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把她推出了门,一面说:“不准你看其他男人的身子。” 她在门外,又好气又好笑,但他把门从里面反锁了,她踹门无果,只好乖乖坐在门前石阶上。这时她才看到放在石阶旁的一只荷包。 荷包做得很烂,正是她的手艺,她捡起来,暗夜里明灭着一点点光,她好奇拨开了荷包口,里头扑腾着一只萤火虫。 她嘴角愈勾愈高,快平不下来了,萤火虫却借她愣神的刹那,从荷包里振翅逃之夭夭。 她的目光追着它,心里有一许凌乱中的平静。 看,如果他们去过寻常百姓的生活,就会和从前一样美好……。 她心中那个念头如野草般疯长起来,她真希望,他永远也不要记起来啊。 半晌过后,门才开了,穿上守卫衣裳的扶熙站在门前,轻咳了一声:“进来。” 絮絮一窜儿站起来进屋子,三下五除二换上那套守卫的衣裳,换衣裳的过程中,眼角余光还看到他在门边微微侧着脸,火光闪烁间,仿佛耳根又泛起红晕来。 他说:“你……你也不知道避着人吗?” 絮絮道:“有什么可避的?情况紧急,……” 他嗓音低了低:“你只对我这样,还是对其他人都这样。……还有,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她嘟囔了一声,没有太注意他的问题,一心都是她筹备的计划,换上守卫衣裳后,絮絮从他们身上又摸出了令牌,递给他一块,说:“揣好了。我们要走,就靠它了。” 令牌上大字写着乙营两字。她已知晓这个乙营负责各处的看守,十天才轮岗。 她招呼他一道把两个守卫都拖进了密林里,疏疏星光下,她把他推远了些,他问:“你做什么?” 她吸了一口气,第一次杀人,心头不免发颤,低声说:“天地有知,这几人是乱臣贼子,絮絮此举,不算枉杀。”说着抽刀出鞘,手起刀落,利落干净。 闪避及时,血没有沾上衣裳,她望了眼埋在荒草丛里的两具尸体,丢下沾血的佩刀,另外佩上刀,说:“我把那两人送上船回对岸,……你自己小心点。” 扶熙看着她的动作。 看到了她的纠结犹豫,也看到她的坚毅果决。 还看到她不要他的双手沾上鲜血,所以把他推开……。 他默然攥紧她的手,她的手心出了汗,比往常都要凉。 可是这种时候,明明应该他安慰她两句,不知怎么,反倒是她察觉到他的不寻常,回头粲然一笑:“别担心,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她的明眸熠熠,比天上繁星还要亮。 “你是怎么找到球杖的?”她试着转移话题,没成想他也同时开口:“你是怎么把他们药晕的?” 说完尴尬地对看了一眼。 絮絮得意起来,道:“幸亏我平时收集各种药材,见得多了,那天在岛上草丛里找了半天,终于让我找到一味俗称‘迷魂草’的,我剖开鱼腹,烤鱼时把这味药草和其他佐料一并放置,等他们吃了鱼,……嘿嘿。” 扶熙目光有些疑惑:“收集药材……?” 絮絮轻轻看他,目光放得远了,落在幽幽的林间,“是啊,有些遗憾,再也不想重演。” 她带着扶熙一起到了渡口,把昏过去的卫老六和陈老九拖上了船,说:“我很快回来。” 中夜的漫天星子映在白玉湖中,她说着轻巧跳上船头,船身一晃,满湖星光摇晃。他注视着她撑船远去,桨划破了平静湖面,他只觉眼前是一场星光璀璨的清梦,梦里纷争不绝,却又如斯美妙。 絮絮押着昏睡的两人回到对岸,靠岸以后,费了极大的力气终于把他们两人扯进了他们所在的丙营。 夜深人静时,值守的人正打着瞌睡,猛然间听到声音,懵懂醒过来,絮絮把人丢给了他,说:“这位大哥,卫大哥和陈大哥喝醉了,叫我帮忙送回来。” 对方也不甚清楚缘故,寒暄两句便接人回了房。 絮絮却还有要事,她须得呆到天明时分,跟丙营新的轮值士兵一起搭船回旷月岛。 距离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絮絮回想了番建造图,记得白玉湖上有一条堤人迹罕至,从那里到烟澜载水要比绕湖而行近得多。 她这时候在堤上狂奔,终于觉得当年那位皇帝仅取了术士所勾画图纸的南部小片用以营建北陵行宫,颇有先见之明。 堤上许久无人打理,杂草杂树丛生,胳膊手背上都划了不少伤痕。好容易到了烟澜载水,门口有人把守,她慌忙避开。 她忽然想到那天,寒声说小顺子大早上突然出现在了窗前,便从后头潜进草丛绕到窗边,撬开窗,翻了进去。 宫室依旧,她摸索着上了楼,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铜镜里乍映出个模糊的黑影子,朦胧的光从窗外柔和照进来,镜子里的人狼狈至极,野草还辍在她头发上,她抬手拂落了草屑,叹了口气。 她翻找了半天,终于在妆奁里找到了她的珊瑚耳珰。 可无论她怎么翻箱倒柜,都没有找到她的凤皇钗。 这可怎么办? 凤皇钗之于她的意义,不亚于珊瑚耳珰。那是皇祖母送给她的。 她急促呼吸着,又翻找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 眼看天色渐明,时间已然不多,她微微蹙眉,放弃寻找凤皇钗,另包了一些金银和名贵药材,一股脑儿揣在怀中。 正准备走,又想到了什么,从妆奁底层找到一只小荷包,握了握,塞进怀中。 最后她给寒声她们留了一张字条,告诉她们保命为上,待过些时日她定会营救她们。 等她再回到了丙营门口,天色已经蒙蒙亮。 —— 船徐徐前行,絮絮看到这俩新送饭的拿的又是窝窝头,不由火大。 旷月岛的渡口风略大,絮絮没预料到远远望见一个人站在那儿,跟石塑一般,近看还当真是扶熙。 “诶,那是谁?”送饭士兵指着渡口那人,笑起来问絮絮,“怎么傻站在那儿?” “哦,他……”她不禁猜想,他难不成在那里站了一整夜?思及此不由失笑,才说:“那是我哥们……元三。他胆小,我一个人出来了,估摸着他害怕。” 絮絮望着他的身影,心里按捺不住地激动起来,再过一会儿,只消再过一会儿……。 船靠了岸,她因为身上揣了许多东西,不便再似之前那般轻盈地跳上去,步子也因为整夜未合眼,都虚无缥缈起来。她一脚踩在渡口的木栈上,腿软得以为踩进了棉花堆里,及时被人扶紧。 他抿着嘴唇,漆黑的长眼睛注视她,眼下一片青黑,她笑话道:“你不会真的在这里等了我一整夜吧?” 他不语,扶她站稳了以后,静静道:“你说你很快就回来。” 背后两个人也踏上岸来,道:“元三兄弟。” 扶熙抬眼看着他们,又压了压帽檐,几人一齐进了屋子,他们放下了食盒正准备走,絮絮道:“两位兄弟坐下喝口水吧。” 他们也没有多想,坐下以后,絮絮打发扶熙过去倒水,暗里向他使了个眼色询问,他微微点头,她放下了心。 不久水端了来,絮絮眼看两人端起杯子。 节骨眼上,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就见面前这瘦侍卫忽然放下了杯盏,她的心立即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们是发现了什么。 却听他道:“我看元三兄弟气宇轩昂,仪表不凡,是成大事的面相啊!只这隐隐笼罩一层青气,乃是凶兆。” 她嘿嘿笑了两声,暗想这不是成大事过程里遭遇了些挫折嘛。她说:“想不到兄弟还会看相啊?” 面前人一听,摩拳擦掌起来,说:“容小兄弟,我也给你看看……哎哟,哎哟!” 他仔细端详了絮絮半天,忽然哎哟地叫起来,还直拍大腿,看得絮絮直眨眼:“怎么了?我、我这个面相,可能发财?” 他哈哈大笑起来:“容小兄弟,我看你眉目端正,也是要干大事业的人——尤其啊,桃花很旺。” 她干笑了两声,不经意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扶熙向她这里直直盯着,看起来不太高兴。 好在他叭叭说了小半天,大抵觉得口渴难耐,把面前杯中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絮絮一直提着的心才略微放下。 迷魂草见效不够快,她只得又耐着性子跟他们周旋了半晌,等发作了,才算彻底放心。 她不敢松懈,谨慎地又试探了半天,确定他们已昏死,便朝身后勾了勾手:“阿铉,快,扒了他们的衣裳。” 他乖乖过来,她扑哧笑出来:“刚刚直盯着我干嘛?” 他沉默着半天,毫不客气地拎起那个瘦侍卫的衣领,说:“他说你桃花旺。” 说着,拿眼瞥她一下,冷淡道:“你还不出去。” 絮絮嘚瑟地哼起小曲儿,不知是为什么,觉得心情大好,也许是因为,她即将逃出生天——又也许只是因为,她很高兴能这样直接地感受到他的在乎。 她倚在门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想着自己几年前,那可是京中少年们的春闺梦里人啊——忽听得咣当咣当响,发现得意过了头,怀里揣的宝贝簌簌地都掉下来了,忙不迭去捡。 他们俩又换上了这两位丙营士兵的衣服,拿了他们的腰牌,一如之前把他们拖到密林里。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絮絮暗暗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握住大刀,依然想把扶熙推远点。 他按住了她握住刀的手背,说:“让我来。”说着,没等絮絮反应阻拦,已走上前,他拾起那柄黄金球杖,拔出匿藏里面的利剑,絮絮只见到剑光一闪,剑身甚至没有沾上血。 他利落割了他们的喉咙时,眼底毫无波澜,淡漠如杀死一只蚂蚁。 她愣了半天,他垂眼疑惑询问,她怔怔说:“这……” 他以为她是指球杖,于是道:“这球杖不知为何有一处机关,藏了一柄利剑。” 絮絮并非在意外这个,但不是纠结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快走。” 天微明,划船上岸以后正好过了宵禁的时间,兼之他们有了令牌和衣裳,没有太惹人注目,因此一路潜到了行宫后门。 絮絮不由庆幸当时跟着采买的人从此门出去,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快速摸索到出路,见到门时,心跳得厉害极了。 直到踏出了行宫,她看到尚未完全亮起的天空,才感到一丝不真实。 她道:“我们向南走三十里路有一处小镇,先到镇上买两套衣裳。” 连杀四人换取五天逃命的时间,她要北上幽州,此前若能联络到她的人或者哥哥,最好。 但一旦他们发觉,追兵势必也要兵分两路,一路上幽州,一路上京。 思绪繁杂,一路上她几乎都沉浸在思索对策里,没有马匹,只能依靠两条腿,絮絮深感逃命是个体力活,应该把刚刚的窝窝头带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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