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卫侧身避开,回了一礼,便退下。 越棠在小院中养伤,等着顾微澜或者这位贵人的传召。 却迟迟不来,他好像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南朝的风雨波及不到他,有贵人的庇护,顾微澜折磨不到他,这回救他的贵人也没有见他的意思。 浑身戒备着竖起的尖刺,这时却毫无用处,越棠第一次有些茫然。Μ.miaoshuzhai.net 这处院子不大,却听不到江涛的声音,是离听涛院很远的一处斋舍。 院外有黑衣卫守着护卫他安全,院内还有一个小厮照顾他日常生活,站在屋檐下,他能看到朝阳在树干枝桠间升起,夕阳在群山间沉下。 越棠不会主动同人说话,院中的几人也不会对他多说一个字。 可他却喜爱极了这种能够宁静独处的日子。 几日后,等他能出门吹风的那日,他自知自己应该做的,主动去求见这回救下他的贵人。 当着他的面,折青居中的侍者皆称那位贵人为主子。 可是越棠从进入折青居到见到沈觅的这一路上,便能够推测出,这位贵人来自皇室,有着极为尊贵的身份。 是北朝大公主,清晏殿下。 也只有她,能直接对上顾微澜,在顾微澜手下还将他护地严实。 他来时,沈觅正和身边的女官说笑,看到他,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越棠垂下眼眸,稍微避了避她的视线。 沈觅想了想,意识到她忘记了自己还救下一个小少年,放在隔壁院落后,她还忙着别的事情,就忘记了这回事。 她笑得有些尴尬,温声让他宽心。 再没话要说,越棠便识趣地退下。 在沈觅隔壁的院子里,越棠也难免能知道一些清晏殿下的事迹。 是那种,遥不可及的耀眼,她也是真的对他毫不在意。 她是北朝大权在握的大公主,极有可能是皇位的继承者。 她不需要在意他这个人,也不需要在意他潜在的价值,自然对他也没什么好利用的。 她只是单纯地、随手地,给了他一个能够喘息的空间。 越棠就算不信任她,也不会不识好歹。 他在沈觅身边,仿若一个透明人,偶尔去拜见,沈觅总是温温和和,全然没有上位者的傲气和冷漠。 可是温和之外,越棠也能见识到清晏殿下的强硬手段。 她始终理智又冷静,能够驾轻就熟地摆平遇到的一切难事,身边总围绕着许许多多人。 她偶尔也会差人叫他来一起过节。 对于越棠来说,这是萍水相逢,也像是倾盖如故。 在沈觅身边,他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他从小到大从未得到过的安宁和自由。 飞蛾总爱扑火。 越棠不由自主地开始关注沈觅。 直到他十四岁那年,顾微澜要回朝。 作为他的伴读,越棠也要跟着离开北朝。 沈觅很快安排好和丽阳那边的对接,等到回朝的那日,天朗气清。 她穿着一袭深蓝色宫装,矜贵又高雅,唇角微微扬着,眼眸却平静无波。 越棠本是在南朝的行列中,可他却忽然趁无人注意时,来到了沈觅面前。 看着忽然来找自己的漂亮少年,沈觅眉梢挑高了些,有些讶异,笑容却真切了一些。 到了她面前,越棠忽觉万语千言都难以说出口。 他讷讷片刻,最终只轻轻道了一句,“清晏殿下,越棠要走了。” 一别或许难以再见。 沈觅有些怅惘。 她看了他一会儿,温和地笑了笑,认真同他道:“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越小公子,今后珍重。” 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生出宽阔的羽翼,你能够化作遨游天地的鲲鹏,让你从此能够逍遥而鹏程万里。 这样好的祝愿,越棠怔了怔,他心底有些暖。 可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又有些失落。 越棠也不知道他在等待、期盼些什么。 沈觅并没有留他的意思,他又等了一会儿,抿紧了唇,端正地对她行大礼,起身后,转身朝南。 天空蓝的让人心生酸涩,无声处,似有离别笙歌。 【三】晴阳 十七岁那年,越棠辞官后,便是抛开了南朝的全部羁绊。 恩怨已清,无牵无挂,他便只是越棠,能够做他想要去做的事。 去找沈觅。 去迎接他的新生。 从南都到丽阳要跨过三千里,经过平原和丘陵,路过乡村崎岖地,也路过十里繁华乡,越棠披星戴月,马上疾驰。 过去十七年,他几乎没有真心笑过,可是这一路上,他忍不住弯起唇角和眉眼。 当他停下时,偶尔在走在街上,路过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对他笑面相迎,他皱了皱眉,正不明就里,路过卖铜镜的摊子,他却看到自己也在笑。 风华绝代的少年眉眼皆是希望与笑意,心情再不佳的人,看到这样的少年,也忍不住柔了面色。 越棠到了丽阳城,他在城外的凉亭稍微休息片刻,整理一下仪容,便见城门处忽然有人驻足观看。 城门处两匹骏马并排而出,后面黑衣卫簇拥着,正前方的两人,一个是沈觅,另一个,是南朝废太子,顾衡。 原是公主出行。 顾衡被废时,他在南朝正风头无两,他本性冷漠,也无意去拉这注定要被废的太子一把。 如此之下,他和顾衡其实算是敌对的阵营。 越棠怔了怔。 沈觅微微弯着唇角,和顾衡说着什么,顾衡看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沈觅抬眼看他时,他便立刻收回那目光,只低头笑,一边笑一边不好意思地连声道歉。 她无奈叹气。 越棠在凉亭中等着,一直等到两人又从城外回来,牵着马并肩而行。 可能是沈觅不常骑马,缰绳磨疼了手,顾衡让她先歇在一处店家。 沈觅无可无不可地走到一处铺面,亲切地和店家攀谈。 她面对百姓时,总是温和又平易近人,店家夫妇二人拿着布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手,紧张又仰慕。 越棠看到顾衡不厌其烦地去找人,被拒绝了也不在乎,直到终于借到了一辆马车,他笑得张扬又开怀,立刻驱车到沈觅面前。 沈觅告别店家夫妇,皱眉和顾衡说了两句,面色无奈,顾衡连声陪笑,眉眼俱是欢快,最后两人一同将马车还了回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丽阳城中,凉亭中卖茶水的店家要收摊,见这貌美少年还在,便招呼了一声,“公子,再不进城,城门可要关咯。” 越棠应了一声。 店家不再多说,收摊之后便归家。 越棠望着暮色中的丽阳城,枯坐一宿,清晨的钟鼓声中,晴阳乍现,他握起缰绳,眼眸渐渐归于平静、死寂。 对于沈觅来说,他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南朝人。 还是和顾衡敌对的,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南朝人。 终是,他迟了。 【四】烈火 越棠的毒瘾再次发作。 从暗室中出来时,他手腕被磨出的伤口深可见骨。 云霏闯进来,厉声道:“既然你心里是记挂着殿下帮着殿下的,为什么不告诉殿下,又为什么不放我走?” 越棠脱力地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面色惨白,医官熟练地在他身侧处理他的伤口。 他声音冰冷,“云姑娘慎言。” 云霏呜咽出声,“你放我走!既然不杀我,你就不能让我回到殿下身边吗?” 越棠眉眼微微疲惫。 “你能为我守住多少机密?” 云霏不会欺瞒沈觅。 越棠接过煎好的药,慢慢将苦涩的药汁饮尽。 “就算云姑娘能瞒过清晏殿下,可你活着,便是让人知道,我那一箭不是要杀你。” 越棠出手想杀的人,用上了弓箭,便从没有失手过。 “云姑娘,这会有多麻烦,你也知道。” 云霏咬紧唇瓣。 “那要什么时候?你难道不想早点让殿下知道你的苦衷吗?” 越棠没有立刻回答,垂眸看着手背上清晰的血管筋脉,他指甲的颜色也惨白。 他低声道:“快了。” 他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了。 越棠有条不紊地应对着两边,一边是北朝和顾衡,一边是岭南王。 他杀了岭南王的那晚,南朝四下暴动。 云霏听到风声,激动地立刻去问越棠,她是不是很快就能和殿下相见了。 越棠慢慢绑好护腕,转过身后,忽然对着云霏俯身行了一礼。 云霏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 越棠道:“烦请云姑娘,将在南朝所知悉数烂在腹中。” 云霏不明白,“为什么?” 越棠向来很忙,和她说话时,也在忙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此时也不例外。 他接过副官递过来的重剑,直到最后,才淡声回答。 “重要吗?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之后她知道了……也只平白惹人忧虑,让人困扰。便当你从来没有来过南朝,也没有在南朝见过我。” 云霏当时只觉得茫然。 当晚,越棠派遣精兵对上岭南王藏在四方的暗卫和死士。 东方位、南方位、西方位、最后是北方位。 他只身屠了一山死士,全身疼痛到麻木,左臂几乎被砍断,靠着半边的皮肉连着。 山中干燥枯叶多,灯台倒后,整座山头燃起了大火。 火海之中,越棠拄剑而立。 身边四处皆是火光,他冷淡地看着大火将出路封死,至始至终,他没有朝着出路踏出一步。 这些年的苦处便由这场大火烧个干净,他也能落得干干净净地离开。 越棠难得会和自己开玩笑,此时到了身死前的关头,他甚至在心底促狭了一下自己。 他若是死在火海之中,便是有人想要鞭尸,也寻不到他的尸体了。 玩笑过后,越棠望着火海,眼神冷寂。 甘心吗? 他没能像个人一样活着,可他确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怎么能甘心。 透过大火,他似乎又看到了十三岁那年的大雪。 那个安静的小院子,还有那个温和、冷静、理智、强大的……心上人。 等了许久,他看到沈觅带兵上山。 看到他,她立刻让士兵收刀示意,她没想封死出路。 或许这回,她若生擒他,她会好好盯着他,不让他逃走,以她的性子,也绝不会再让顾衡折磨他,说不定还会让人好好为他治疗。 可是,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五石散,无疑是最后一把稻草,耗尽了他的生机。 若能不留下尸首,确实是干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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