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两日,絮絮总觉他有点儿疏离,她怀疑自己昨夜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他——但不禁又很奇怪,什么样的话会得罪他呢? 玄渊在她心目中,犹若是光风霁月,怎么可能因为她说什么话就小肚鸡肠地同她斤斤计较嘛。 本着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原则,絮絮缠着他问来问去,他还是不肯说。 手帕还没有绣好,絮絮借着去跟少明学习刺绣的契机,模糊地提起这么一问,已为人妇的师姐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里颇含几分慈爱:“依我对玄渊的观察,他怎会是跟你斤斤计较的人。你可是说了什么伤他心的话了?或者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 絮絮酒量差也就罢了,喝酒以后更加是个小糊涂蛋,自己说了什么,当然全不记得,就只模模糊糊记得那天,本来酒暖春融,她,她离他那样近,嘴唇快要贴上去了,——甚至,她摸了摸嘴唇,好像残留着擦过银面具时,一点凉意。 难道是因为她不小心轻薄了他……? 絮絮终于恍然大悟,直拍大腿,“师姐,还是你有经验!一定就是这样的!我大抵是那夜,喝昏了头,就轻薄了他……我记得我似乎贴得特别近,……” 她急急忙忙收拾起了绣棚针线,一股脑包到怀里去,正准备去找玄渊道歉,师姐在后头叫住她:“诶,你想好怎么样道歉了?” 絮絮脚步一顿:“当然是……” 当然是没有想好。 她很会低头的,讨巧卖乖自有一套,以往最能哄生气的皇祖母开心了,复又坐回了凳子上,敲着额角,思索说:“当然是向他道歉,说,我借着酒醉轻薄他,实在是件很抱歉的事,谁让他是这么好的男子,不光是我,换了谁可能都把持不住,嗯……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份上,咱们该吃吃,该喝喝,该忘忘……” 被师姐敲了一下头,哎哟叫出声,师姐很无奈地看她:“怪不得他生你的气。” 絮絮瘪着嘴坐在原处,一双水光蒙蒙的眼睛无辜极了,望着少明,说:“师姐……” 少明手里还在绣着蟠龙金帕,栩栩如生的龙尾已初露雏形,针脚细腻,因此极费心神。 她徐徐分析道:“你也不动脑子想一想,他生气的缘故,在于你轻薄他么?……少真,你下山也很久了,他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克己守礼,并无任何逾矩之行,但那就代表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么?” 絮絮听得懵懵懂懂,少明干脆挑明了讲:“你该给他一个名分。” 絮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什么!?师姐,我,我,……我只是亲了他……不对,我只是似乎亲到了他,甚至都,都……可能没亲到……”她也记不得有没有亲到了。 她一下子连话都说不明白了,理了半天,静默中忽然福至心灵,脸上绯红,低声说:“师姐,你的意思是,玄渊,他喜欢我?” 这脸红,红得恰是时机,少明便贴近了她,说:“怎么,你们在山上的时候,不是已经——” 她急忙摇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的,师姐,那时候我只是,呃……”她搜索枯肠,鼓着腮澄清说,“只是在一起讨论修行,没有其他的事。” 少明却眼含笑意地瞧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絮絮回到自家院子,看到玄渊正在做饭。 说来很奇怪,他居然会做饭……实在是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印象就是谪仙入凡尘,后来各种事实都证实这个印象太不全面了。 他不仅会做饭,会女红,……还会很多很多。 厨房里,飘来一阵油香,絮絮放了绣棚,慢慢踏进烟火缭绕里,轻手轻脚地,摸到他旁边,在他准备端起切好的菜倒到油锅里的时候,将那碟子菜率先端起,递给他。 他瞥了一眼她,复将目光移回了灶上,菜下了锅,哗啦一声,发出滋滋的响。他开口道:“烟大,对你身子不好,你先出去。” 絮絮绕到他跟前,他就转身去拿盐,她连忙先他一步从柜橱上摘下盐罐子给他;他看了看她,放了盐,去拿醋,她又提前把醋瓶子拿来给他。 两次三番,他终于有些无奈,看着她说:“你是有话想说?” 她的话卡在嗓子眼,就快要蹦出来了,一阵油烟呛得她直咳嗽,咳得眼泪将将要流,玄渊连忙拍了拍她的背,低头哄她道:“好了好了,先出去再说。” 絮絮也觉得这厨房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但是,倘使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她被半推半带着出了厨房的门,按坐在小竹床上,慌忙就想扯住他的衣裳——他戴了束袖,袖子自是无从抓住,手便往下一勾,勾到他的腰带上去。 絮絮大惊失色,腰带差点儿勾下来,那一刻,脑子里犹自想着,上次醉酒“状若”轻薄了他,他就生这样长时间的闷气,这回,只怕要生更、更长时间的气了——她立即松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 半回过身,银边腰带自是在她的力气下啪塔落地,翩然白衣顷刻松开,絮絮忙要去捡那条腰带,不经意抬眼,心里冒出个不是很合时宜的念头:他这厢,衣裳松松垮垮的样子,更像一个被轻薄的良家少年了…… 絮絮捡起了那条腰带,望见他别开目光,耳根竟已红了一片,不禁在想,自己真是造孽啊造孽。 他一边看着别处,一边伸了手要接回腰带,絮絮本着自己有错自己改,连忙两步到了他身后说:“我来,我来!” 玄渊的脸色一阵变幻,她的手已经环上他的腰身。 若有若无地感知到她的手的存在,玄渊的呼吸又重了几分,道:“不必,我自己来。” 但她已笨拙地将腰带系好,发出一句嘀咕:“沈郎多病不胜衣……” 玄渊:“……”他似被她气笑了,又可能,对于她实在没法子寄予更深的期待,因而长长叹气:“絮絮。我并未生你的气。” 他一眼看穿她的所思所想,絮絮刚给他系好了腰带,正佩服自己,倏地闻言,抬眼时,他已转过身,正对着她。 絮絮的眼神左右飘忽了一阵,说:“那你怎么躲着我似的……不就、不就是……”她脸上飘出了可疑的红晕,“那天我是不小心的,你信不信?我可能因为喝多了,没站稳,就像……” 她往前一倾,以身举例:“就像这样——” 他立即退后了一步,接着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叫她没有因此趔趄,听她讪笑着说道:“所以才不小心亲、亲……”她自己也有点儿说不下去了,这件事,着实是她理亏。 他低着眼,漆黑乌沉的眼静静看她,只有细看,许才能看到隐匿极深的一分笑意。他当然要严肃一点,不可在这时笑她,否则她该瞪眼、跺脚然后溜之大吉了。 玄渊将她鬓边落下的发丝别到耳后,这动作竟已熟练如斯,叫他不禁愣了一愣。 她见缝插针说:“呐,呐,就是很寻常的一件事情么,你大人有大量,跟我计较什么……” 她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往日很能逞嘴舌之快的,这时语言都变得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她抬头看着玄渊,面具挡了他一半的脸,下半张脸勉强能辨认,这时嘴角抿平,该是严肃的样子。 他刚刚说他没生她的气,这俨然是句假话,要是真没有生气,这时就该嘴角勾起一个笑来。 他似在等待她开口,但她着实已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师姐说的话,她觉得一半一半。师姐说的,那得建立在“少真”与良家少年的羁绊上才可以成立,而师姐又不知道他们两人只是入阵入梦。 怎么可能是因为……因为她轻薄他,却没有要负责,这个原因呢! 况且,她总不好直接问他,你真的喜欢我么——万一不是,岂不是丢死人了。 她不知道被人喜欢该是个什么感觉,以往的样本虽然比较多,但上京贵公子们示爱的方法,看似花里胡哨,但总结起来一共有两种:喊她出去玩和作诗。感觉么,就是没什么感觉。 可能他们也不是真心喜欢她,所以她没有感觉——当然,那个狗男人根本不喜欢她,嫁人以后就更没有被喜欢的感觉了。 然而玄渊既没有喊她出去玩,更没有作诗。 她试探着问:“那你这两天怎么跟我很生疏啊?要是我有哪里做错了,你跟我说,我改就是!我知错能改的!”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仿佛他要是说不,下一秒就能流下两行伤心泪似的。 这一招百试不爽,尤其在她皇祖母跟前。 玄渊的目光从门外那颗石榴花树上,移到她的楚楚可怜的眸子,果然不出她所料,眼睛里出现了些松动的情绪,她心中正得意,见他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这时候,厨房里飘来了糊味。 他神色一凛:“……” ——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絮絮这一击未成,连着几日都没有找到合适契机再问他这个问题了。 不过自上回那么问了一通,他待她俨然已经恢复如初。 她只觉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了,这个一点点,她还没有察觉具体在哪里。 七月初七,七夕佳节,絮絮没想到一睁眼就到了七夕,明明昨儿还在包端午节的粽子。 粽子好端端的摆在桌上,但她一早就没有看到玄渊。 玄渊此前的战略是,要一路追随扶崇夫妇,于是入了他府中做个谋士。絮絮诚然没想到他还会做谋士,但看他薪俸不低,料想这个谋士做得应还不错。 玄渊大抵是去郡守府上值。 她一面啃粽子,一面想,上值上值,何时才能自由……。当谋士着实辛苦,主公很有可能三更半夜要去杀人放火,以至于把谋士从床上挖起来,要他们现场想一个突袭的法子。 絮絮不禁又在想,他们俩的时间流得和扶崇他们不一样,会不会在他们眼里,玄渊一直在缺勤。 既是七夕,但未到休沐的日子,他自是没法回来了,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得做点儿什么。
第73章 做点儿什么好呢?她左思右想, 自己这双手吧,做饭、做菜、做女红,都稍逊一筹, 她磨磨蹭蹭, 跑到隔壁去寻少明,征求她的建议。 不出她的所料, 少明正在厨房里做什么好吃的,她蹑手蹑脚到了她身后, 望见桌上白瓷碟子里一排排捏得精致的点心,不由道:“师姐,这是什么啊?” 少明轻笑了声,颇宠溺地从一旁的碟子里夹了一只喂到她嘴边:“让我瞧瞧, 这是哪里来的小馋猫。” 絮絮一口咬下去,酥脆油香,欢喜地夸她:“太好吃了——” 对一个厨子的肯定,只要四个字。少明转身,继续将碟子里捏好的点心下锅油炸,一面笑道:“七夕节, 做点儿巧果。一会子送去官衙。你姐夫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是没空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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