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傅英辞弹劾完,过了嘴瘾,陛下却也没有敷衍行事,而是着亲卫护送刑部侍郎方希年以及户部几位官员去了扬州,但最后查来查去没甚定论,此事不了了之,却让靖安侯府和昌南侯府彻底翻脸。 沈萩琢磨着,要不要挑明,傅英辞以为她没听见,往外又翻了个身,坐直起来问:“我有事想同他讨教,若你愿意,我便让下人去将他叫过来。” “你要不要等几日?” 傅英辞:“等什么?” “昌南侯。” 傅英辞双眸逐渐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沈萩知道他在震惊,但有些事不能讲,她试过了,讲明后对方会遭遇不幸,故而即便如何难忍,她也只能憋在心里。 可他的眼神,又着实过于直接,看的沈萩毛骨悚然。 “我关心你,所以...” “所以连我想什么,要做什么,全都知道?” 傅英辞确认自己谁都没说过,甚至写了一半的奏疏也没提到昌南侯,而沈萩的敏锐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知道她或许会提到扬州,但没想到她会直接提到昌南侯。 “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萩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她是个什么人,她自己都不知道。 重新来过一次,想要保护家人,想将每一步都走的谨慎圆满,所以竭心尽力的人。 该怎么说呢,不管怎么说,他都会把自己当成怪物般的存在吧。 沈萩莞尔:“我是你的人。” 傅英辞的脸一僵,随即飞上红晕,他攥了攥拳,扭头回避,又下意识回过神来正视她的眼神,但...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小娘子,竟不知羞耻为何物,如此孟浪的话张口便来。 倒也是实话,再过一个多月,两人成了亲,可不就是他的人。 沈萩捏着鼻子喝了碗神仙粥,起初还觉得难以下咽,后面反而习惯了味道,又盛了一碗,喝完后神清气爽,心口暖融融的。 “你们侯府的府医祖上原是做御膳的太医吧,调的药膳见效极快,我手脚都热络起来。” 傅英辞嗯了声:“可惜到他这代凋零了手艺,如今也只能混在侯府做做药膳,比不得宫里的太医们。” “昌南侯的事,我觉得你先缓一缓,等过了正月...” “过了正月又开始忙你我的婚事,哪里还有时间,何况接下来还好几个官员需要我去弹劾,一日都不得松快。” 沈萩:我真是替那些官员谢谢你。 她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亦有道理,但昌南侯的事不小,若要在正月里办完,她也别想休息,至少上元节是没法好好玩了。 沈澜跟着丫鬟过来,挑开帘子便听到说话声,往里走,绕过宽屏又看到歪在榻上的男人,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挑眉看向沈萩,唇边偶尔溢出笑来,克制着欢喜一般。 傅英辞与他聊的是扬州盐商杨明风,杨明风从前只是个普通盐贩子,为人精明狡猾,又善于逢迎巴结,赶着朝廷变革盐税制度时,趁机发迹,之后便在盐界有了一席之地。最近这些年,杨明风不知用的何种手段将扬州盐引捏在自己手里,其余盐贩便只能听其摆布。杨明风在平山堂一带购置了不少宅院,外室小妾养了十几个,逢年过节亦是他最忙的时候,自然不是陪妾室,而是走访上峰官员。 杨明风能稳稳把持盐引,自然有人撑腰。 沈澜仔细回想了一番,说道:“螃蟹下来的时候,他给扬州通判送去了两筐,我听尤家叔伯说,那两筐螃蟹里大有乾坤。” 傅英辞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扬州通判。 沈澜又道:“沈老爷也提过杨明风,道他在京中有人庇护,手眼遮天,去年有官盐要转私盐,本是能落到沈家头上的,可最后却是杨明风得中。此事引得扬州商户们纷纷议论,可消息却没传回京城。” 沈萩问:“有人拦道,阻人上京?” 沈澜点头,“沈老爷子说过,杨明风上头的人,不仅仅想要整个扬州的盐引,还想控制江南一带所有盐商,若能打通关窍,这里面将是不可估量的财富。” 傅英辞把书合在被褥上,刚要说话便咳嗽起来,转过头朝里好容易抚顺。 沈萩递去温水,他瞟了眼坐在斜对面的沈澜,随即不动声色接下。 屋内的香快燃尽,傅英辞抽出榻尾小匣,添了些许白色香粉,燃起来后,空气里充斥着恬淡的味道。 沈澜见他问完,起身时看了眼沈萩,是要等她一同离开。 沈萩本也想立时告别,可方站起身来,靠近榻的那只手便被傅英辞握住,她垂眸,视线从两人的手指移到他脸上,疑惑:“怎么了?” 沈澜亦看到他的动作,眸色倏然变暗,目光紧紧凝望过去,然表情始终未变。 傅英辞笑:“让三郎先走,我还有些话,要同你单独讲。” 沈萩以为他要说昌南侯的事,便让沈澜先行离开。 谁知房内将将剩下他们两人,傅英辞便松了她的细指,神情别有深意。 “沈三郎如今多大了?” 沈萩不明白:“怎么了?”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弟弟看姐姐。” 沈萩手指蜷了下,恰好被傅英辞看到,他覆下眼皮若有所思,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家三郎,喜欢你。” 沈萩呼吸一滞,便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第25章 他在微微笑着, 目光幽沉,握住沈萩手腕的手慢慢收紧 ,上身跟着直起来, 虽在仰视, 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仿佛站着的人是他。 拇指甚至摩挲了沈萩的手背。 沈萩抽出手来,往后退了步。 听到他轻轻一声嗤笑。 “我不懂在你在说什么。” “不懂吗?”傅英辞慢条斯理拢好衣裳,随即走下床来,还未靠近, 沈萩便又退了两步, “你怕我。” “既怕我,还要嫁我, 委屈你了,小萩。” 沈萩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的真心。” “利用我的真心?” “不是利用, 是联盟。” “那我倒要谢谢你的提醒了。”傅英辞笑起来,眉眼温润,面容在此刻像雪色上骤然落下的梅,妖冶清透,“别忘了, 既是联盟, 便不该让自己一堆的烂债。” “我没有。” “桃花债也是债。” 除夕夜的不欢而散,让傅英辞郁愤了许久, 因着休沐不能上朝, 他便奋发图强昼夜不休地写了几本弹劾奏疏, 虽是小官小户的破事, 但每写一本心中郁结便能消减不少,等到了正月初六, 积攒了多日的不爽便几乎烟消云散。 他不是对沈萩发脾气,而是对自己,因他的下贱而觉得羞耻。 什么桃花债,着实叫人听了笑话,跟后宅争风吃醋的女子有何区别? 沈萩会怎么看他,定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吧。 他坐在案前,胸口泛热,将披在肩上的外裳随手一扔,便继续写奏折,他却也是听话的,当着沈萩的面没点头,背地里却把昌南侯和杨明风的事暂且搁置下来,专门用个小匣子装好,她前几宗案子都搜查了证据,想必昌南侯的也会亲力亲为。 傅英辞捏指算了下时日,已经是沈萩不主动联系他的极限了,到今日她都没登门,怕是上回生了气,不准备低头了。 傅英辞冷笑,不低头便不低头,他也是不稀罕的。 傅三拖着扫把杵在院子里,愁眉苦脸:“世子爷自己做错事,却来惩罚你我,好生冤枉。” 傅四揩了把汗,将那棉袄脱了搁在栏杆上,又撸起袖子叹了声:“谁说不是呢,都道正月里不难为下人,这还没到上元节呢,咱们这院子都快扫秃噜皮了。” “我就说今年本命年不顺遂,该去求个平安符的,你偏不去....” “知道了知道了,回头去灵云寺死活得求个,世子爷啊,是愈发反复无常了。” 两人嘀咕着,吴元载从月洞门处进来,看到清凌凌的地砖,又看着聚在一块儿说话的两人,咳了声,两人齐齐回头,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扔了扫帚蹑手蹑脚跑了过去。 “吴管家,吴叔,我想去老侯爷院里伺候几日。” “叫我出门办差也行。” 吴元载:“怎么,世子爷不痛快?” 能痛快才怪,除夕夜沈二姑娘从屋里走后,他便开始发疯,且不说弹劾的奏疏堆了个小山,便是吃食上也克扣自己,他自己不吃倒也罢了,傅三和傅四端起粥来,还没喝呢,他又嫌吵,叫他们去外头喝。去外头喝也行,喝完粥他们打扫书架,刚拿起书拍了两下灰,他摔了笔,将人都撵出屋去,傅三抱怨了句冷,世子爷便叫他们扫地。 如今可好,正月的冬天,他们俩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直掉。 傅三和傅四跟着世子爷这么久,也见识过他的反复无常,只是最近他发疯的频率着实太高了些,他们有点吃不消了。 吴元载掀帘进去,傅英辞正在小憩,脸上盖了本书,叠着双腿躺在榻上。 “世子爷,论理说你该去沈府拜访了。” 日光从雕花楹窗上穿入,好像撒了层薄纱在他周身,他一动不动,仿若根本就没听到。 吴元载走到榻前,坐下后拿起他脸上的书,他还是装睡。 “世子爷,你自己的婚事,除了你旁人都格外上心,就连小姐她....” 傅英辞倏地睁开眼来:“嘉淑怎么了?” 吴元载:“小姐她都念叨着要去沈府拜年,你怎么...” “既然嘉淑要去,那便去吧。” 傅英辞打断吴元载的话,坐起身来开始穿衣裳,穿了会儿见吴元载愣在榻沿,似没反应过来,便提醒道:“吴叔,让一让,我得下去换件合适的外套。” 吴元载下意识起身,看他自然地走到柜门处,拉开后很是慎重地挑选一番后,拿了件绯红色图案花纹锦袍,对镜比划了一番,便走到屏风后将里衣脱下来,重新换了套真丝做里,只套上裘皮褙子便穿了锦袍,倒是显得身量尤其峻拔,姿态更为卓越。 “吴叔,配这个紫金冠还是乌金冠?罢了还是紫金冠吧。”他凑上去头,小心翼翼插上簪子后见镜中的吴元载一脸愕然,便放缓了动作,悠悠解释道,“嘉淑好不容易有个玩伴,她喜欢去,我便陪她去。我是嘉淑的哥哥,我不疼她,谁疼她?” 吴元载点了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他还没开口问,傅英辞便拿了斗篷挑开帘子去了松鹤堂,同老侯爷傅光交代一番后,又去寻傅嘉淑。彼时傅嘉淑刚用完早膳,坐在榻上跟丫鬟们玩五子棋,听他要带自己出门,高兴地蹦下来。 丫鬟给她收拾装扮,她则歪着脑袋盯向傅英辞,唯恐他反悔跑了。 待一切妥当,她便笑嘻嘻地跑到傅英辞跟前,拉起他的手问:“我可以在那多待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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