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捂着额头,闷哼了一声,“其他的都可依你,但府邸不能卖……这是李家的根基,是你爹扶圣上登基后的赏赐。” “好。”虽然有了这笔钱,便可以疏通关系进国子监,但李时居也很理解云氏心情,“府邸不动,明儿我和赵管家去办理各位的脱籍文书,剩下的人留在府里,帮衬我娘,将不用的院子屋子拾掇出来。” 大伙儿有奔头,侯府便有了希望。 这一晚,大家都睡得很香,就连云氏也一扫前几日忧愁,彻底放松地歇了一觉。 只有李时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自己的任务,苦着脸失眠了。 次日清晨,云澹天青,惠风徐来,她顶着大黑眼圈站在院子里打八段锦,忽然听见周嬷嬷高声来报—— “夫人!小姐!四表叔一家上京中来了,那李大婶子这会正在大门上哭诉,让府里给表少爷念国子监出学费呢!”
第3章 亲戚 对于表叔李四这一家子,原书中草草提过一笔——李时维与薛瑄初识时抱怨过几回,后来便渐渐没再说起了。 而在原主的记忆中,也只有少许往事渊源。 先帝在位时,出身寒门的李慎靠一身军功,荣任骠骑大将军。 那不是个明智的皇帝,日日辍朝,又不能人事,年近半百,膝下连个可以继承皇位的子嗣都没有。 于是在皇太后的默许和李慎的支持下,煦王在宫变中夺下龙椅,李慎被封为武德侯,成为当朝说一不二的权臣。 武德侯地位高,被穷亲戚觊觎并不算稀罕事,李慎也知道自己被天子忌惮,是以早几年间一直在致力于培养李家亲戚。 李蒿便是在那个时候被接入府邸,跟着李时维在族学念书。 李时居赶到侯爵府门口时,李大婶子正躺在地上打滚,旁边负手站着一脸阴沉的李四和他们肥头大耳的儿子李蒿。 周遭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阵仗比锦衣卫来搜家那天还大。 云氏站在台阶上,神色凝重,一语不发。身前只有一个赵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小姐昨儿都只吃了一餐饭,表叔表婶就算是借钱给蒿哥儿念书,也得等侯爷回来再说,是不是?” “什么借钱?当年可是白纸黑字地写了,我儿李蒿念书上学的费用一概由侯爵府出资!”李四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对着晴空抖了几下,让众人看个明白。 “可是现在府里困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看出了这么大的事,侯爵府不是还雇得起你们这些管家下人吗?”李四伸手指着赵管家鼻子,不慌不忙地反驳。 围观群众中响起窃窃私语,云氏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赵管家连忙解释:“我们是自愿留下来!” “自愿?我可不信,你们信吗?”李四表演欲极强地向众人抛出疑问,顺便踢了脚躺在地上的李大婶子,示意她赶紧配合。 “……我这苦命的儿啊!”李大婶子的哀嚎颇有种歌谣的腔调,“若不是咱们轻信侯爷,爹娘必然早早给你置办学费,三年后,你便能上杏榜给我们长长脸了!” “他自小就聪明,能上殿试,中状元!”李四搂住自己局促不安的儿子。 李大婶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侯府今天必须把蒿儿的学费拿出来!” 李时居靠在门后廊子上 ,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一家三口,蹙起秀气的眉毛。 她记得李蒿跟着表叔表婶在乡下长大,课业上天资平平。 李慎对这个侄子也算虔心教养,一切都是按着权贵子弟的标准来要求他的,文章做的不好,倒也可以走武举人的路子, 只是他不挣功名就罢了,吃喝嫖赌一样都不落下,花的都是侯府的银子,后来闹得族学先生也忍受不住,李慎才让李四把儿子领了回去。 当时谈妥的条件之一,就是李蒿若能考进书院,侯爵府便酌情承担部分费用。 儿子好不容易长到了能进书院的年纪,李四显然是听说李慎出事,担心这笔到了嘴边的金钱不翼而飞,索性找上门来。 先引起公愤,再拿出当年立下的字据,料想侯爵府两个女眷当家,也翻不出什么花。 只是他们张牙舞爪地要钱,没留意到自己话中的破绽。 李蒿要进国子监,就李蒿这不学无术的模样,考京城最普通的书院都勉强,还妄想进国子监? “……表兄要钱念书?” 李时居从门后走出来,站在云氏身边给她壮胆,朱唇轻启,“可以。” “居儿,你过来做什么?”云氏唇角紧绷,面色郁郁。 李时居冲云氏眨了眨眼,然后转头对表叔和表婶笑道:“从前您二位来得不巧,我都没见过,如今是头一回碰见,倒也不必多礼,天凉,躺在地上多难受啊,快上椅子里坐,要多少钱,我们慢慢谈。” 荻花和枫叶早就搬来几把椅子,在廊下铺开。 她淡定自若地将云氏扶进上首玫瑰椅里,顺势在旁边坐下,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四一家道:“您几位是在乡下住久了,不知道我们商量事情,都是坐在椅子里说话的吗?” 这话明里暗里有嘲讽他们的意思,那三个也不是傻子,立刻就听出来了。 李四怒气冲冲,李大婶子不依不饶,李蒿却心浮气躁地朝门内挪了一步。 半大小子,以前在族学都是仰着鼻孔看人的主儿,方才母亲当着这么一大群人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已经让他觉得脸面挂不住了,眼下见到表妹点头应允,事情有缓和的转机,那张椅子也就有了吸引力。 “蒿儿!”李四伸手拉他一把。 “表妹都说可以谈了……”李蒿望了眼坐在地上的李大婶子,“让我娘坐着说话吧。” 李四赌气道:“你心软,等门一关,那小妮儿出尔反尔,要不来钱,怎么办?” 李蒿为难地看向李时居。 李时居很淡然地火上浇油,“表叔不信我,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当真要为了一笔钱,脸面都不顾了吗?” 围观群众关心的焦点已经从侯爵府会不会出钱,转到李蒿一家人会不会听小姐的话,老老实实进门上座了。 一时间巷中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高歌李蒿曾经的顽劣事迹,并下起赌注。 “爹,我不管今儿能不能要到钱,有侯爷字据,想来他们也不会抵赖,但是您别让我娘在这儿出丑了!” 李蒿颧骨通红,瞪一眼亲爹,搀着李大婶子移进廊下椅子上。 就剩李四一个人站在门外,独角戏唱不下去,他只好埋着头走进院子,满腹怨气地坐下。 赵管家还不忘礼数周到地朝周遭百姓们拱了拱手,“让大家看笑话了!”随后将侯府大门严严实实阖上。 “表叔表婶表兄是我们武德侯府的贵客,”李时居亲手斟了壶茶端过去,笑得满面春风,“只是今儿这一出,我们知道内情还好,叫那些嚼舌根的人传出去,指不定认成什么打秋风的穷亲戚。” “你这丫头!”李四回过味儿来,翻眼瞪着她。 李时居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们好好说话,她开头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李大婶子从地上起来,毕竟侯爵府如今弱势,还欺负亲戚,多不好看呐。 她心中有成算,要对付这种人,只有把事情掰开来,晓以利害,才能将问题彻底解决。 基层锻炼了好几个月,她也是在政务窗口调解过好几件棘手案子的人。 扭了扭脖颈,就当是重操旧业了! “好好的一个儿子,当年侯爷要他入京读书,我们就老老实实送他离家!”李四一口气将茶水喝光,盯着眼前身量窄长的小姑娘,“后来答应给一笔钱,他回家的也是你们,如今又出尔反尔,也太不将律法放在眼里!” “我先前不是那个意思,”赵管家急得直摆手,“这不是侯府困难,暂时拿不出来,才请您二位等一段时间……” 李四摇着头,只将字据拿出来放在桌上,手指噔噔敲着,不愿听他解释。 李时居将他神情都看在眼中,很显然,这一家子根本不是来好好商量的,分明就是听闻李慎出事,前来打家劫舍。 “既然表叔说起律法,那我就要同您好好说道说道了,”李时居双手叠放在膝头,摆出了人民公仆的标准笑脸,“这张字条,看起来确实像是我父亲的字,只是他没用印盖章,纸也不是我侯爵府日用的雪浪纸,想来模仿笔迹并非难事,表叔如何证明这就是我爹应下的呢?此其一;其二,蒿表兄在族学念书时,流连于酒楼赌坊、秦楼楚馆之间,向我兄长借了许多银钱,我兄长都一一记录在册,此事您可知晓?” 李大婶子脸色一白,茫然地望向李蒿。 李蒿唇角嗫嚅了一下,低着头不敢看人。 族学里好些纨绔子弟,连李时维都不能独善其身,李家当年正鼎盛,李蒿用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值一提,也不存在记录一说,这就是李时居搬弄出来诈李蒿的。 不过看他神情,应是正中红心。 “你们,你们合起来骗人!”李四歇斯底里地吼道。 “骗不骗人的,咱们按章办事,我让丫头把册子拿出来一看就便知……再说我兄长手头也有几笔钱款不翼而飞,如果将这些钱和表兄在京中的花销一合计,您猜能不能对得上?” 她双目紧盯表叔表婶,脸上还是云淡风轻,“你觉得这件事,是谁在里头兴风作浪?我武德侯府不计较,不仅没找您讨要表兄这么多年在族学中的吃喝和束脩,如此一来,反倒助长了您二位得寸进尺的气焰,这样做人,不大好吧?” 摆事实讲道理,只要思路清晰,就这么简单的几个问题,已经叫表叔表婶面面相觑无语凝噎了。 “是……是么?”李大婶子腮帮子开始发抖了,“那我们要不要跟上头说……” 李四一把捂住了老婆的嘴。 李时居顿了顿,且不论字据真伪,这笔钱都不算大数目,卖一两件物件儿就足够了。 只是其中必然有蹊跷,李四一家人,约是被人当枪使了。 她温声细语地说,“那我再问一问表叔,我爹是前日被带进北镇抚司的,您久居乡下,与京中不通往来,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知侯府出事?为何字据立了这么久,您都没上门要过钱,偏偏在这个时候蒿表兄就要念书?以蒿表兄的资质,当真能入国子监吗?” 李蒿抓着额角,涨红了脸,“那人说只要分他一半,送我去考监生,便保证能……” 李时居摇了摇头,“口说无凭,万一表兄没考进,那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钱进了谁的口袋?国子监不是普通书院,万一再给表兄安上个扰乱秩序的罪名,如的又是谁的意?” 这话就值得深思了,李蒿茫然地“啊”了一声,连李四都唉声叹气,悔不该受人一时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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