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楚走远,忘忧方才袒露自己的忧虑所在:“师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剜了自己的心头血。” 不单单是咳嗽,昭然煞白的脸色和走路的姿态,无不说明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但忘忧仔细看过,昭然咳得如此严重,却不是因为肺部。他的左胸处有一层不自然的凸起,应该是裹了布条。 心口受重伤,还在硬撑着装作若无其事,忘忧转念一想跑远了的小狐狸,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明白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忘忧质问道,“于你而言心头血有多重要,你难道不明白吗?” 修道之人,灵力汇聚在丹田处,一般这里是他们的命门。但拥有佛心的昭然不同,他的修为每增进一分,心尖的佛光就浓郁一分。 自然而然,剜出这般珍贵的心头血,作用就大了去了。 昭然淡然回道:“无妨,只是折损了十年修为罢了。我日后勤加……” “糊涂啊,糊涂!你这又是何苦?”忘忧听见“十年”两个字,感到无比痛心。 昭然的十年和其他人的十年又岂能相提并论?! 他是旷古绝伦的超世之才,是佛家等候千百年才出一个的佛子! 忘忧从来没有嫉妒过昭然一时一刻,因为他和一众师兄弟自懂事起,就已经知道昭然天生聪慧的背后,身上所承担的使命。 昭然是全部僧人的希望。 “全部”中,包括忘忧。 “你为了一只妖,十年的修为说不要都不要了……”忘忧的手指向后院的位置,哆嗦个不停,又惊又恼。 他对秦楚之前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甚至生出些怨怼。 是她害了昭然! “师兄,你冷静一下。”昭然摁住忘忧的手指,劝道。 忘忧的脸胀得通红,他情难自禁,一把甩开了昭然:“你让我如何冷静下来?因为她,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你如何对得起师父的栽培,又如何对得起你自己?!” “你听我说。”昭然没办法,对着忘忧诵了几句静心经,才让他平复下情绪。 “我且问你,若你路遇一歹徒,你反抗,他必死;你不反抗,则你死。你们之中只有一个可以活命,你当如何选?” “怎能以他人性命换我之性命。”忘忧答,“生与死皆是命数,又有何忧?能以我命换他命,足矣。” 真有那一天,不过是坦然赴死罢了。 “如果是我,大概也会如此。” 昭然仰首,挤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似是痛苦挣扎,却又有几不可察的喜悦在其中: “可我竟然有些庆幸……她选择的是自己活下来。” 比起世间生灵万物,比起佛法中昭昭其明的大道,在昭然心中,居然是一个活生生的秦楚更为重要。 这让他迷茫,无措,自责,懊恼。 却独独不后悔。
第70章 清冷佛子20 ◎所以,是她无耻地蛊惑了你,对吗?◎ 忘忧茫然:“师弟……我不懂。” 昭然那段话的指向很明确, 不管出于自保还是其他缘由,秦楚伤了他人的性命。 可忘忧见到秦楚时,她的周遭分明没有黑雾。从呼吸声可以辨别, 她的丹田中灵力充沛,不似受损。 ——是昭然替她解决了。 用他的心头血。 罔顾他曾苦修的无数个日夜,也罔顾他被无数人予以的厚望。 昭然盯着忘忧的双眸, 眼底一片深邃。他缓缓摇了摇头,道:“没关系。你不需要懂。” 虽然担了个师兄的名分, 但忘忧心知肚明, 自己佛根差劲,论修为论通透都通通不如昭然,不过是占了个入门比他早的优势而已。 他知道他不配插手昭然的决定。 却依旧做不到扭头就走, 彻底放下这件事。 忘忧不甘地问道:“那……她知道你剜心头血的事吗?” 所以,是她无耻地蛊惑了你, 对吗? 昭然听出了忘忧的弦外之音,他否认道:“与她无关, 她并不知情。” 不仅替秦楚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嘱咐忘忧了一句:“别告诉她。” 与其看到她愧疚不安的模样,他更愿意被她埋怨。 从始至终错都不在于她,是他的一时疏忽才使她涉险。 罪责他来担着便好。 忘忧问:“值得吗?” 昭然毫不犹豫地答道:“值得。” “我不懂。”脑海中宛如有迷雾层层叠叠, 忘忧快要被处处弥漫着的不解给淹没了。“经书从未讲过这般的道理。” 忘忧看不懂昭然的复杂情感, 但他恍然, 昭然变了。 昭然不再如碧玉捏出来的神人一般完美无瑕, 他也不再清心寡欲地立于纷乱的世事之外。 秦楚成功扰乱他的心, 蒙蔽他的双眼, 让他沾染上红尘, 然后心甘情愿地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走了下来。 从此步步远离自生来便偏爱他的神佛, 变得可怜又可叹。 昭然不再回答,只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也别懂。” 作为僧人,倘若有一天落到了为情所困的地步,无疑是深陷沼潭。 再无前路,亦没有归途。 “心头血的事,我不会告诉师父和其他人。”忘忧转过身子,撂下最后一句话:“但……我对你很失望。” 他无能为力,只祈盼昭然能早日斩断这不该出现的情丝,回头是岸。 昭然又何尝不是对自己失望。 然而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只有昭然知道,他所说的勤加修炼以补回心头精血,无非是用来宽慰忘忧的话。 他的佛道,早已岌岌可危。 布满裂纹的佛像,稍有不慎便会支离破碎,就算想补,也补不回来了。 * 正值响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光芒刺眼。 越是临近庙中央的银杏树,越是觉得寒气逼人,格外阴森。 不太对劲。 秦楚警惕地一点点挪动脚步,时刻观望四周。 按理说秋去春来,草木皆生机迸发,长出新的枝叶,也属正常。 可它不该像是粗壮了整整一圈如此夸张。 本就参天的大树,如今高得见不到顶,树身更是庞大得需要数十人张开双臂环抱。 多少肥料能让千百年的古树快速成长至此? “秦楚。”一道熟悉男声从不远处传来,“你终于回来了。” 秦楚闻声望去,银杏树的背后绕出一只银白色的狐狸,皮毛柔顺发亮,伸出前爪朝她挥了挥。 银狐她只认识一只,是子秋。 秦楚礼貌地回了一爪,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也变回了原型?” 她记忆里,从未见过子秋的原型,他一直喜欢以银发少年的形象示人。 子秋却对着秦楚胸口处那若有若无的金光,咧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传闻不假,昭然如今当真是被秦楚给迷住了,连心头血都舍得给她。 不等秦楚发觉,他又迅速将嘴角收了回去,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终于等到了。” “等我?” 子秋接连用的两个“终于”,让秦楚突然意识到,他的态度有古怪。 哪怕是见到同族有所喜悦,也不至于迫切得翘首以盼吧? 子秋没有答复秦楚,而是把话题引到了秦楚最感兴趣的事情上:“你知道这棵银杏树栽了多少年吗?” 秦楚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树的根部,那些与树难分难舍的红线,有的甚至嵌入了土壤之中。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红线的走向,随口答道:“据说显安寺建寺之前它便在这儿,得有几百上千年了吧。” “整整一千年。”他答道。 子秋的回答平平无奇,没有引走秦楚的注意力。 她继续将她记忆中的树拿出来对比,发现原本艳丽的红线似是褪去了大半颜色,它们松松垮垮地缠在树梢,衬得枝干上挂满的绿叶愈发青翠。 蹊跷诡异,却又让人移不开眼,忍不住再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 正当秦楚沉迷于观察这棵树的细枝末节时,子秋又猝不及防地开了口,道:“我好像还没问过,你隶属于哪一族?” “什么?”秦楚皱了皱鼻头,抬头瞥了子秋一眼。 毫无疑问,她与他同为狐族啊。 子秋道:“你该知道,狐妖最看重血脉。尊贵如九尾,一向担任狐族族长,数量稀少,我没听说近些年他们有新的小狐狸降生。除此之外,还剩银狐、紫狐、赤狐……” “那便是赤狐……”秦楚忙选了一个接近她皮毛的颜色。 这次的小世界,系统给秦楚的信息少之又少,身世不明不说,法术还是她一只妖厚着脸皮向忘忧小和尚学的。 只能靠智慧蒙一蒙了。 “不,我请族长看过你的画像,你并不是赤狐。”子秋娓娓道出正确答案,“而是火狐。” 合着她以为是个选择题,结果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个颇有难度的填空题。 秦楚暗自腹诽,面上却镇定无比:“所以呢?” “奇怪就奇怪在——火狐一脉,在三百年前便彻底灭绝了。狐族上下没有一个认得你,并且你没有父母或任何长辈,就仿佛是从天而降。” 秦楚悄悄向后退缩两步,底气不足地问:“难道你怀疑我是别的妖怪假扮的?” “我说了,你是火狐,千真万确。”子秋看穿秦楚的小动作,轻声笑了笑。“事实上,你和狐族的一位老祖宗十分相似。” “谁?” 子秋竟指向了秦楚刚才一直在看的地方:“它。” “它?”秦楚惊得合不拢嘴,“你说它是狐族的老祖宗?” 肯定不是树,该不会……是那堆红线吧? 子秋及时制止了秦楚的胡思乱想:“往哪儿瞧呢?不在地面上,在树底下。” 银杏古树,红线,现在又多了个狐妖。 看来,这狐族老祖宗是实力不够,被某位大师给封印在此处了。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秦楚顿感不妙。 连显安寺的和尚们都不清楚狐妖的事,怎么也算狐族密辛,没道理简简单单地说给她听吧。 除非…… 她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 子秋眼尾向上一挑,表情瞬间变得愤愤不满。他压低嗓音,恨道:“这棵号称佛家圣树的银杏长了整整一千年,‘她’便被关了整整一千年,而我们狐族,更是被压迫了千年之久!” “狐族日渐式微,因为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再无如她一般的奇才横空出世,我们只能任由其他族类肆意欺·辱!” 道士喜欢捕抓样貌出众的狐妖,献给贵族当作他们的爱宠。妖类见狐族失去反抗的能力,也要分上一杯羹,恨不得将它们全族赶尽杀绝,夺走族中积藏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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