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想到她那一曲《秋风词》,好吧,她门门功课都照顾到了,唯独这琴每半旬只练两回。 既然贺先生已经收她为徒,齐修也不作他想,只能说她与那琴,终究还是少了些缘分。 他们谈了一会儿,准备继续往下看画,却见萧景昭对着一幅画出神。 那幅画就在贺先生的凤凰牡丹图旁边,沈玉如一看,这幅画更画到了她的心坎里。 原来这上面画的是一大片荷塘,无数的荷花荷叶,错落有致。花下是粼粼水波,一眼望去,仿佛站在湖边,还能感受到自湖面上吹来的凉风。 这幅荷花图画风淡雅,却与凤凰牡丹平分秋色,难以一较高低。 “这位前辈也好生厉害,如今也是画艺先生吗?”沈玉如看到署名为萧容音,她没听说过这位先生,但知道书院里有好几位画艺先生。 “不是,这位是已故的前太子妃,早年与她孪生妹妹在这里上过学。”齐修指着下一幅水墨山水画道,“这便是如今的宁远侯夫人所画,她们姐妹二人都尤擅丹青。” 山水画下的署名,是萧容心。 如今早已无人敢直呼她们姐妹二人的闺名,只在早年的画作中留下了痕迹。 沈玉如看着这姐妹二人的名字,思绪翩跹。 她们姓萧,师兄说,其中的姐姐是已故前太子妃。 她不免想起梦中,萧景昭继承大统的事来。 如今皇族姓氏是顾,她一直没想明白,如果那书中所言为真,萧景昭究竟是皇家哪个王子皇孙流落在外的孩子,怎么就能成了皇太子? 如今看到这一对萧家姐妹的姓名,她忍不住把萧景昭与她们联系起来。 他真的是皇家子孙吗? 沈玉如反复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是真的,现在他没有按书里那样去万岳书院,而是跟自己来了莲湘书院,会不会耽误了他本该成为帝王的未来? 或许,自己该隐晦地提醒一二。 他对自己这么好,她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改变了他的人生。 沈玉如便轻声道:“景昭哥哥,她们竟与你同一姓氏,想来也是缘分。” 萧景昭看着这两幅画,亦轻声应了。竭力让自己显得正常。 齐修道:“这萧家姐妹出自江南萧家,当年莲湘书院并不逊于其他书院,四大书院各有所长,都在伯仲之间,大家世族的弟子也都愿意来,不像如今。” “如今怎么了?”沈玉如问。 “今年萧家的子弟,没来离家近的莲湘书院,去了万岳书院。”齐修十分惋惜,“其实咱们书院的先生,也都是德才兼备,并不比万岳书院差。” 然而没办法,昔年万岳书院便以明经为特长,隐隐压其余书院一头,如今有张阁老为代表的朝中重臣扶持,一届届考生趋之若鹜,以杂科为特长的莲湘书院越来越边缘,收的学生也一年不如一年。 琴棋书画,算学律法,在大多数人看来,不过是旁门左道,终归比不上正经的学问。 而现在,连不走科举、专攻各类技艺的学子,都更愿意去万岳书院了。 师兄说到这些,似是有感而发,对他们说了许多,直到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才停下:“让师弟师妹见笑,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吧。” 沈玉如在书画社里,听师兄讲解,知道了很多,出了书画社,终于想到一个问题:“师兄,你不是专门学琴艺的吗,怎么对书画社也这般了解?” 齐修刚才说了一通,早前对她不好好练琴的不满已经全然消散,又只当她是那个可爱小师妹了。 他笑道:“我自幼学琴,也自幼学书画,我们这些世家子弟,从小琴棋书画都要学。因此我专攻琴艺,也是书画社的人。” 沈玉如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师兄,竟然是个世家子弟,竟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分别前,齐修问他们:“你们可要加入书画社?我可以为你们引荐。” 沈玉如摇头道:“看了前辈们的画,我画得简直不堪入目,贺先生肯定是看我水平不够才没引荐我去。多谢师兄好意,我还是先自己多练练吧。” 她以为萧景昭会照旧说没兴趣,不料他今天却出乎意料:“师兄,可否让我考虑一二?” “没问题,你要是想加就找我,社里有时会办活动,每月得交些社费。” 萧景昭应了,沈萧二人便与他道别。 他们下午去书画社时,就已经不早,这时出来,天已经全黑了,瑟瑟秋风吹在身上,颇有寒意。 沈玉如正觉得冷,转身一看萧景昭,他平时最是刚劲挺拔、少年风华的人,忽然靠在一棵树下,微微敛目。 秋风从他身边穿过去,吹起他墨色长发,好似把他吹得很冷。 沈玉如忙到他身边,扶着他一只胳膊:“你怎么了?” 他鸦羽微颤,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慢慢将脸埋在了她肩头。 天空中寒星闪烁,少年的白云纹发带与少女的浅粉发带,在阵阵冷风中纠缠在一起。 少女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有些无措,最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顺着他的发丝一遍遍抚慰,就像他安慰自己时那样。 萧景昭在这温暖中,缓了一会儿,重新站起时,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 沈玉如问他:“你刚才究竟怎么了?” 他说:“饿了。” 沈玉如没指望他一下子就对自己说实话,毕竟自己也有不想告诉他的秘密。但难得他心情如此低落,她自然要满足一下他的需求。 “现在食堂已经关门了,我今天请你出去吃吧。”沈玉如说,“说起来,我好久没逛过街了,今日陪我去逛逛,可好?” 萧景昭今天格外好说话,她一说就应了,一起走出书院。 她何止是好久没逛街,连书院大门都已经许久未出,现在一出来,明明是一样的风气,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清新许多。 “还是要时不时出来走走才行啊!整天在书院里读书,心情都不开阔。”她说,“景昭哥哥,我们去前面的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 “嗯。”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晚上出来。 金陵的街道与当年他们来考试时一样,灯火通明,行至街上,才发现有不少他们书院的学生在逛街。 “原来大家也都爱出来玩,只有我们天天读书,都不知道晚上还有这么多好玩的,简直枉费时光!” 街上自是各种小玩意儿,专是少年少女们感兴趣的,沈玉如想着萧景昭饿了,没顾上看这些,急着找吃食摊子。 过了一个转角,可算被她找到了,这里有五六个不同的吃食摊子挤在一处,有热乎乎的汤羹,炙烤羊肉,包子炊饼,糕点果子,还有一个沈玉如没见过的,说是从很北方传来的一种冷面。 萧景昭看上去像是很冷,她就问:“给你买汤羹和炙烤羊肉,好不好?” “好。” 她就去一群学生中间挤了,先买了汤羹,递出来给他先吃,还可以暖手,复又进去买了一大把炙烤羊肉,还有一碗冷面。 她抱着吃食出来,看到萧景昭就捧着那碗汤羹,一口没吃:“你怎么不吃?喝了就暖和了。” 见小摊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座位早被人坐满了,环顾一圈,又对他说:“我们去河边上吃吧。” 离这块热闹处远些,有一条河。 河边也三三两两坐着不少人,有谈天说地的书生,也有带着孩子出来玩的年轻夫妻,与秀水县入夜寂静的样子全然不同。 他们在河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享用小摊上的美食。 萧景昭捧着汤羹,一口一口慢慢喝,连在河边吃汤羹,都被他吃出几分优雅。 沈玉如给他一串炙烤羊肉:“尝尝。”自己怀抱油纸包包着的一大把羊肉,端着碗,吸溜吸溜地吃冷面。 面与汤都是冷的,酸辣可口,劲道十足,别有滋味。 再配上羊肉,她都想明天继续来吃。 她吃得太香,萧景昭都感觉到了,停下喝汤羹:“你这是什么?” “冷面,真好吃啊,要是食堂也有就好了。”沈玉如道,“要不我们明天也出来吃吧。” 萧景昭盯着她的面,酸辣的香味激发食欲,汤底澄清,配有切成细丝的菜蔬,好像比他的汤羹诱人许多。 面容端庄持重的少年,非常不端庄不持重地,指着她的面说:“我也想吃这个。”
第39章 莲湘书院12 这冷面确实看起来就让人垂涎三尺, 但她没想到萧景昭会这么说。 毕竟不太合规矩。 但她看着萧景昭,没由来地心软。想到他在书院时,很是难受的样子, 没说不让他尝,只提醒他:“这是冷的,你吃了会不会更不舒服?” “不会。” “……那你吃吧,别让我爹知道。” 她知道自己长大了, 不能与男子同吃一碗吃食。 “嗯。” 萧景昭接过她的筷子,夹了一绺面条, 放进嘴里。 与他想象中一样,酸辣又清爽, 很是奇异。 他又吃了两口, 沈玉如就在旁边看着他吃。 今日天气很好, 虽有寒意, 天上却没有云朵遮挡, 满天繁星和街边灯火一同倒映在河水中,一整条河都被照亮了。 沈玉如又给他递羊肉,看他吃得香, 不知怎么的, 好似比自己吃还开心似的。 “多吃点肉, 别冻坏了。”她说。 他吃着面与汤都是冷的面,却对她说:“暖和了。” 回到庐舍, 沈玉如已经累极了,却还记得把荷包里那片银杏叶拿出来。 她很喜欢这片金灿灿的叶子,总觉得像是染上了阳光的颜色。她犹豫一瞬该保存在哪里, 想到银杏书下持卷而读的墨发少年,翻开自己近来正在背诵的诗经。 她正背到《野有死麕》一篇, 将银杏叶放进去,细细的杆子正指向那一列: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沈玉如第一次读到时就觉得,这一句与自己的名字很是相称。而这前面一句,是“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唉,少年那神仙美貌,分明就是在诱惑她啊!她这凡人哪里忍得住。 她抚过银杏叶,合上诗经,置于枕边,翻身沉沉睡去。 次日清早,沈玉如去找贺先生单独上课时,便带上了九霄寒玉。 “你这是……”贺雪泠看到她一进来就放在画室角落的琴,出声询问。 “一会儿下课,我先去琴室练一会儿,这样就不用来回跑拿琴了。”她想到自己好像还没跟师父说过,琴艺也是她的课之一,便又解释了一下,可怜兮兮道,“这两个月疏忽琴艺,还有半旬就要学半小考,再这样就得被扣积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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