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缸是陶土做的吧,只是上面刷了一层釉,这样的缸存得住水,但存不住油的。” 自家用的缸存不存的住水,存不存的住油,张大厨自然知晓,他脸上讪讪:“我还以为是被黄鳝吃了……”这水面才如此干净,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原因。 “怪不得那股土腥味怎么都去不了!”他下回记得换个盆养黄鳝了,又紧忙追问:“宋小娘子,你瞧别的还有什么提点的吗?” 张大厨对馥娘不可谓尊敬,对一个小辈都用上了“提点”一词。 馥娘看了张大厨做的黄鳝,也是真还有别的要说的。 “你方才油炸的时候,火大了。” “火大?”听到这个,张大厨反而有些不解,“我正是照你那日做的来的。” “倒是我那日忘了仔细与你说这火候。”馥娘这话其实不过维护一下张大厨的脸面,她那日把方子教给张大厨之时再仔细不过了,只是张大厨年纪大了,又有自己的经验,在有些细节方面想当然了,却导致做出来的盘龙黄鳝与馥娘做的有稍许的风味差异。 “油锅旺火烧至三成热,就转中火,下入黄鳝,这其中讲究的便是一个‘温油慢炸’,等黄鳝呈自然卷曲起来,再转至旺火,炸到表皮干脆,就可以捞出来了,这样炸出来的黄鳝才会表皮干脆,嚼着肉质干香,但又不失鳝鱼本身肉质的鲜嫩。” 馥娘细细与张大厨讲解这一步步火候大小都是为了什么原因。 张大厨这已经是第二遍听了,他自己动手过几次之后,再听馥娘的分析,这才有恍然大悟的感觉,瞧着水缸里养着的黄鳝,恨不得再捞几条出来,现场杀了重新做一道完美的“盘龙黄鳝”! 他相信这一回,他做的绝对不比那日宋小娘子做的要差! 只可惜他家这吸油的水缸没养好黄鳝,这一缸子的黄鳝,今日怎么做都是土腥味。 “其余的我瞧你做的比我好多了,这黄鳝吐干净腥泥之后,你这道菜就能做的比我好了。” 香姑是唯一被允许能多靠近水缸几步的人,她在不远处听见馥娘的话,砸了砸嘴巴,心道也只有馥娘这般性子的温柔小娘子再教了她阿翁之后,还会这般捧他阿翁。 若是她能教阿翁做菜,别说捧着他阿翁了,不反过来拿乔就好了! 热闹看到这里就散了,只不过还有几人吃了张大厨做的失败版“盘龙黄鳝”之后,还抓心挠肝地想着馥娘做的成功版“盘龙黄鳝”得有多好吃。 不少人叹气:哎!怎么没让小宋娘子留下来也做一盘黄鳝让他们尝尝呢! 两家需要送豆腐的酒楼,宴香楼是最后一家,张大厨的事了,馥娘也该回家了,也是担心湘榆一个人看不住铺子。 馥娘被张大厨拉进去看做菜的时候,赵掌柜的就帮忙接过了她手上拿着的篮子,这会儿馥娘要走,他才过来把篮子交还,还嘱咐了一句:“提着篮子,路上小心些。” 香姑见馥娘要走,急忙同自家阿翁说了几句话,手里拎着个小坛子,便上前追赶馥娘。 “等我一等!”等追上了脚步停顿的馥娘,她才凑近了与馥娘说话,“馥娘,你上回教我的那个臭豆腐已经发好了,你也瞧瞧我做的对味不对味!” 真是有其祖便有其孙,前有张大厨花钱问馥娘买了个“盘龙黄鳝”的菜谱方子,后又有其孙女香姑与馥娘买了一个“臭豆腐”的小吃方子。 张大厨要馥娘瞧瞧自己做的哪里出了问题,香姑也要馥娘看看她制的臭豆腐对不对味! 香姑与馥娘只差了两岁,她在宴香楼后厨做活,馥娘又是常来宴香楼送豆腐的,两个姑娘经常碰面,关系也不错。 要不然馥娘也不会把自己臭豆腐的小吃方子卖给香姑。 两个姑娘这边头碰头说着话,后头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猫着腰凑近,仔细一瞧不正是赵掌柜的那个小舅子吗? 前头他被姐夫赵掌柜的骂了一顿,就和馥娘几个一起去后厨,但贼心不死一直偷偷在后头跟着呢! 张大厨在厨房里炒盘龙黄鳝的时候,那一股麻辣鲜香味道从里头一路飘到外头,那时他就已经口齿生津了,心想张大厨炒的他也吃不着,这才咽下口水,按耐住馋意。 可还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香姑说分菜的话语,他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他倒是想要混进去分一杯羹,可后厨的人向来与他不对付,里头还有刚刚把他才骂了一顿的姐夫,他就算进去也讨不得好,更不要说吃上这什劳子的黄鳝了。 心下把馥娘又恨了几分,见着馥娘出来的时候,就悄悄跟了上去。 原本香姑追出来,他心里还骂这小丫头片子没事找事,可听到这两个丫头片子站在原地说话,他凑近了远远听见什么“臭豆腐”、“闻闻有味没味”的话语,他当即心下大喜。 豆腐宋啊豆腐宋!可叫他抓住耗子尾巴了吧! 前头还说他相好的寡妇卖的是臭豆腐,你这丫头片子才是正真想要把臭豆腐卖进他们宴香楼吧! 就在他还想要再上前一步听听这豆腐宋和张大厨家的香姑勾结谋划的什么阴谋诡计的时候,香姑已经率先发现了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 香姑不愧是张大厨的亲孙女,性子与张大厨那叫一个一脉相传,前面张大厨怕“盘龙黄鳝”的方子被人听去了,这会儿香姑则是怀疑赵掌柜的这个小舅子鬼鬼祟祟是想要偷听她“臭豆腐”的方子。 “馥娘,我们走!”掌柜的小舅子香姑管不了他站在哪里,但她能拉着馥娘走开,当即便带着馥娘去了个确保没人偷听的清净角落。 “这两个小娘们!”赵掌柜的小舅子在原地暗恨跺脚,不过随即那双直冒坏水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一圈,便见他快步从原地走了,也不知道那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招。
第7章 第七餐饭 “馥娘姐姐!” 在眼睛可以看到家里铺子的时候,馥娘就听到了湘榆那小丫头清脆的喊声,家里有人等着,馥娘推着独轮车的步伐也快了些许。 独轮车推进小院,停放在院墙角落,湘榆是个勤快的,见着车上还挂着个篮子,顺手就拿下来要送进屋里。 可她没想到这篮子里头还有东西,动作一个不慎,篮子里装着的东西就掉了出来。 馥娘都没来得及开口拦住她,就见篮子里白晃晃的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个圈。 “银子!”湘榆惊呼了一声,惊讶话语脱口而出之后,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失言,飞快左右瞧瞧,没见到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弯腰上前想赶紧捡回来,可在那双干瘦的小手距离地上沾了稍许灰土的银子只有半只手的距离的时候,湘榆又踌躇停下了动作。 她抿唇,两条稀疏的浅眉毛都纠结在了一起。 要是一见到银子就着急过去捡,馥娘姐姐会不会认为她是见钱眼开的孩子,可是银子掉地上是她的错,她不能不弥补错误。 正左右为难的时候,馥娘已经捡起了地上的银子。 “吓到了吧,我拿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馥娘把银子放回篮子里,扯了布盖住。 湘榆不敢直视她,只用余光小心的打量着她的脸色,生怕自己方才冒失的举动会惹得馥娘不悦,可馥娘脸上的温柔表情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的温柔,仿佛她刚才只是不小心在地上掉了一粒黄豆一般。 “去屋里吧。” 馥娘也看出湘榆的小心翼翼,她心中微叹,如果是现代的孩子,那个不是家里的小皇帝,爷奶宠,爸妈爱,而湘榆这孩子,第一次来她家的时候,连上桌吃饭都不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怕自己的衣裳脏了她家的凳子。 湘榆腮帮子里塞着一块花生糖,脚步轻快去了前边铺子。 花生糖是馥娘给的,担心她舍不得吃,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另外还有一小包用油纸给她包了,让她晚上待会家吃。 屋里,馥娘掀开篮子上盖着的白布,这原来是盖油豆腐的布,今天盖了银子,还得好好洗洗,在阳光下暴晒一番杀杀菌。 馥娘还是现代人的思维,认为钱被无数人过手,上面的细菌多,脏。 “五两银子。” 赵掌柜的给的是一两银子一锭的银元宝,馥娘都不用拿银戥子称,手掂量一下就知道了,她在这个时代还是练出了一些本事的。 五锭散发着令人喜爱的光芒的银子被馥娘扔进了一个垫床角的灰扑扑盒子里,盒子抽拉式的,没带锁,不过得用些技巧才能打开。 盒子里头,除了馥娘刚扔进去的五锭元宝,还有一些散碎银子,一串一串串好的铜板,以及散在盒子里,和碎银混在一起的二百多个铜板。 盒子里的前馥娘每打开一遍都会整理一遍,所以她现在都不用数,就知道自己这盒子里有多少银两。 刚放进去的五两银子是宴香楼赵掌柜给的方子钱,他们街坊邻居,但这钱为什么没有回家叫他媳妇送来,馥娘聪慧,稍稍一想便明白赵掌柜的为何如此。 他家那个虽然不算胭脂虎,但也确实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五两银子除了方子钱,未尝没有上次豆腐被换的补偿,赵掌柜的也知道,自己吩咐的赔礼布料,被他媳妇扣下,没送到馥娘手里。 除了这五两银子,盒子里头用细麻绳穿的八贯银子则是张大厨在得了《盘龙黄鳝》菜谱方子的转日叫家里人送来的。 这八贯钱和馥娘盒子里本来的铜钱放在一起,馥娘一眼就能分辨,可不是因为这八贯钱才放进去,在上头,而是因为这厨子家的铜钱身上也油水多,而且穿钱的麻绳,怎么见怎么眼熟,可不是宴香楼困菜的麻绳吗? 张大厨,是个会过日子的。 散碎银子还有剩下的串起来的铜钱,都是卖豆腐赚的钱,馥娘每日两版新鲜豆腐供应两家酒楼,除了宴香楼的赵掌柜是街坊老邻,银钱一月一结,另外一家酒楼则是十旬结一次。 所以铜钱大多是那家酒楼给的,而散碎银子则是宴香楼那边给的。 至于剩下的二百多文散铜板,则是香姑同她买臭豆腐方子的钱。 馥娘同她还算要好,也不在乎一个方子,意思意思收钱,香姑也不想让馥娘吃亏,但这二百多个铜板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父母在,无私财。 香姑又是个女孩子,可知她这几个铜板的来之不易了。 “再差一点,就能把债还完了。”关上盒子,馥娘拿出一本账簿,翻到了最后一页。 其实说是账簿,还不如说是债簿,因为上面写的都是他们家欠别人的银钱。 当年她娘生了重病,而爹娘感情甚笃,就算拼尽一切也要挽留妻子的性命,全程的药铺都有阿爹的赊账,赊无可赊时,阿爹都要被全城的药铺拉入黑名单了,最终他还是舍了读书人的脸面,可一张张欠条换回来的银子也没有挽留住阿娘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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