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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窝在他怀里，他便安心。她跳去别人的身上，他便心痛如刀割、再难平静。 昭然想，也许他并不是真的聪慧。若是真的聪慧，他不会方寸大乱，却又一筹莫展。 无法打坐也无法入睡，昭然问店小二要了纸和墨，一页一页地默出经文。 幼时主持师父教他们静心，用的就是这个法子。 可直到天光大亮，都没有停下过半刻的笔告诉昭然，他注定静不下这个心。 昭然面无表情地听着门外的秦楚与顾禾结伴，又换上一张空白的纸页，继续默着下一章经文。 * 到了月圆时分，跟着顾禾的罗盘走，他们果然顺利找到荒山上的狼窟。 一只狼头人身的怪物直立着身子，正冲着皎洁的月亮嗥叫。 顾禾结了个法印，向罗盘中提前注入法力，道：“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它刚变完身，还得过上一会儿才能赶去下山捉人。” 昭然颔首，同样转动起念珠。 他们要开始对付这狼妖了。 不过……他们三人的站位有所变化。 秦楚一怔。 这一次向前迈一步的人，突然换成了顾禾。 昭然紧挨秦楚的左侧，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禾的动作。 他似乎没有察觉与她靠得太近，近到肌肤相贴、身上的温度也在缓慢交融。 秦楚不由得向右侧了一侧，想避开与昭然的接触。 “小心。”昭然蓦然开口。 他将秦楚拉回身后，把她捂得严严实实。 任凭自己被掉落的石块压中。 原来是狼妖与顾禾打斗剧烈，一爪劈中凸起的山壁，霎时天摇地动、飞沙走砾。 狼妖发威，顾禾却没有落于下风，他从怀中接连抛起橙黄的符箓，仍有一战之力。 趁着混乱，秦楚偷瞄了昭然的侧脸一眼。 他神色寡淡地目视前方，仿佛在专心致志地观战着顾禾。 咦？ 秦楚眯起眼，惊奇地往昭然的鼻尖上瞅。 她没看错，是有灰扑扑的一个黑点。 那便是方才昭然击落飞来的石块时没躲开，沾上了尘土。 可他不是有金光护体，替他挡伤吗？ 不管她与顾禾再狼狈，他都从头到脚整洁干净，毫发无损啊。 难不成是为了护着她才……？ 狼妖初初变身，体力不支，很快便乖乖被顾禾五花大绑送到了昭然面前进行“超度”。 昭然双手合十，每一转念珠、他吐出一句经文。随着昭然口中诵出的经文越来越长，狼妖痛苦哀嚎的动静愈发响亮。 它四肢被固定，动弹不得，却能根据它体内骨节寸寸破碎的声音，来推断这个过程有多难熬。 昭然收回念珠，诵完最后一句经。 狼妖已退去人身化为狼的原型，呼吸薄弱地躺在地上。 “四个月圆夜，他吞了四个人，杀孽太重。”昭然道，“虽侥幸留了一命，但它的神智被剥去，再无法修炼成灵了。” 他是在向她解释吗？ 不是他残忍，而是它们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秦楚忽然想起在显安寺时，她曾经问过昭然一个问题。 若是有一天她也沾染上了这象征罪孽的“黑色”，他会怎样做。 任她挣扎无门、苦痛难忍，也还是如此坚定不移地念完所有经文，代替神佛进行“审判”，直至“审判”结束吗？ 他的回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自然。” 如今，相同的问题，秦楚想再问一遍。 “臭和尚。”她附在昭然耳畔，抚去他鼻尖的灰，声音很轻，“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昭然这一次回答得十分缓慢。 慢到秦楚差点以为，他是在迟疑。 然而，她又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自然。”
第66章 清冷佛子16 ◎遍体鳞伤的小狐狸。◎ 秦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究竟是哪里来的痴心妄想……居然祈盼有朝一日昭然会对她心慈手软？！ 寒风自山巅吹下, 皎白的月光均匀地照射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昭然白皙的脸庞被衬得如玉一般透彻，秦楚看在眼底，只觉得好冷、好冷。 他面颊上的唯一一点瑕疵, 在秦楚拭去灰尘过后，也随之消失殆尽了。 果然，神永远是神。磐石之固, 坚不可摧。 他不会对她有额外的怜悯。 秦楚别过头，长长的发丝垂下, 遮住脸颊。在一片阴影中, 她的神色晦暗不明。 既然他无情……那就也别怪她无义了。 昭然察觉秦楚的情绪有异，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嘴张到一半, 却被等待时机的顾禾抢先一步。 顾禾强硬地挤进昭然与秦楚之间，他放柔声音哄秦楚道：“怎么啦, 是被吓到了吗？快变回小狐狸，我驮你去客栈休息一下。” 明知昭然与秦楚那番奇怪的对话并不是因今晚的这只狼妖而起, 是另有渊源。 可顾禾不愿老老实实当那个局外人。 他会让她伤心，但他不会。 秦楚点头应了。 她听话地化成一只小狐狸，被顾禾轻手轻脚地抱进怀里。 甚至顾不得计较说好的“驮”怎么就变成了“抱”，平白多出了几分亲密。 只要不再继续待在昭然身旁就好。 秦楚趴在顾禾宽厚的胸膛上假寐, 心中快速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 昭然闷不做声地跟在抱着秦楚的顾禾后面, 回了房。 没人发现, 他的脚步有些不稳。 一下往左、一下往右, 像是深深地恍了神, 所以连路都走不好。 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不想拒绝秦楚, 只是……只是他根深蒂固的修习告诉他, 对于秦楚的问题, 他不能有第二个答案。 绝不能。 哪怕眼睁睁地看着秦楚鲜亮的眼神迅速转为黯淡，仿佛在短短一瞬间遭受到了重创。 …… 她如此在乎他的想法么？ …… 但是她生性不坏，又从不动害人的心思，未必会落到那般下场。 即便这样，也要让他说出违心的话，来哄她开心吗？ ……他做不到。 * 次日，秦楚醒得很早。 多亏了昨晚的事，她破天荒入睡极快，几乎一挨枕头，就昏昏沉沉地晕过去了。 唔……今天要做些什么呢？ 她是不是好久没去刷昭然的好感度，努力攻略他了。 还没等秦楚整理好思绪，一只澄黄的千纸鹤晃晃悠悠从她面前飞过，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顾禾掌心之中。 材质和颜色都与顾禾口袋里的符箓如出一撤。 顾禾熟稔地将鹤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里面的内容，紧皱着眉头，道：“……师父来信，让我速速赶回京城。” 说罢，他意识到神情不妥，又努力朝秦楚挤了个笑脸，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师父有令不敢不从，可能要改变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了。” 他们本应该向南出发前往江陵，而不是远在北方的京城。 “没关系啊。”秦楚踮起脚尖拍了拍顾禾的脑袋，安慰道，“师父的话还是要听的。” 看顾禾垂头丧气的样子，青云道人叫他回去大概是免不了一顿训。 顾禾帮了昭然，京城里的某些人定有所不满，少不得冲他和他的师父兴师问罪。 可他毕竟是一腔好意。 顾禾问道：“那我们要就此分开，还是……” 这拖长的语调，显然是舍不得与他们分道扬镳。 “一起吧。”秦楚回，“我正好没去过京城，顺道长长见识。” 如果有人刁难顾禾，她也好帮衬一把。 这答案正中顾禾下怀，他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向上扬起。 顾禾想立刻答一个“好”字，可略过一旁的昭然直接应下，又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 有拐走人家妖宠的嫌疑。 只好目光灼灼地问昭然道：“不知昭然大师意下如何？” 昭然直勾勾地盯着秦楚，半寸不离，又怎会提出反对呢。 “好。”他爽快答应道。 昭然的眼神不太对劲。 可顾禾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师父催他催得很急。 按青云道人给的期限，他们必须当下便马不停蹄地赶路才行。 脚程被硬生生缩成了一日半，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顺利地过了城门。 谁知昭然前脚刚踏进京城，后脚就被思若大师派人喊了去。 还特意要求他独自一人去赴约。 只好留下秦楚随顾禾拜见青云道人了。 * “孽徒！” 一个茶杯毫不留情地砸在顾禾身上，再“砰”地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青云道人的长相和秦楚的想象有所出入，他不是和蔼的胡子发白的老头，相反，是个威严的中年人，颇具压迫感。 他中气十足地斥责顾禾道：“还不快跪下！” 顾禾二话不说膝盖一弯，“扑通”跪在了地上。 青云道人却没有打算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放过他：“你先在此跪上十日，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 这么冷的天，要跪十日之久，人岂不是要废了？ 秦楚心疼顾禾，张口驳道：“你这算什么师父，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惩罚他……” “我教训自己的徒弟，恐怕还轮不到一只小小的狐妖多管闲事。”青云道人脸色沉沉，语气不善，“你若是再插嘴，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顾禾一听，急忙阻止道：“师父不要！” 本没有多想，但一看顾禾的反应，青云道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当即暴怒，从袖中甩出一道雷符甩向秦楚：“该死的狐狸，竟敢扰乱我徒道心！速速受死！” “走！”顾禾身手敏捷地扑了上去，挡在秦楚身前，抗下青云道人这一击。他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唇角有鲜血溢出。 秦楚吓了一跳，忙问顾禾：“你受伤了吗？” 顾禾一边焦急地将秦楚往出口处推，一边答：“我没事的，你先走。快走！” 他牢牢地护住秦楚，扭头对追过来的青云道人哀求道：“师父！” 秦楚也自知不能再停留下去，否则小命不保。 她化作原型，以狐身施法，快速逃离。 …… 气喘吁吁地跑了两条街，秦楚回头望望，没人在追。 她跑得够快，顾禾成功拦下了青云道人。 安全了。 喘够了气，小狐狸秦楚茫然地抬起腿，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认识的人都不在。她该去哪儿？ 找昭然吗？ 这时，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接近秦楚，眼疾手快，“啪”地把一张符纸贴在了秦楚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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