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听了他一大堆唧唧歪歪,微恼道:“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若我有的话,……” 耶律升的眼中还有未褪去的火焰,闻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娘娘这是撩了就跑?” 她一时哑然,当然不曾预料耶律升会把刚刚逢场作戏当真:“六殿下要是喜欢我这一款,偌大中原,不是没有相似。” 她顿了一下,眉毛纠结:“我还有几个闺中密友,……” 见耶律升别开目光,且眼里幽然沉静许多,她笑出声来:“考虑考虑?” 他并未回答,却说:“我母亲是汉人。” 絮絮一愣,不知他怎地说起这个,但见他长眉轻蹙,清秀面庞陡生出些许哀寂的愁绪,不知不觉也随他敛肃神情。 “她是被父王掠夺的汉女,死去很早。唯一遗愿是落叶归根,葬在故乡。而我连母亲故乡在何处、家中有何人都不知道。”他笑着叹息,漆黑眼睛沉沉的,也看向窗外,起了风,连片碧荷摇曳。 “我来中原,也有一些原因,是想将母亲安葬。听闻,娘娘手下璇玑阁,耳目遍天下;用这个换我母亲的从前,如何?” 棋局终了时,耶律升堪堪赢了她,这使她非常不愉,终究没忍住,问:“为什么你们下棋都这么厉害?一个赢我,两个赢我。” 耶律升微微一笑:“娘娘棋风酷绝刚毅,然失之宛转柔和,只顾杀进杀出,到头一身孑然,下下策也。” 絮絮道:“什么意思?” “刚,则易折。” 絮絮有时觉得他和皇祖母一样,满嘴说的都听不懂。她只有嗯嗯的份。 她换了话题:“那你用什么法子……” “娘娘不必担心,微臣手下中,有人最擅长蛊惑之术。”
第49章 第二日午后耶律升就约她出去跑马。 言是八月秋风疏朗, 天高云淡,适宜跑马,开阔心怀。 絮絮跨坐汗血宝马上, 穿了身绛袍骑装, 束着金带玉扣,熠然一骑。 抬手搭棚远看向天边浮云, 云霭之间,高山之巅若隐若现。 她指向那里:“那里是南望山。” 耶律升道:“南望山?” 秋风吹动青袍, 袍子猎猎作响,他拉了拉缰绳,随之看去,一笑:“我知道它。北雁过奉水, 别去岁长冬,离新栊,归旧栖,至此山而盘桓南望。” 絮絮歪了歪头,奇道:“你还知道这个?” 他长望远山,若有所思:“传闻衡朝太/祖皇帝一统天下, 从烟都班师回北, 途径此山,崖高千仞,壁立摩天, 太/祖立在崖巅,复望江南发家之地, 而江南隐隐, 不见故乡。” 烟都,她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地名, 心头一震,复又叹息:“原来有这样的典故。” 她仰起脖颈,眺望云高天远,道:“罢了,不说这些,徒增烦恼。” 说着扬鞭一夹马肚,驰骋而去。 八名禁卫也率马跟上。 这实是跑马的坏处,——他们形影不离。 但已跟了这么多天,逐渐习惯也便好了,再坏也坏不过哪里去。 耶律升技艺高超,被她甩开那样一段距离,这时已追了上来。 秋风迎面,他问:“黄金哨子好用么?” 絮絮朝他笑道:“它竟果真能驱策马匹——还要多谢你,那一回,它救了我性命。” 她忽然想起什么:“我现在也用不上,还给你罢?” 身侧青年倒不看她,只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若于你有益处,我做出它,才算有用。” “你做的?”絮絮问,“我原以为是戎狄人人手一只……” 他似被她的天真逗笑,唇边微微一勾,鹰隼般的眸向她看去,那里深不见底。 “很多年前,我还很小,那时我的母亲在养马场做使女。我自小跟那些马儿打交道,时间一长,也就懂了它们的习性,知道怎样驭马。据此做了这么一只哨子,放马时,它们就很乖了。” “这哨子用处只是放马?它若在战场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捕捉了他话语中另一处,声音低下来:“原来,你并不在王宫里长大。” “是——后来我母亲死了,父王才终于知道还有我这样一个儿子——他接我回到王宫。王族的大家都看不起我的血脉,”他轻笑,“有时候,动物却要比人单纯多了。” 他轻轻道来,目光遽远。 絮絮忽然知晓这样一段往事,唏嘘不已:“这样来看,我倒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独独是你你在一众主战的戎狄贵族里主和。” 这般,含有一半汉人血脉的他,有了中原支持才有机会问鼎王位。 他笑得随意:“天下大同是圣人的愿景;而我这等人,终究只是为了自己。” 骏马驰骋林野,过了几个起伏山坡后,就见是上回避雨之地。 掩在荒草和巨石里的山洞,若不近看,压根看不出来。 此次遛马遛到这里来了,耶律升提议:“去那里么?” 絮絮拉了拉缰绳,拧了拧眉:“今天没有下雨,去那儿做什么?” 耶律升似别有深意地瞧了眼寸步不离他们身后的八名禁卫,各个严肃冷漠。 他对絮絮说:“没有下雨,就不能去了?” 他的长眼睛向絮絮微挑,挑出一片波光潋滟的风情后,便下了马,自己率先两三步登上小径,钻到洞里。 此言叫人想入非非,絮絮虽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但跟上去看看也没有什么。 遂翻身下马,丢开马鞭,也钻到洞里去。 跟在她后头的几名禁卫正要跟上,四个戎狄女子突然拦了他们去路,抱着胳膊,似笑非笑。 阿格雅拿马鞭的柄戳了戳当先那人的铁甲:“喂,你们还真不解风情。” 禁卫冷冷道:“什么意思,让开。” 阿格雅挑起狐狸眼,嗓音柔丝若勾:“在我们戎狄,男人和女人钻山洞是私会的意思……大人,你先前不懂就算了,我已经明说,您还要过去看么?” 这禁卫头领涨红了脸,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平白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身后一个人道:“首领,不能信她一面之词,万一……” 他们便强硬拨开她们拦路,踏到洞外,禁卫头领方要进去,又想万一真是那档子事情,可就不妙,仅在洞外贴近听着声息。 密谋逃走的声音没听见,倒是意外又不很意外地听到青年男子的粗重喘息,他连忙退开几步,示意其余人不必动,说:“守在外面。” 这时阿格雅又冒了出来,向曲曲折折幽深漆黑的山洞里探了一眼,继而瞧向这位禁卫头领,轻笑:“说了还不信。” 等到日斜西山,黄昏暮色渐染,两个人才一道出来。 禁卫头领便悄然打量,但见他们神色如常,脸颊却泛着隐秘的绯红,以及出来时娘娘她理了理衣袍,六王子理了理襟口。 他心道此事须写上节略。 又不免在想,得知了这样多秘辛的他甚是危险。 娘娘除了不得出行宫,其他言行一律无人拘管,这段日子在他们看来,那实在称得上风流已极,同这戎狄王子鬼混的事情,开了一次口子,就似大江奔流,滔滔不绝起来。 第二日他们又相约来跑马,没出意外还是进了那处山洞,且仍是半日才出来。 出来时,娘娘看到他们,还甚是嫌恶地叫他们滚远点。 他们自不敢凑近窥看,便都守去洞口边巨石底下,后来干脆又挪到栓马柳树跟前。 如此好几次,他们逐渐习惯。 八月初六,黄道吉日,难得好心情的皇后娘娘在行宫办了个小聚。 说是小聚,邀请的都是会骑马的——既是她来主事,才不会举办要动脑子的聚会——零零总总凑了十来位,一起到马场跑马。 人一旦多,眼睛就多起来,需要盯的人同样多,所以二十名禁卫全都上阵,寸步不敢离。 禁卫头领仔细嘱咐他们:“愈是人多眼杂的时候,愈不可掉以轻心。” 他提心吊胆,因为娘娘业已消沉了小半个月,突然支棱起来,恐有图谋。 不过跑完了马,确实人都齐整,并没有异常处。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映在远山,层林尽染,茫茫四野皆陷入绯金色里,各人纷纷散去。 禁卫头领就见,娘娘和戎狄六殿下两人骑马并行,血般残晖拂在他们身上,独独没有向回走,而是又往北去了。 他们跟上去,不出所料,的确来到那处时常拿来幽会的山洞。 他微微叹息,目送两个人状若缠绵急不可耐地进去以后,在柳树底下开始写节略。 阿格雅早倚在柳树旁边,嘻嘻一笑:“大人在写什么,给妾身瞧瞧?” 絮絮隐在洞中贴着墙壁,听到外头隐约的谈话声,回头向耶律升轻声道:“她们真能拖延时间?” 耶律升蹲在洞深处,擎着一支微弱火折子,闻言,轻笑应她的话:“就算不能,也只好放手一搏了,不是么?” 絮絮心道有理,心跳得也快了起来。 这山洞里有一条天然机关密道。 耶律升那一回来此避雨,误打误撞发现此处,才知此山别有玄机。 甬道深长不见终点,加上担心有未知机关,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极快折返。 絮絮后来拿了营造图纸比看,对应此地,画了些奇怪符号,以她浅薄的知识,恐怕关于奇门遁甲,她不是很懂,只大约知道这条密道是当年建造时预留的逃命机要。 不由感慨先人果然周全——但是这么周全,何苦要画上轻易看不懂的符号。 两人在这洞里研究图纸研究这么多日,好在耶律升他比较用功,晚上又去恶补玄学五行、奇门遁甲的知识,总算弄明白一点图上指引。 昨日一试,甬道里机关洞开,比那一回他误打误撞闯入时,多了夜明珠照明。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密道门在背后轰然关闭,絮絮下意识回头,蹙了蹙眉,复看向耶律升:“她们会有事么?” 夜明珠荧荧的绿光晕在他俊秀侧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 耶律升心中所想是,若连这等事也做不好,要她们又有什么用处;但看到絮絮脸色,却只笑着宽慰她道:“她们本事高着,不必担心。” 密道既深且长,曲折蜿蜒,岔路众多。好在絮絮拿了一支司南,一路只选近北的岔口。 逃亡不知时间,两个人逃到出口时,拨开挡在出口处的石块藤蔓,曙光乍破,照在身上,终于喘了口气。 此处有潺潺山泉,茂密林阴遮蔽,不知是何处。 絮絮三两下跳下了石块,蹲在溪水边,掬起水洗了把脸。 秋日清晨,林间弥漫着薄薄雾色,熹微的阳光从林叶间影进来,落在她绯红的裙裾上,斑斑点点影影绰绰。 洗完脸,整个人似又精神起来,絮絮站起身,回头道:“我们快些走吧,还不知他们几时要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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