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只这些,总算没白挨打, 沈萩到底跟着自己来了。 大夫走后,沈萩拿着伤药,两人之间隔着薄薄的四联花鸟屏,日光从顶端的木质雕花洒落,在地上投出斑驳浅淡的印记, 熏香袅袅升腾, 仿佛能看到空气里细密的碎粒,屋内的气氛莫名变得静谧起来。 “你穿好衣裳了吗?” “嗯。” 沈萩甫一走出屏风, 便看到他松松垮垮的外衣, 遂立时低头:“你..你再拢一拢。” 傅英辞低头, 里衣已然穿好, 只外裳因还要上药便暂且松着,却也不至于不能见人, 只是略微随性了些,但沈萩既说了,他不好再浪荡着,遂快速整理了外裳,将腰带也一并系好。 “可以抬头了。”他说道。 沈萩将药递过去,眼睫微垂:“哥哥常用这种伤药,祛除淤肿很有疗效。” 在傅英辞看来,主动寻求对方帮助是有点下颜面的事,这种事他自然不能做。于是他接过瓶子,拔开瓶塞,在沈萩退回屏风外后,脱了衣裳,露出精瘦却又健硕的上身。 他捏着瓶子,目光望向屏风后的人影,忽然“嘶”了声。 原先侧站的人忽地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傅英辞:“无妨,只是拉扯到筋络,略微疼。” “略微”二字刻意咬重,唯恐叫沈萩觉得自己矫情。 屏风后的人影慢慢动起来,他反手去够后肩,从沈萩的角度看,委实吃力。 她咬了咬牙,想着两人很快便是夫妻,遂低声道:“你背过身去,我帮你涂。” 傅英辞唇抖了抖,声音仍是低沉:“不用,我自己就好。” 话音刚落,他又嘶了声。 沈萩:“那我闭上眼过去?” 傅英辞似在犹豫,沈萩没有听到回音,只以为他是个在意讲究的,便静静等着。 半晌,终于听到他勉为其难一声嗯,沈萩才松了口气。 茶室的布置她很熟,乍一闭上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应,但她很快找准方向,循着左侧布置一点点往前,空气里有他的呼吸,走近些便能感知,她分寸拿捏得极好,堪堪在傅英辞身前半丈远处停下。 “傅世子?” 傅英辞眉心蹙成一拢:先前还知道做做表面功夫,现下是连装腔作势也不肯了。傅世子,呵,也不知当初谁一口一个阿辞,叫的比蜜还甜。 女子翻脸,当真比翻书还快。 “我在。” 声音阴郁低沉,如六月暴雨前的闷雷。 沈萩:他果然不高兴。 “我来了?”她试探着,小心翼翼伸过手去。 纤细白净的手指削葱一般,寻的方位却很准确,眼看着快要来到肩膀,傅英辞扭着头稍微往左偏了偏,手指落空。 “你睁开眼就行。” “那你别怕。” 傅英辞笑:“我有何可怕的。” 沈萩一睁开眼,便对上他若有所思的注视,脸发热,他回过头去,“有劳沈二姑娘了。” 两人的称呼皆疏离开来。 沈萩是头一遭看陌生男子的身体,前世她也只瞧过霍行的,霍行习武,故而比傅英辞要黑,但胜在骨肉结实,精健有力。他并不重欲,起初只沈萩和萧文茵,后来纳嫔妃入宫也只是为了平衡权势,即便要过去也像是在履行职责。他那张脸能看,那副身子能用,不然岂会哄得姑娘家心猿意马,哄得人母家倾力相助。 沈萩在心中冷冷一笑,对一个人彻底死心方能不动波澜地回忆比较。 她将药膏在掌中揉开,温热的像是流动起来时,才涂抹在傅英辞后肩。 平心而论,傅英辞的身体更美。 他骨肉匀称,肌理细腻,加之莹白若雪的肤色,近距离看都挑不出瑕疵,美的像玉。 指腹划过他的肩胛,他动了下,浑身肌肉绷紧。 沈萩抬眸扫去,他喉结上下滑了滑,与此同时,凌厉的余光往后瞥来,沈萩默默挪开视线,将手指也挪开距离。 涂完后,傅英辞穿好衣裳同她道谢。 沈萩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茶室内只他们二人,显得格外静寂。沈冒本想跟过来,怕傅英辞趁机欺负沈萩,他还特意挑了杆红缨枪,方三两步跑上高阶,便被李氏身边的嬷嬷拽着离开。 他心不甘情不愿,又见青栀和红蕊被撵到门外守着,更是一腔窝火难以抒发,只觉得自家妹妹要被连盆带花端走了。 “三郎,你说说,有这种不要脸的人吗?分明是他要找我耍耍,我心想,来就来,我是个武将还能怕他?谁知他是有预谋,陷害我,好叫小萩看了可怜他。 这等无耻之徒,用尽心机算计,日后小萩嫁给他,还不被拿捏的死死? 如今两个人单独坐在茶室,孤男寡女,能聊什么?他那张嘴,除了弹劾还能说出别的人话?三郎,不是大哥对他有偏见,实在是他不讨喜,你说句公道话,若你是我,你当如何?身为小萩的长兄,难道要看着她小兔子落入狼窝,被那厮花言巧语哄骗?” 沈澜一声不吭。 沈冒拍桌,躬身上前:“娘看我看的紧,你素来温顺听话,你去帮大哥看看,看看他们两人在茶室究竟在做什么。” 沈澜:“大哥,二姐喜欢他。” 沈冒:“喜欢又如何,皮囊终将老去,他也只这几年的好时光,但小萩日子还长,咱们不能看着她犯糊涂。” 沈澜:“大哥,还有一月便要办婚事了。” 言外之意,你便是再不满意,也无济于事。 沈冒叹了声:“爹娘不听我劝,全凭着小萩喜欢,便是陈国公府邵俊,威安侯府蓟志学都比他强。” 沈澜垂着眼皮,闻言抬头反驳:“大哥莫要说气话,早先也是你告诉我们,说邵俊和蓟志学不堪为夫,他们不知上进,也无担当,是你替二姐挡开他们的。” 沈冒苦笑:“挡得开他们,却挡不开傅英辞这等无赖。” 沈澜:“其实傅世子还好,他只嘴上不饶人,心肠不坏,若不然二姐不会选他,她既选了,他定然有过人之处值得二姐喜欢。二姐认定的人,便是世间最值得她嫁的人,别人再好,于她而言都不值得。” 说完,他抿了口茶,起身。 “大哥,我去柜上了。” 沈冒看他要走,站起来从隔壁衣桁上抓过大氅,兜头帮沈澜穿好,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心思重,但有事也要跟大哥讲,别闷在心里。” 沈澜:“我知道的,大哥。” 沈澜不是沈家骨肉,但沈家人早就把他当成自家人来对待,最近几个月里,沈冒发现沈澜比之前还要寡言少语,虽出入都在忙,但面上不见笑,仿佛揣着无穷秘密。 他身为长兄,不能为弟妹解忧,着实着急。尤其近几日,他觉得沈澜愈发古怪,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想问,又怕唐突,只好憋着忍着。 昨日下面人来报,道去酒楼处置了闹事人时,恰好遇上沈澜,彼时他在雅间与几个生意模样的人吃饭,看到他们,却像是怕被认出来,很快背过身去。 后来沈冒打听过,知道那些人的确是经商的,且还是从扬州来的。 沈冒便也没再多想,可沈澜的反应不正常,他便偷偷着人保护,方才沈澜出门,盯梢的便也跟了过去。 茶室中,傅英辞再度提起沈澜。 “有件事我很不明白,想沈二姑娘为我解惑。” 沈萩知道他要问沈澜的事,一时间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坦白,而他似乎不打算给自己时间思考,径直问了出来。 “沈三郎的家人是不是在扬州?” 沈萩心中惊骇,面上尽量保持冷静,没有回答,反问回去:“你为何没有呈上关于昌南侯刘齐的弹劾奏疏。” 傅英辞挑眉:“我听你的话,缓缓再递。” 少顷,又问:“你还没回答我,沈三郎的家人....” “这是沈府家事。” “我也算半个沈家人了。” 他眼神逐渐凉淡,一瞬不瞬凝视沈萩的时候,如同将猎物摁在爪下的猛兽,强势而又不容回避。 沈萩想转身,他忽然上前,脚尖碰到她的,右手箍住她的手臂,“沈二姑娘,这就是你的诚意。” “若如此,一月后的婚事尽可作罢。” “傅英辞!” 傅英辞松开她,唇轻轻一扯:“我在。” “三郎的家人是在扬州,不久之后他便会归位。” 傅英辞了然,淡淡笑着:“多久?” “他总要寻得契机和其他东西才是。”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会有多久。” 沈萩:“他是我弟弟....” “他可没把你当姐姐。”傅英辞嗤了声,“一个觊觎我未婚妻的弟弟,整日出没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难道不会动心?” 即便不动心,难道便不会心软? 亲情这种东西,坚不可摧,若那小郎君以此赖上沈萩,她能舍得推开?傅英辞自然不信,他居高临下打量着沈萩,见她神情复杂,气息不稳,便知自己惹得她气血翻涌了。 分明是宽敞的茶室,此刻却很是逼仄,连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 许久,沈萩再度看向他:“我不会。” 傅英辞眼神冷冷。 沈萩又道:“若你相信,婚事可如期举行,若你不信,我也没有法子。你想取消,便取消吧。” “你要舍弃我?” “不是我舍弃你,而是你非要较真。”她虽需要靖安侯府助力,但若对方与三郎过不去,她不介意另选出路。换言之,傅英辞和沈澜,她选弟弟。 傅英辞冷笑:“沈二姑娘,你还真是冷静的可怕。” 旋即换上轻松如常的语气,开口嗤道:“你不妨问问你那个好弟弟,最近在跟什么人来往,又有何事瞒着你。” 傅英辞的话到底在沈萩心里扎了针。 她等到入夜,沈澜才从前门下车换了软轿回院,但却没到院门,便早早下来,屏退左右后独自踱步,沈萩便远远看着他,他走的很慢,看得出有心事。 她没叫人跟着,亦没提灯,朝沈郎走去。 “三郎。” “二姐?!”沈澜吃了一惊,看到沈萩后右手背到身后,微微低头,“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 沈澜见她穿着单薄,青栀和红蕊也没跟在身边,便将自己的大氅脱下,他斯文儒雅,为沈萩披衣的时候手指丝毫没碰到她,穿完才低眸看了眼,往后退步。 “你去哪了?” “去柜上。” “据我所知,柜上正在歇业,几位掌柜也都没回去,你去柜上作甚?” 沈澜没言语。 沈萩又问:“你见过谁?” 沈澜攥紧手指,沈萩瞧出他的不对劲儿:“扬州来人了?” “二姐!” 沈澜情绪激动,甚至有回避的意识,他想走,可沈萩挡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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