一疼。 “大人!”风临低呼一声,当先已经冲过来。 祁文晏眉头蹙起,侧目看着秦颂扣在他肩上的手指,眸中瞬间凝起一股凛冽寒意。 却在此时,听得远处有稀疏的马蹄声拐进了巷子。 他抬眸看去,虽然天色朦胧,他却一眼认出那是云澄带了她近身的一个护卫。 祁文晏眸光微微流转,瞬间便敛去眼底厉色。 他先是给风临递了眼神,示意他不要管。 后才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看向秦颂道:“武成侯与本官都是体面人,大街上公然拉扯,怕是有失身份吧?” 秦颂同样是个极骄傲的人,为了撑起自己的身份和家族,从小就将礼教这块把控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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