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知道出题的重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要把所有内容全部掌握,她只要专攻大儒们爱考的就行,学习量大大减少。 “不是说联考真题不对外公布吗?”沈玉如来了兴致,也压低声音,学着他们左右张望一番。 “有些人有门路,或是自己考过,或是有师兄弟考过,总之手里能拿到些题,在同门或师徒间流传。”韩诩道,“孙先生自己是白柳湖书院毕业,又回咱们县学的,手上有题也正常。” 沈玉如完全明白了,而且她想到,自己应该也算是有路子的人:“那简单,我回去问问我爹。” “沈先生也考过书院吗?”韩诩问道。 沈清淮曾在他们读地字班时,教过他们一年文才,大家都认识他。 “嗯。” 陆轻尘闻言不禁感叹:“可见考书院之难,连沈先生这样才华出众的人都没考上。” “不。”沈玉如道,“我爹考上了的。” “什么,你爹考上了书院?我怎么从没听说过?”纪明珠惊讶得连连发问,“是哪个书院?” 沈玉如沉默片刻,跟好友们如实道:“万岳书院。” 又补上一句:“只是他没去。” 三道抽气声依次响起。 他们一时不知,是该惊叹沈先生竟然曾经考上过万岳书院,还是该惊叹他考上了居然没去! 谁不知道,万岳书院作为大盛朝的顶级书院,几乎是从政为官的跳板,如今的首辅、次辅、阁老,大半出自万岳书院。 可以说,只要进了万岳书院,就有一条腿踏在了从政的光明大道上。 怪道说他们县学卧虎藏龙,不但有孙先生这样从白柳湖书院回来教书的,还有沈先生这样的,考上万岳书院他都能不去! 纪明珠幽幽道:“我记得,咱们甲班,也只有萧景昭对万岳书院十拿九稳,就连罗紫柔,也未必能上的。” 罗紫柔坐在萧景昭后座,是天字甲班的第二名,只是和第一差得有些远,就跟倒数第一第二和倒三倒四拉开了差距一样。 沈玉如点头:“嗯,我爹当年也是甲班第一名,文帝元昌十八年中的案首。” 文帝就是那位女皇帝,她大力兴办县学,扶持书院,广教人才,带着大盛朝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逝后被尊为文帝。 纪明珠开始拍胸口了:“你爹居然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早说!我要是早些知道,一定好好听他的课!”而不是在下面看话本子,沈先生的话,那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韩诩、陆轻尘:“我要是早些知道,一定把他说的话全记下来!” 这消息差不多让他们忘记自己是马上要考试的人了,都不急着去读书,只想拉着沈玉如问:“那沈先生怎么不继续考,怎么就不去书院了呢?连萧景昭都不敢说,他一定能拿案首吧?” “都是些旧事,没什么好说的。”沈玉如把他们推开,“赶紧读书,咱们四个连童生都还不是,还不抓紧时间!” 他们看出沈玉如不想说,知趣地不再多问:“说得对,我们还是要先读书,日后才能像沈先生一样厉害。” 被打断得有些久,羊毫上的墨干了。 沈玉如重新蘸了一笔墨汁。 元昌十八年,是元昌末年,也是天和元年。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而她出生于天和二年。
第7章 县学7 下学后,沈玉如跟萧景昭打了声招呼,让他先回去。 他平时跟着沈家一起上下学,马车用不了的时候,就只能步行。幸而采桑村离县学不远,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困难。 外祖父家就在县城里,从县学过去,穿过两条大街就到了。 沈玉如和她爹到的时候,外祖母正在厨房和兼任厨娘的婢女巧芝做饭。 一见到她,外祖母林氏就从厨房跑出来,拉着她的手心肝宝贝个不停:“快让外祖母瞧瞧,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 直接带着她进厨房,夹了一颗炸丸子喂她:“你尝尝,外祖母今日刚跟巧芝学的。” 沈玉如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咀嚼,一边接过筷子:“外祖母,我自己来。” 巧芝见状,笑道:“小小姐,你不在,老夫人可想你了,要我说,县学这么近,你不如住到这儿来,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别说了,她爹才不可能同意。”林氏怜爱地看着外孙女,“罢了,她爹为了她这么多年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单凭这我就放心把阿妧给他养着。” 沈玉如连连点头:“嗯,我爹对我可好了。” “乖乖,你懂什么呀。”外祖母只是搂着她笑,仿佛她还是个六七岁的幼童。 几人正说着,外祖父和爹也进来了:“阿妧,你说说你外祖母,每回你来就先把你往厨房带,也不让外祖父先见见你。” 她便又见过外祖父。 最后外祖母嫌人多了,影响巧芝做饭,到底还是搂着阿妧去了正厅。 在正厅落座,外祖父和沈秀才一板一眼地问答,近来在县学教书如何,家中一切可还安好……外祖母和阿妧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地笑。 要不是跟他们一起,总是听他们谈这些无趣的事,外祖母也不至于每次只想单独去投喂外孙女。 不过在正厅听无趣的谈话,也阻止不了外祖母把阿妧喂胖的决心,不住给她塞各类点心。 “你别现在让她吃这么多点心,一会儿该不吃下饭了。”外祖父看不下去了,停下和女婿的对话,“等吃完饭,让他们带回去就是。” 外祖母瞅着阿妧叹气:“唉,我就是想起她小时候,白白嫩嫩,粉团子似的一个,怎么长大了,每回来总要瘦一点。阿妧,你可不能再瘦了,得尽量多吃些。” 说到这个,外祖父也很关心:“不错,时下以瘦为美的风气不知从哪里来的,阿妧,你可别信了那些,不论胖瘦,都应以身子康健为重。” 其实她并不瘦弱,玉雪可爱的,行动间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外祖父,外祖母,我都知道的,我每天吃得可多了,除了正餐,课间还与明珠另外用些吃食呢。” 不过外祖父对她一个小孩子的话还是不够放心,又转头叮嘱沈清淮:“教书育人之余,你也要多关心阿妧,万不可让她饿着冻着,读书上也不要对她太过严苛。” “岳父说的是,小婿都记得了。” 说话间,巧芝已经把菜都做好了,来问他们:“要等大少爷回来吗?” “摆膳吧。”外祖父道,“他那小子整日里舞刀弄枪,皮实得很,不必管他,别饿着我外孙女就行。” 外祖母林氏叹气:“都怪我,那时候不该纵着他学武。我总想着蕙娘当年想上学,却没让她去上,毅儿说要学武,到底没忍心拦。结果他打打杀杀,拖到这个年纪,还没说上媳妇。” 林氏口中的蕙娘是阿妧的娘亲,提起她,在场的人都不禁伤怀。 “唉,瞧我,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林氏道,“快用膳吧,阿妧,你多吃些。” “是,外祖母。” 为了让大家都能放心,阿妧总是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努力多多吃饭。 好在她惯是个能吃的,一天的学习又让她格外饿,吃起来很香。 林家虽是个主薄之家,大小算个官,但因家中人丁稀少,没那么多规矩。 要说规矩,林氏与林主薄养闺女的时候,还想着把她往大家闺秀的方向养,甚至专门请过教养嬷嬷来家里教了三个月,当时她的规矩和仪态在整个秀水县,都是顶好的。 不料千疼万宠的女儿年纪轻轻地就去了,只留下阿妧这一点血脉,便再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打小就只让她依着性子来。 眼下见她捧着饭碗,津津有味地吃着菜肴,虽然跟女儿在家时细嚼慢咽的样子截然不同,但二老心中却觉得十分欣慰,仿佛心中缺失的那一块,正在被慢慢填补。 阿妧足用了一碗半的米饭,末了又喝了一碗鸡汤,实在吃不下了,这才停下,看得林氏和林主薄十分欣慰。 众人都吃得差不多,林子毅才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 林主薄一个文官,和武官天然地不太对付,又爱好风雅,不喜粗俗,见了他这样子就没好气:“听说你今日下午告假,又借了马这么晚才回来,做什么去了?” “巧芝,替我盛碗饭来。”林子毅先要了饭,又嬉笑道,“春日正好,与友人出门踏青。阿妧,等你下回旬休,舅舅带你一块儿去。” “近来我有事要忙,等我忙完,舅舅再带我去玩吧。”阿妧没揭穿他,却道,“方才外祖母正说起,你准备何时给我找个舅母?” 林子毅一下午去邻县来回跑了一趟,饿得前胸贴后背,正急急往嘴里送饭,闻言不防被米饭呛着,猛地咳了起来。 阿妧赶紧给他舀了碗鸡汤递过去:“舅舅,你慢些吃。” “就是,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如你外甥女懂事。”林氏道。 林子毅总算顺过来,对阿妧道:“怪只怪你舅舅太过优秀,世上还没有出现一个配得上我的女子。” 他说得实在太气人,差点让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林主薄想揍他一顿。 天边明月高悬,阿妧坐在马背上,沈秀才牵着马往县学走。 他们还要先去县学把马车装上。 “阿妧,肚子难不难受?” “不难受,只是有些撑,正好回去再读一个时辰的书。” 沈清淮叹道:“你有孝心是好事,可别把自己撑坏了。”他眼睁睁看着闺女,至少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 “爹爹放心,我恰好这两天读书多,容易饿。” “阿妧近来懂事了许多。”沈秀才略一思索,道,“既然你有心学习,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现在如何学习?” “你们已经学了许久孟子,不知论语你还记得多少?你从学而开始背,为父听着。” 沈玉如想起当年她拉着萧景昭上街,结果被迫一路背书一路逛街的恐惧,果然学霸的世界都是相通的。 不过她现在是自己想学了,当下努力回忆起来。 好在当年学论语时,萧景昭一篇篇压着她背过,如今再来背,竟然还能想起十之八九。 这时候,她突然有点感谢萧景昭当年比她爹心狠,不管她怎么闹,说要她背完,就必须让她先把书背完才行。 沈清淮听着她把学而背完,只中间提示了她两回,不由意外。 阿妧每上一个年级,教她的先生就要来找他一回,说她的种种问题,比之其他学生差之远矣,他到后来也只记得,女儿不爱读书,在班里历来垫底,如今一听,觉得他闺女明明也没这么差。 “我怎么记得,你《论语》考了下等?” 县学每门课评成绩,分为上、中上、中、中下、下,一共五等,上为极佳,下为极差。沈清淮听完觉得,两年后还能记得如此熟练,当时哪怕不是上等,也该给个中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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