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低头一看,看见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心里多了一小截枯枝棍,“肯定是刚才摘猕猴桃时弄上去的。” “我帮你都取下来。”檀越又将她头上剩余的几片碎屑都取了下来,目光柔柔,动作也是轻柔如水。 白苏看不到头顶,也不好拍,只好让檀越帮忙取下来,“好。” 不远处正在整理菜苗的王婆婆看到这一幕,连忙揉了揉眼睛,她看错了吗? 等将头发上的碎屑取下来,白苏将里面的猕猴桃分出十五个放到王婆婆家里,“王婆婆,我们要这些就够了。” 王婆婆追了回来,“都拿着吧。” “你们自己种的也多吃点。”白苏没要了,只拿了一小把王婆婆刚挖的折耳根,打算回家做一份蘸酱。 “多拿一点。”王婆婆又给白苏拿了一把塞篮子里,塞完后小声问白苏,“刚才我看见檀先生摸你头发……” 白苏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是我头发上掉了草屑,他帮我拿掉。” “这样啊。”王婆婆稍稍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檀先生长得虽然一表人才,但双腿……” “你误会了,没有的事情。”白苏打断王婆婆说下去,不知道怎么的,她不想别人说檀越的双腿。 门外的檀越听到白苏和王婆婆的话,眸光暗淡地看着自己搭着薄毯的双腿,心底漾起的涟漪数间散去,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沉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峦。 “没有就算了。”王婆婆看着白苏长大,私心里是希望她好的,“那你想找什么样的?” 唉。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都问她啊? 白苏无奈笑了笑,大概精通岐黄的吧,但实在不会,也没关系。 不过嘴上却是说:“不知道啊,以后再说吧。” 王婆婆笑了笑,还想说话时她的电话响起来,白苏也借机离开,出去后便看到檀越停在远处的果树下,瑟瑟秋风吹拂着他膝盖上的薄毯,显得有些孤单。 “起风了,是不是有些冷?”白苏快步走到檀越身后,推着他往回走。 “没有。”檀越轻轻揉了揉没什么知觉的双腿,他倒是希望能感受到寒冷。 回到院里,何信已经买回来一只老母鸡,鸡龄五年。 白苏将鸡剁成块,焯水后就用瓦罐慢慢炖着,炖上一小时后放入当归、红枣、枸杞和山药,等药性慢慢煮出,慢慢飘散到院子各个角落,众人闻着精神一振。 傍晚天又飘起小雨,有些冷,关了医馆大门后大家就围着桌子坐好,一人一碗鸡汤吃着很是暖和。 白苏喝了两口,觉得今天的汤熬得很鲜,她转头问檀越,“怎么样?” 檀越每天都有喝滋补的汤,但他觉得今天的更好喝一些,“很好喝。” 何信和程冬冬也喜欢得很,“吸溜~再来一碗。” “你们俩小心上火。”白苏给檀越多添了一些:“你可以多喝一点,益气养血、健脾补肾效果很好。” 檀越嘴角上扬,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等鸡汤喝得差不多了,白苏用剩下的汤做个小锅子烫一些青菜,青菜里裹挟着药香味和鸡的鲜香,味道也很是不错。 何信喝着剩下的汤,满足得打着饱嗝:“真希望每天都能来一顿。” “明儿病人大概会很多。”程冬冬已经看过预约看诊的人了,好多外地病人,专门赶着放假过来看病的。 白苏也看了看预约膏药贴的人明显增多,于是晚饭后和程冬冬两人辛苦多做了一些,现在天气凉爽,都做一些也不会坏了。 做好膏药,白苏将单独做的一份生筋膏送去给檀越,檀越这会儿刚洗过澡,正倚靠在沙发上等她针灸。 “这个是新的。”白苏进去后将药膏放在桌上,“我们现在开始?” 檀越点了点头。 白苏搬了凳子过来,坐在一旁开始帮他针灸,一针一针的下去后,檀越扶着沙发的双手指节处泛起了白,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这会话怎么少了?”白苏摸了摸他的脉象,发现他左关脉有点沉细,“有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 檀越收回手搭在腿上,声音有点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知觉。” 白苏打量着他的神情:“着急了?” “着急。”檀越无声叹了口气,下午听着王婆婆的话,他觉得有必要快点好起来。 “着急回家了吗?”檀越身体奇怪得很,像个无底洞,但却是慢慢有效果的,白苏让檀越别急,“你督脉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瘀阻,尾椎处下也缓缓有了知觉,双腿应该很快的,你再耐心一点。” 檀越不着急回家,而是想站起来同她站一起。 不过并没有说出来,若是一直无法恢复,那也不必给白苏增添烦恼,“好,我听你的。” “送你本书打发时间。”白苏将自己常翻阅的《素问》送给檀越,下午看他有些兴趣,便送他一本。 檀越接过了《素问》,看着封面上画着一个笑脸,嘴角也不由勾了起来。 白苏也看到了自己二十来岁的大作,忙伸手挡住上面的笑脸,“这是我念书时画的,别看这个,看里面的内容。” “好。”檀越笑着将书收起来,“我会看的。” “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白苏只是想让他打发时间,别沉浸在双腿经脉失养的情绪之中,但没想到檀越当晚就很认真的看了起来。 夜里。 临睡前的檀越翻着书,字里行间一股一股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让他有种看过千万遍的感觉。 不止一次了,挑拣药材、听到白苏说病症,他都觉得有些熟悉,恍如自己也会一般,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反而头越来越疼,似有炸了一般。 檀越捂着似要炸裂的额头,牙关间露出几声痛苦□□,以至于一夜未睡,双眼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白苏没见到宁远、阿姨,所以也不知道檀越又头疼了,她用过早饭便打开了医馆大门,门外聚集了不少病人。 今日已是十月,天气凉爽。 恰逢假期,许多针灸过的人都来继续针灸,因此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已经回家的陆问背着包跑来帮忙,“师父,我来帮忙。” “你脸好了?”白苏挑眉看他,脸颊已经不再浮肿,恢复了最初的清秀模样。 “好了,师父你给的那个药太好用了,我涂了三四天基本就看不出淤青了。”陆问还说他将药膏给同学用了,同学们都说效果很好,“对了,我那个高烧不退差点变傻子的同学也特别感谢你,他还说等他从家回来亲自上门道谢。” “不用上门道谢,你们多帮我宣扬一下中医的好就行。”白苏想着陆问顶着临床医学生的名头宣扬中医,心底不由觉得很爽。 陆问宣扬了,还将急救穴位交给了同班同学,同学们都很高兴,就是教授的脸特难看。 “真的?”程冬冬噗嗤一声笑出声,“哈哈哈,没打你?” 陆问缩了缩脖子:“差不多快了。” 白苏完全能想象,一群被现代医学、西方思想影响下认为中医没啥大用的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大肆宣扬中医会有多想吐血! 白苏笑眯眯地对白苏说道:“你学校那些同学如果愿意学,可以多教教他们。” “……师父你是不甘心我没有挨打吧?”陆问脸上写满了为难,其实愿意学的不多,大多数校友还是坚信西医无敌,还有少部分人和一开始的他一样sb,就知道拿科学依据来堵他嘴,还质疑他被洗脑了、迷信伪科学。 白苏笑而不语,甩了一句你猜就转身去给大家针灸看病去了。 “我猜就是。”陆问将背包放下,找何信要了一条围裙和一个口罩,然后就开始帮大家贴膏药。 大家各司其职,让小小的医馆灵活转动起来。 白苏帮几十个病人针灸完,才坐到椅子上帮第一次来看诊的人看病,为首的是一对母女,母亲大概四十多岁,女儿大概二十来岁。 女儿很年轻,却枯瘦如柴,身体薄如纸片,仿如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 “白医生,我女儿患有神经性厌食症,是因为过度减肥导致的。”这个妈妈看了眼精神不振的女儿,长叹了口气,“现在还引发了抑郁症。” “我们是去医院看心理医生时遇到了一位双相患者,她说吃了你开的药精神好了一些,推荐我们来找你看看。” 白苏开医馆以来,只看过一位双相患者那就是蒋露露,她蹙起眉梢不是让她别再吃医院的药了吗?不听话的病人。 这个妈妈低声哀求着:“白医生,你能帮我女儿好好调理调理吗?至少得让她愿意吃饭,至少别再继续瘦下去了。” 女孩叫粥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母亲的哭诉早就见怪不怪,也或者是早就没有了求生欲望。 “我帮你看看。”白苏牵过粥粥的手,触碰时只觉得手特别小,几乎已经没有肉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现在多少斤?” 粥粥妈妈说道:“不到七十。” “她最开始有一百二十斤,一直节食减肥,一段时间后就得了厌食症,吃什么都吐,当时我就该阻止的,结果她非不听,我应该早点送她去医院纠正这种坏毛病的。”她言语间有懊悔也有责怪。 粥粥扭头看着貌似很关心的自己的母亲,“不是你嫌我胖吗?我瘦了还不好吗?” 粥粥妈妈脸一沉,声音陡然高了两分,“我是让你瘦到九十多斤,又不是瘦成现在这个样子。” 粥粥冷漠转开头,“怎么做都不能让你满意。” “你……”粥粥妈妈气得想骂人,但被白苏给拦住了,她皱起眉对粥粥妈妈说道:“家长你能不能不说话?你一直说话我都没法安静把脉了。” 粥粥妈妈张了张嘴,但碍于白苏是厉害大夫,得罪了不好,只能将话咽了下去。 白苏重新给粥粥把了脉,脉象很沉细,右关脉极为虚弱,仿如有胃气枯竭之状。 白苏蹙起眉头,这女孩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张嘴我看看舌头。” 一直垂着头的抬起脸,张开了嘴,眼眶泛着红。 舌边很红,是肝郁化热的症状,白苏看着她消瘦的脸庞,“除了吃不下东西,还有什么症状?打嗝吗?胃胀吗?” 粥粥点点头,“一直不舒服,吃一点就吐了。” “郁气堵在上面,自然吃不下东西的。”白苏按照脉象来看,还是肝郁脾虚的问题,情志忧郁,思则伤脾,脾胃虚弱自然无法正常饮食。 不对,粥粥的情况已经不是脾胃虚弱这么简单,而是已经完全失去了运化功能,脾胃津液也没有了,拿什么去运化食物呢?拿什么去吸收营养呢? 脾虚百病生,所以白苏还是先给粥粥调养脾胃,“你身体太差了,所以需要针灸,效果会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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