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兰左想右想,还是不想委屈闺女。 闺女就嫁这么一回,当妈的说什么也要让闺女风风光光出嫁。 前头张翠兰在电话里跟顾时安提了一嘴,这孩子不声不响,给记在心里了。 大儿子是不在他们身边,可孩子如此细致妥帖,张翠兰心里就跟喝了蜂蜜水一样甜。 她摸了摸那双女式皮鞋,用手比划比划,估摸了下,这双鞋也就35、36码大,这么小巧的样式…… 不是给春梅买的,春梅天生一双大脚,穿鞋都是穿39的,家里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还道这孩子命好,摊上好手世道不用裹脚了。 哎呀呀,这是给瑶瑶买的啊。 张翠兰喜上眉梢,自家这个大儿子从小就跟大杂院里的小子不一样,跟他亲爹一个德行,闷葫芦一个,十来岁那会儿,话还多些,自打进了部队当了兵,更跟锯嘴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她那会儿为了儿子娶林红娜愁的睡不着觉。 等瑶瑶替嫁过来吧,张翠兰心里欢喜的同时,又暗自嘀咕,老话道,家养的猪会拱白菜。 不知道自家这臭小子能不能把瑶瑶拱回来。 毕竟俩孩子只办了婚礼,也没领证,再说那场婚礼哦,也给王八羔子林大国一家闹的不像话。 不说别的,瑶瑶这孩子她是真喜欢,不光是为了跟老姐妹多年的情谊,主要是瑶瑶脾气秉性对她胃口啊。 张翠兰以前觉得儿子是根不开窍的木头,现在木头开窍了,都知道给瑶瑶买皮鞋了,当妈的心里就飞扬起来。 当妈的心里还很自豪,不愧是她生的崽子,都会自己拱白菜了。 张翠兰高高兴兴地收起皮鞋,连鞋盒子一块儿去了南厢房。 顾满仓喊她都没搭理。 林瑶这会儿趴在床上看书呢,东厢房给她拾掇的干净又温馨,古色古香的木板床上铺着竹凉席,枕头跟小薄被都是白底粉花的小格子布,屋里老气的粗布窗帘也给换了,古朴的五斗橱上摆着个竹编小篮,里面放着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 屋子里花瓶养了一束新采的茉莉花,香气扑鼻。 张翠兰在外头敲敲门,林瑶脆生生应了声,娘俩儿也不知道说了些啥什么,反正张翠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就没止住。 顾春梅在隔壁南厢房,睡的四仰八叉。 林瑶看了眼摆在地上的皮鞋,托腮悠悠叹口气。 说实话,她挺同情顾时安的,别看这人长的帅,前途又好,只可惜性子太冷,在原书里顾时安跟林红娜离婚后,一直到老都孤身一人。 七老八十了,还是个孤零零的小老头。
第9章 当天晚上林瑶七想八想,想到眼皮子打架,才枕着小枕头昏昏睡去。 到半夜一声雷响,外面哗啦啦下起了雨,敲打的院子里的竹叶沙沙作响。 幸好,林瑶睡前习惯把厢房的大窗掩上,只留下一小扇木窗通风,清凉的穿堂风一吹,满室凉爽。 林瑶裹着小棉被一夜好眠。 南厢房的顾春梅也睡的挺好,就是东子这小子有些惨,他住的那个小偏房,虽然面积窄了些,可朝向好,采光佳,里头木头床、书桌椅子、衣柜什么的全都不缺。 大夏天的,张翠兰也早早给老儿子屋里挂了粗布蚊帐,还在木头床上放了把大蒲扇,让东子睡觉前自个儿在蚊帐里扇一扇,把蚊子赶出来,这不就能睡个好觉了? 谁知道,东子个懒骨头,晚上睡觉不爱洗脚就算了,小崽子连蚊子也不赶,见天一抹黑,歪到床上就呼呼大睡。 平时还好,张翠兰晓的老儿子这臭德行,有空闲的时候,去帮着扇扇蚊帐,免得兔崽子让蚊子咬的一脸包没法见人。 这几天不是忙嘛,她白天在养猪场挑水冲猪舍,下午回家,街道上要办大食堂,大杂院妇女有一个算一个,都去帮忙拾掇,不去就是思想不积极,不支持人民公社化。 好嘛,有这一顶大帽子在那扣着,谁敢不去? 林瑶明天也得去帮忙。 张翠兰一忙,老儿子屋里的事儿就管不过来了。 云水县雨季潮湿,大杂院里绿植花草繁茂,在外头走一遭儿,稍不注意就能给花翅黑蚊子咬伤上个大包。 偏昨晚半夜下雨,顾时东屋里窗户没关,蚊帐也给风雨吹来了,行吧,那无处不在的蚊子在屋里嗡嗡了一整晚。 东子这孩子独得满屋蚊子宠爱,挠啊挠啊,挠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没亮,臭小子就哭唧唧来敲爹妈的门。 养猪场七点半上班,张翠兰六点半起来,洗刷烧饭出门一条龙,这么多年早养成生物钟了。 这会儿外头雾蒙蒙还透着黑,雨点淅沥淅沥打在瓦面上,张翠兰打着鼾睡的正香。 门外老儿子鬼狐狼嚎在那“砰砰”敲门,被吵醒的张翠兰起床气蹭蹭直冒,披上衣裳,布鞋往脚上一套,杀气腾腾下了床。 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基瓦,大早上闹腾啥,找抽呢! 张翠兰窜到门口,扯开门闩,咣当打开门,刚要破口大骂,“狗儿子,闹........” 这到口的话刚到嘴边,她往外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天爷哎,这是哪来的猪头三? * 林瑶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她从床上爬起来,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大阳光明晃晃的,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声分外欢快。 雨后的大杂院很凉快,带着独有的青草香。 林瑶刚睡醒,还是迷迷瞪瞪的,她慢吞吞穿好衣服,去院子里洗脸刷牙,细细摸了雪花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 大杂院里静悄悄地,翠兰婶跟满仓叔都不在家,应该是一早上班去了。 东子也不在自己屋。 林瑶觉得有些奇怪,平日东子这懒虫,哪天不睡到日上三竿才下床,今天这么勤快? 她正纳闷儿呢,南厢房木门开了,顾春梅端着水盆,哈欠连天跨过了门槛。 “姐,你今天不上班呀?” 顾春梅趿拉着鞋去水缸边舀水。 林瑶过去给她帮忙,拿着葫芦瓢舀了两瓢井水。 “今天休假了,不上班。” 顾春梅撸袖子,边撩起水洗脸,边道。 这年头没有双休日,县城的工人一周也就休一天,像顾春梅在供销社上班的售货员,平时上班都是轮流去的。 林瑶“哦”了声,转头又道,“怪不得呢,叔婶都不在家,东子一大早也跑不见了。” 臭小子准时跑街上疯去了。 顾春梅咕噜噜刷着牙,听见这话,嘻嘻笑起来,“瑶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林瑶眨巴眨巴眼儿,不知道什么? 顾春梅一看她这模样就乐了,三两下刷完牙,扯了干净毛巾擦了下嘴,手舞足蹈开始给林瑶描述,她早上起来喝水,瞅见弟弟给蚊子咬的满脸包的猪头样。 “这家伙儿给蚊子咬的,嘴巴都肿成香肠了,懒崽子睡觉不关窗,大杂院的蚊子可厉害,咬一口又疼又痒,给这小子闹的嗷嗷哭,啥?干啥去了?还能干哈,一大早闹的全家睡不好觉,去卫生院了呗,估计这会儿哭着在医院打吊瓶呢。” 林瑶:“.........” 真是个倒霉孩子。 顾春梅平时跟弟弟有事没事就菜鸡互啄,给顾时东气的哇哇叫。 可到底是自个儿亲弟弟,她嘴上幸灾乐祸,心里还是担心的。 吃了早饭,姐俩打算去卫生院一趟看看东子。 中途,张翠兰匆匆回家来一趟,林瑶一问,东子果然在卫生院打吊瓶,这倒霉孩子给毒蚊子咬的厉害,不光嘴肿了,手啊脚啊也肿了,卫生院的大夫给他挂了抗过敏的吊瓶,又开了药膏跟清凉油,摸在身上包消的快。 卫生院只有药膏,没有清凉油,张翠兰是回家来拿钱儿去供销社买万老虎的。 这年头外头没有花露水这一说,云水县供销社也只老虎牌的清凉油,老虎牌清凉油是民国传下来的老牌子,品牌创始人姓万,老百姓就叫它“万老虎油”。 万老虎油配方有薄荷、丁香、樟脑油,能祛风镇痛、消炎止痒,大杂院的孩子身上起疹子,或者给蚊子咬了,用这个摸一下,效果超级好。 张翠兰拿了钱,挎着包就要往街上冲。 林瑶拍了下脑袋,万老虎牌清凉油啊,她空间超市里有一柜子呢,她借口道,屋里正好有罐没用的清凉油,回了趟屋。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小小一罐清凉油。 张翠兰高兴的直拍手,这下好了,不用费功夫去街上买了。 万老虎油只有县上老姐那家供销社才有的卖,从大杂院到老街,一来一去要半个多小时。 费功夫不怕,主要是老儿子受罪! 张翠兰夸了林瑶几句,跳上自行车又出门了。 临出门前,张翠兰同志还心疼道,“我瑶瑶这阵子苦夏,看看小脸都瘦了,等晚上回来,给瑶瑶用猪油摊张鸡蛋饼,补补身子。” 边上的顾春梅也点头,“可不是,瑶瑶是真瘦了,妈,一张鸡蛋饼可不够,要多几张才行。” 嘿,到时候她跟瑶瑶,爹娘一人一张,美滋滋。 张翠兰白她一眼,没搭理闺女。 姐妹俩吃完早饭,拾掇好家里,屋子落锁,挂着军绿色小垮包,坐公交车去了卫生院。 五十年代,国家汽油供应紧张,各大城市的公交车都改造成了煤气车,公交车顶上都放了个黑色的煤气袋。 云水县只有一班公交车,车内空间狭窄逼仄,到上下班高峰,车上满满当当都是人。 这会儿乘客少,林瑶买了公交车票,一张公交车票二分钱,寻了两个靠窗的车座,她跟顾春梅一前一后坐下,打开窗户,吹着风,在大太阳下晒着,也不算太难熬。 公交车在路上摇摇晃晃走了半小时,才到县卫生院所在的街上。 县卫生院就在公路边上,一幢四层的红砖小楼,听说是解放前盖的,白色的门楼,刷着大红色标语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身穿灰蓝色衣服的人群,都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印记。 输液室在二楼,林瑶她们去的时候,输液室人满为患,顾时东正吊着吊瓶,在走廊里坐着呢。 臭小子打了针,抹了药,精神多了,一见林瑶就喊,“嫂子,你来看我啦。” 林瑶过去一看,呆了呆,倒霉孩子嘴巴咋肿成这模样了? 顾春梅不乐意道,“臭小子,没看见你姐我啊?” 顾时东哼了声,“谁让你笑话我来着。” 得,赶紧是记仇了。 眼瞅着姐弟俩又要拌嘴,林瑶赶紧拿出路上买的白糖糍粑给顾时东解馋。 白糖糍粑算是云水县的特产之一,路上的国营饭店、供销社都有的卖,打好的糍粑裹上白糖、红豆跟绿豆馅儿,热腾腾吃一口,软绵绵透着沙沙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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