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宜年扶着额头回答:“和历年院试不相上下,公子若是自信,便可一试。” 李时居想了想,又问:“若是例监呢?要花多少钱?” 三人对望一眼,文柏皱眉道:“公子若有才学,何必如此,例监少说也要花百两纹银,还得有家中关系才能入学……” 和李蒿要的数目对上了,李时居觉得若能找到李蒿的对接人,这个例监可以做为备选,反正资助李蒿,不如资助自己。 哪知霍宜年笑嘻嘻补上一句,“例监好啊,小公子也走例监吧!反正我总是被儒生们瞧不起,入了国子监,正好有个玩伴了!”
第5章 游街 就算李时居生来厚脸皮,不在乎受人冷眼,但依照系统同志那无比高大上的立意来看,进了国子监,想跟这位公子哥儿一块浑水摸鱼,肯定是行不通的。 她正在琢磨如何拒绝霍宜年美意,那位始终板着脸、寡言少语的公子发话了,“我们该走了。” 也不知道此人什么来头,霍宜年和蔺文柏都很听话地撂下吃了一半的点心,跟着站起身。 蔺文柏向李时居微点了点头,霍宜年则凑上来问:“在下霍宜年,小公子姓甚名谁呐?往后国子监中相见,咱们也好互相交流进步嘛。” “小可姓李,名时居。” 原主是个宅女,跟姐妹往来也多用乳名,她这个大名还真没几人知晓。 “好名字!好样貌!”霍宜年称赞一句,眉头一挑,悄声问,“我记得武德侯家的公子,约是叫李时维吧?” 李时居莞尔一笑,用大名行走江湖,她早就做好了被人追问的准备,“时维堂兄才华甚笃,我要是如他天资粹美,就不必担心白衣试了。” 语声柔如静水,丝毫叫人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原来是侯爵府内侄,失敬,失敬!”霍宜年一抱拳,把嗓子压得更低了,“不过时居贤弟去侯爵府拜会过了么?听说他家……” “宜年,三鼎甲游街将至,莫要误了时辰。”蔺文柏走上来,拉住霍宜年的胳膊。 “……后会有期,后会有期!”霍宜年朝她拱着手,在一片磕磕绊绊的脚步声中,被蔺文柏拖下了楼。 街上传来鸣锣开道的喧闹,李时居走到窗边,静静伫立。 她以前也风光过,当年市一级的文科高考状元,出成绩那天接受了好几家电视台和报纸的采访,但是跟眼前的景象比起来,排场气势上矮了一大截。 长宁大街遍地撒了金纸,两侧的商铺楼阁全部敞开窗扉,楼台街角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还有吹拉弹唱舞龙舞狮前来表演助兴。 状元郎走在最前面,不过他看起来已经四十多了,胡须长长,人也瘦弱,撑不起绯色状元服,没什么看头、 榜眼走在中间,也是绯袍,人还算年轻,他的纱帽上没有金花,气质略显萎靡。 最后骑马缓步而来的,便是探花郎薛瑄。 李时居抱起双臂慨叹,真不愧是原书男主啊,自带风流buff,这一打扮起来,身板挺拔,脸庞俊朗,眉目仿佛透着光,难怪沿楼的小姑娘们纷纷红了脸。 不过同那夜马车上,三皇子眼波流转间的惊世风华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往三鼎甲身上投花乃是大邾习俗,只不过这一回,满街的鲜花都扔到了压轴出场的探花郎身上,令走在前面的状元和榜眼格外寥落。 薛瑄没伸手接花,但也没拒绝,他垂首向每一个青睐于他的女子表示谢意,直到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个鹅黄衣裙的倩影。 李时居眯眼一瞧,果然是原书女主——她的美丽表姐,薛瑄日思夜想梦中人——云瑶。 云瑶这姑娘,待字闺中时性情温婉,但在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直球打得飞起。 薛瑄还在踯躅,她却亲自走到他身旁,递过去一枝还带着露水的烟紫芍药花。 满街的吃瓜百姓都发出了“哦——”的起哄声,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大声怂恿薛瑄——“探花郎接花!探花郎接花!” 在一片笑语和掌声里,薛瑄勒住马绳,望着马下勇敢的姑娘,过了片刻,他才点了点头,接过那枝芍药花枝,极潇洒地伸出手臂,将云瑶从地上捞起来,搂在怀中御马前行。 就算是点家小说惯用的直男YY桥段,也让李时居看得一脸姨母笑,原书官配真的很甜,居然有种磕CP的幸福感。 女子与探花同乘游街,其实已然违背了规制,但礼部和府衙也喜欢看这样的桥段,无人上前打扰,破坏这动人气氛。 就连前头的状元和榜眼也忍不住摇头感叹,“看看薛探花,于金榜题名日抱得美人归,大小登科喜相逢……看来是你我,生得不够年少风流啊!” 一双璧人渐行渐远,李时居拍着栏杆叹一口气,她知道方才云瑶递花的一瞬,薛瑄在犹豫什么。 他自幼父母双亡,自感配不上云瑶,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囊中羞涩,要为生计奔波。 明儿过后,薛探花就得踏上仕途。然而翰林院中最不缺的就是探花,从正七品起步往上熬吧,俸禄也只够租房吃饭,当官少不了交际往来,还得还念书时欠下的银钱,为父母的死亡寻一个真相,甚至规划复仇大计。 桩桩件件都要花钱,今日一时煊赫,往后该如何给爱人幸福。 她盯着小情侣的背影,脑中忽然冒出个一石二鸟的主意。 薛瑄缺钱,她也不想跟云氏要钱,但是薛瑄作为学霸,必然掌握了丰富的科举经验,而她呢,则有被现代商业体系和营销手段pua过的大脑—— 如果薛瑄愿意把学习方法和总结资料交出来,那么她既能在考前飞速进步,同时又能将这些东西包装成状元笔记,印发给京中备考的学子们。 岂不是知识金钱两手抓,考白衣试和花钱当例监可以二选一了? 想到完成任务的好方法,李时居连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她知道薛瑄今晚会去哪——云瑶今天当众示爱,她爹左都御史云天青正在赶来棒打鸳鸯的路上,而薛瑄会因为得到功名而失去美人落落寡欢,回到借居的客栈中喝一夜闷酒。 她要去游说薛瑄,务必把这一单拿下! 只不过刚一转头,就撞上两张熟悉的面庞。 帐幔垂落,遮不住那双沉静的眼睛,长睫垂下,看起来雾蒙蒙的,仿佛藏匿在云烟背后,连温雅里都带了道不清的疏离和浅淡。 李时居心叫一声坏菜,忙拧过身子钻回墙后,拎起桌上《皇明太学志》把脸遮起,直到他们落座,才找了个方便观察的角落站定。 三皇子怎么和锦衣卫搅和到一块去了? 雕花木格那边的雅间里,陈定川不慌不忙地走到桌边,他身后,北镇抚司指挥使江德运亦步亦趋,笑得油嘴滑舌。 “……殿下想查,交予我便是。” “指挥使既有诚意,便坐下细谈吧。”陈定川淡声道。 他背对着李时居,光影勾勒出极高的身量,宽肩外笼着并紫色薄氅,上有质地精良的暗纹和滚边,微一侧身,方能看出革带束出来的窄腰。 李时居决定让薛瑄同志多喝两杯孤酒,毕竟像三皇子这样的仙品,上回在马车里没敢仔细打量,这次还不得多欣赏片刻。 水声淙淙,陈定川八风不动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哎呦呦,是我眼拙,哪能让您亲自动手。”江德运嘴上说着好听,却也没将陈定川手中茶壶接过,“您真是,怎么不上衙门里说话呐?我那儿有明前西湖龙井,不比这酒楼用的高末爽口多了!” 陈定川没搭腔,开门见山道:“锦衣卫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国子监的名额,岂能叫你们拿来做生意?” 李时居眸子一亮,原来贩卖入学名额的人就在北镇抚司,难怪李四这么快就得到武德侯府出事消息并找上门来,若非锦衣卫从中作梗,还真办不到。 她屏气凝神,继续听隔壁两人说话。 江德运哈哈笑,“确有此事,我并不否认……只是贵监不也盼着拿这笔钱来修葺斋舍吗?” 陈定川反驳道:“国子监一应事务由朝廷负责,没钱,我自然会向父皇申领。” 江德运的语气很玩味,“户部的银子,都要从大殿下手下过,您确定能拿到几两?” 见陈定川没说话,他又低声劝道:“生意是北镇抚司起的头,这银子交了,能不能进去念书,还不是由国子监来判定么!” “若是无人合格,我都不让他们入学呢?” “三殿下为人清正,朝中众人皆知,”江德运的笑声简直叫人毛骨悚然,“若是一个都不愿收,我便将由头都推倒国子监头上,让他们上门口闹个说法。” “那又如何,他们的钱送往北镇抚司,只要刑部或大理寺出面审问,便知国子监清白。”陈定川淡声道。 “三殿下还是太年轻了。”江德运说,“这笔钱是北镇抚司挣的,但朝中就没其他人跟着沾荤腥吗?好,就算你们国子监清廉,这例监生原本都会入崇志堂,堂中无人,那负责崇志堂的几位博士和助教便没了俸禄,说不定还得跟着去衙门配合审问……他们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你如此明察秋毫,断了他们的前程,家中老小该如何生计?” 李时居听得愣神,锦衣卫打得一手好算盘,就是让三皇子骑虎难下,被迫跟他们同流合污呗。 陈定川沉默了好半晌。 李时居想凑得更近一些,见此刻廊上无人,便蹑手蹑脚地贴着墙面,转到旁边的一扇雕槅底下。 她没注意到,随着那些细微挪动的小动作,头上的水曲柳小菜牌正缓缓颤动,摇摇欲坠。 “我……”那厢三皇子缓缓张口。 李时居忍不住又往前挪了挪。 咚—— 菜牌掉下来,不偏不倚,正中她的脑袋。
第6章 殿下 李时居肩头一耸,霎时萎顿原地。 不用去看,她已经想起来了,砸在后背上的正是上午给许掌柜提建议后,那块本该挂在门口的水曲柳小菜牌。 大概因为浆糊不够牢靠,这一块又是雕花镂空的木槅,加上她一直趴在底下听墙角,不免正中红心—— 雅阁里的江德运毕竟干了这么多年腌臜事,耳朵贼灵。 “谁在外面?” 李时居神色大变,蹑手蹑手钻到墙根。 搜查侯爵府那日,她跟江德运是打过照面的,要是当着陈定川的面被江德运识破女子身份,入学国子监这个任务八成得黄了。 没有听到回答,穿着甲胄的北镇抚司指挥使站起身来,一手扶腰间短刀,气势汹汹。 正要推门而出时,却被陈定川按住肩头。 “指挥使不必如此紧张,万一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你这阵势,会把人吓坏的。”他喉音轻轻地一笑,“稍安勿躁,我去外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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