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不好太近,过给你。” “夫君快喝药吧。”江春月微恼,什么玩意! 程玉璋应允,一手牵着她,一手端起药碗,似乎没有味觉似的,几大口就喝了干净。 “娘子,多谢你。”他稍一停顿,又道:“我听琪清说,你为了我,回娘家要了银两。” “我们是夫妻,说什么谢不谢的,只要夫君身子好了,我做什么都行。” 程玉璋内心又暖又酸,十分复杂。 感激与日后报答的话他讲了不少,再重复反而伤了夫妻和气,也显得承诺没有份量。 “皎皎。” “嗯?” “我心悦你。” “……” 江春月惊讶看着他,十八岁的少年郎丰神俊朗,带着一丝羞涩,因为生病脸极白,脸上的淡红也无处躲藏,耳尖处更成了重灾区,已变成通红的模样。 他虽是淡青粗布直缀,头发却梳的一丝不苟,系带也整理的相当平整。他还未及冠,青丝披散在脑后,带着丝缕潮气,柔顺笔直,泛着幽幽的色泽。 他就像竹子一般,无论生在哪里,都会笔挺秀拔,超然脱俗。 她是极爱她这种谪仙般的气质的,每每被他蛊惑,都想拉他下云端,沾染她凡人的味道。 他竟然这样直白的说心悦她。 江春月一时有些懵,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前世对他那么好,他也不似现在这样对她表白过,反而这次虚情假意,让他处处感动,像是极为迷恋自己的模样。 甚是可笑。 江春月内心从震动到平静,并未有半分欢喜。 她装作一副羞涩的模样,笑意达不到眼底:“我也心悦夫君。” 原来是。 现在不了。 —— 这几日,天气炎热,江春月也没出去。 今日一大早,程玉璋就去书肆换钱了。 虽然江春月给他说从娘家拿来的钱还绰绰有余,但程玉璋还是没停止赚钱的生计。 江春月也懒得去理会少年的清贫自尊心。 眼看父亲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她隐隐也有了另外的想法。 在此之前,她要榨干程玉璋的剩余价值。 程玉璋走不久,她就吩咐琪清出去一趟。 让她去宅子找江硕,去买程玉璋的字画,一定要盖章的,有多少买多少,高价回收。 琪清不解:“小姐就这样肯定,姑爷的字画日后会升值?” 江春月露出莫测的笑容:“相当肯定。” 要知道,程玉璋日后,可是官拜首辅,兼一品太子师、二品兵部尚书,封宁安侯,哪一样拉出来都是极致,更何况是多层叠加,做官做到程玉璋这样的,不管是忠臣奸臣,必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也是偶然听到顾总兵在讨论如何参程玉璋的时候,说他一幅字画已经高达十万两天价。 琪清走后,江春月睡了一觉,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她,起身细听,是孙婶子。 她手里提着一筐子鸡蛋,另一只手是满筐子的各色新鲜菜果。 江春月忙迎了上去。 “婶子,来就来,干嘛还拿东西。” 孙婶子面色激动:“我是特意来感谢娘子的。我那大儿子和二儿子,去了你说的那家猪肉铺子一问,没想到就被留下了,当时就一人给了二两银子的钱,哎呦,真是烧了高香了,找到这样一份工,娘子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江春月假装头回听,面露异色,也跟着她高兴起来:“还真是好事,我也就是听我夫君一说,没想到还真准了,那铺子主人可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可不是,回头我给他烧香拜佛,不,我亲自过去感谢去。” 江春月乐呵呵道:“也不用。” 见她还在院子里站着,江春月拉着她去屋里。 “婶子快进来坐会。” 孙婶子拒不过,跟着进来,见她家里东西虽少,但胜在干净整洁。 “真干净啊,这屋子里还飘着香味嘞。” 江春月淡笑:“没有点香。” 孙婶子看着她,忽的小心问起来:“我也是听说,不知道准不准,嫁给程郎君之前,娘子可是官家的小姐,身份高贵着呢。” “没有,也就一般人家,凑活还行。” 孙婶子感叹,“程郎君啊什么都好,学问高,人也俊俏,就是穷了些,你跟着他到底是受苦了。” 说完,孙婶子自己又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娘子别多心,就是把娘子当自己人,说些发自内心的话。听说书生向来薄情,日后发达了又容易抛弃原配。但我看程郎君是个深情的人儿,我听说他最近为了挣钱,舍了面子在街上卖字画,就冲这一点,程郎君日后一定会对娘子好。” 江春月想到自己前世病后,孤寂可怜,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体己人都没有,一肚子的苦楚无人诉,积怨在心,更加重病情。 像孙婶子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她倒是蛮喜欢。 不由得也敞开心扉,第一次向除琪清之外的人表露心迹。 “多谢婶子关心,如果真的受苦了,不用您说,我有手有脚,自己会跑的。” 此刻,刚进家门的程玉璋,那快步进屋的脚步,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停住。 他今日在外面得了意外之财,有人大价钱收了他的字画,足足有二十两,十分欢喜,一心想要回来与娘子分享,却没想到,刚一进家门,就听到孙婶子在问自家娘子跟着他过苦日子的事。 他心中微甜,似乎已经听到答案,她肯定会说些类似不怕苦或者是不顾一切也想跟他一起的话来,却没想到…… 那个为他吃苦耐劳,照顾他爱护他的娘子,说出这样薄情寡义的话来。 从娶了她到现在,程玉璋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蜜罐里,日子虽苦,可他却过的挺甜,持续到今日,这个甜美的蜜罐子,被打破了。 那个他认为多少也心悦于他的娘子,今天竟然说: 真的受苦了,自己会跑的。 受苦会跑的。 会跑的! 只一想想,她会丢下自己消失,分明是烈日酷暑,程玉璋竟觉得从头到脚的冷。 里面的人仍然继续说。 孙婶子似乎也被她这句话给震骇了,怔愣的看着她,惊讶之色外露。 父亲归来在即,她要与王氏摊牌,江春月承认自己是有些兴奋的,一时嘴就没了把门。 “婶子不用觉得耸人听闻,我虽读书不多,可也听说过那句‘贤妻扶我凌云志,得志先斩枕边人。有朝一日权在手,手握黄金换旧人。’其实也不怪那些郎君发达了就想舍弃糟糠妻,郎君飞黄腾达,妻子仍是市井妇人,夫妻之间差距过大,无法共通,郎君偏偏又见识到高门贵女,心向往之,人之常情。” 江春月稍一停顿,眼中滑过一丝厉色:“即便是没有舍弃,也不过是维持个面子罢了,夫妻异心,再无情投意合的可能,还不如之前被舍弃再嫁的好。” 孙婶子听得瞠目结舌,在她眼里,这对小夫妻日子虽然穷,但过的还挺甜蜜,江春月更是贤妻良母的表率,她今日就是想作为老人点一点小娘子,让她有个准备,不想人家小娘子清醒着呢。 “娘子所说有理……” 两人均沉默。 江春月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过头了,暗自懊恼。 孙婶子一时还没从小娘子给的震惊里走出来。 直到程玉璋从门外慢慢踱步进来,孙婶子竟心虚的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看看程玉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看看小娘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感觉空气似乎都是凝滞的。 “我我我……我回家做饭去!” 程玉璋还客气的对她说了句“婶子慢走”。 孙婶子可一点也不敢慢,逃也似的出去了。 江春月心态没那么好,她内心很慌,但表面却装的很淡定,赌气一般,毫无道理。 他听见了吗? 他没听见吧。 可是没听见,他为什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总不能从头听到尾吧。 看他进来的这么从容,也不像是刚回来…… 程玉璋倒是没继续这样对峙下去,他抬步走了进来,然后坐到了孙婶子刚才坐的的位置。 他一坐下,江春月就十分不争气的站了起来。 “夫君回来了。”她讨好。 “嗯。”他不张嘴。 “我给你倒杯水。”她对他笑。 “嗯。”他仍然冷漠。 这是听到了…… 江春月反而暗中舒了一口气,给他倒水。 就算想现在把她休了,看在前两日她照顾他生病时的辛苦,也不会将来想杀了她吧。 程玉璋一句话不说,接过了江春月送过来的茶,握在手里,目光聚在茶水里,像是在研究这水能不能喝。 江春月看着他这副样子,很想告诉他:这茶没毒。 程玉璋看够了茶,才端起来放在唇边抿了一口,随即放下。 “咚”一声,茶杯底座与木桌相碰,似乎没用多大力,但就感觉今天格外响。 江春月不禁跟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这副不苟言笑,沉默内敛,看不出情绪的样子,几乎就是日后的奸臣雏形。 果不其然,她之前见到的那个会红着脸对她表白的年轻男子,是不存在的。 “夫君回书房吧,我去备饭。”江春月想逃离这令她窒息的房间。 刚抬步走了一步,身后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 “慢着。” 江春月:“……”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有几句话想问娘子。” “夫君请问。” 江春月回头,对他扯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重活几次,也敌不过年轻时的程玉璋。 “坐。” 没什么感情的命令,江春月却不得不从,硬着头皮坐在了桌子的另一端,与他一同望着屋外的院子。 “娘子今日做什么了?” 程玉璋淡声问,还提了茶壶,给她也倒了一杯。 江春月没敢喝,老实回答:“昨晚大抵没睡好,上午又睡了一会,然后隔壁孙婶子来了,就说了会闲话,夫君回来时,应该听到了吧?” 江春月有意试探他。 但程玉璋这个老狐狸,哪里这么容易上她的当。 “都说什么了?” 装,装是吧! 江春月懊恼,知道他在明知故问,但她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些女人家的家常。” “家常……” 程玉璋拖了长音,也不知道他感叹个什么。 江春月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不让走,她就坐着等,最坏有什么结果呢,不就是和离、被休,还正中她下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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